第三十五章 苓絳仙鶴

呀?狼叔心裏一驚,這人來得怎麽這麽寸,自己這屁股剛貼上凳麵,這話就過來了,但狼叔沒急著回頭,而是給三兒使了個眼色。三兒盯著狼叔一個勁兒的發愣,不知道他這是什麽意思。狼叔見三兒的表情怪異,自己扭身看了一眼,沒人。

身後沒人,可這聲音打哪兒來的呢?狼叔納悶,小聲問三兒,“誒,你聽到什麽聲音了嗎?”三兒搖頭。莫非是千裏傳音?狼叔瞅著三兒,眼珠子咕嚕直轉,也不對呀,不應該隻自己聽到啊。心想可能是自己耳朵有毛病,加上罵了葉飛一路,出現幻覺了,便沒在意,丟了個眼色讓三兒要壺茶水。

三兒一抬手,“要壺……”這聲音還在嗓子裏打轉,一壺茶便懸到了兩人麵前。三兒一驚,趕忙把手在茶壺底下過了兩遍,確認並不是有什麽機關,這才有些驚恐的猛地站起身來,“狼叔,狼……”“慌個屁,坐下,少見多怪。”狼叔抬手提住那壺緩緩地放到桌上,又說了句,“出來吧,別裝神弄鬼的。”

狼叔話音剛落,三兒就見眼前憑空多出來一個人,這人就像是在空氣裏打開了一扇門,一轉身就出來了。“是人是鬼?”三兒實在理解不了,眼前空****的,這個人是怎麽出現的。“人呐,內斂術,芥子幫的。”狼叔吧嗒兩聲嘴,翻開三盞茶杯,看向三兒,“這內斂術,算隱身術,但不是隱身功。隻是最大程度將身體融入周圍的環境或者是器物之類的,降低自身的存在感,使人很難覺察。就為了方便探聽消息,根本不是什麽打人的把式。”

“哇,那也很厲害了,靈兒教主的隱身功搞得我神魂顛倒,估計她也不會教我,不過這個叫內斂術,可以學的。”三兒一聽,來了興奮勁,笑嗬嗬問那人,“大師,教我唄。”

“大師都出事了,還叫我大師,你這是沒盼我好啊小姑娘,哈哈。”一個麵容清秀的書生模樣的人,舉止大方,談吐清秀,坐姿端莊,目光有神。而他這一出口就道出三兒是個女兒身這個秘密,足可見眼力了得。

“哎呀,大師好眼力,難道我今天裝得不像?”“不是不像,是太像了,越是極致越容易顛覆。這麽像男人的人,怎麽會是男人呢?”那人說完,抿了一口茶,便看向狼叔。

隻是他看狼叔這眼神怪怪的,欣賞中透著一股嫵媚。“那別人容易發現麽,我這裝扮?”三兒並沒在意到這個眼神,急匆匆得問道。“問你話呢,看起來沒完了。”自從這人現身,狼叔始終把臉撇向一邊愛答不理。

“別人若都有我這好眼力,那世間就沒有朦朧的美了。”那人說著給狼叔添了少許茶水,“狼郎,你喝茶呀。”這聲音著實有些浪,浪的三兒剛喝進的一口水全噴了出來,“狼郎,我的天呐,這麽叫是要酸死誰嗎?”

“酸什麽酸,再酸也沒有你酸,”三兒的這口水看樣子是濺到了狼叔的臉上,狼叔抖了下袖子很不耐煩的擦了下。“我哪裏酸了,狼郎,狼郎,哈哈。”三兒一連叫了兩聲,臉上樂的都找不到眼睛了。這事無需解釋,那個書生對狼叔可是那個意思。

“哪裏酸,”狼叔板起臉瞪了書生一眼,“在煙雨樓後院你跟凝兒叨叨那些廢話的時候,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女兒身?哼,別裝了丫頭,你狼叔啥事都看在眼裏,放在心上,不揭你的底就是了。”“呃……”這話一出口,羞得三兒滿臉通紅,趕忙拿杯子堵住自己的嘴,隻喝水,不答話。

“狼郎呀狼郎,看你這話說的,你明知道人家是姑娘,還總跟人家住一間臥房,你這是賊喊捉賊,還是欲蓋彌彰?嗬嗬。”書生說著又要給狼叔添茶,可狼叔抬手罩住杯口,把茶杯往懷裏一收,很嚴肅的說道,“別廢話了,趕緊說正事吧。”

那書生見狼叔這態度,不但沒有不悅,反而笑意更多了幾分妖嬈,“又亂說話,咱倆之間有啥正事兒呀,還不就是,人約花雨宿世緣,夢結蒂蓮心相伴。君若……”“三兒,走!”狼叔鐺得一聲把手裏的杯子重重的磕在桌上,起身便要走人。

“走?往哪走?”書生依舊不溫不火,似有意要和狼叔繞圈子,“如今的武當,已不再是之前的武當,你沒有摸清底細就冒然前去,真以為自己嘯月蒼狼這個名號是金字招牌啊,啊?嗬嗬,坐下嘛,我又不能吃了你。”

三兒算是被狼叔和書生這兩人含而不破的對話徹底搞懵圈了,一屁股坐回去,看著狼叔。狼叔跟自己寧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坐了回來,隻是正臉衝外,背對著桌子,“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再這麽調戲我削你。”

“嗬嗬,削我?你的劍都還在葉飛手上呢,你拿什麽削我?”書生起身,嬉笑著繞到狼叔一側,窗外的斜陽不偏不倚的打在他的後背,讓他那玲瓏的身形更多了份異樣的光彩。

“這麽說,你不但知道葉飛去了哪裏,也知道這武當山上現在的權衡……”狼叔剛要問起,那書生竟樹起一個單指,輕輕落在狼叔的唇間,“莫問。”

“有病!”狼叔又被調戲了,抬手一掌撥開了書生擋在唇前的手,剛要再次起身欲走,就見茶鋪外走過幾個絕非善人之人。

這幾人沒有道士的神韻,也不是差役的裝扮,像是行者,但腰裏掛著的卻都不是戒刀。“走啦,再敘。”狼叔腹間有傷,自然不敢隨意動手,冷冷對書生說出一句便要帶三兒離開。

“剛來就走,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還是有罪業在身。”為首的一個人溜溜達達進到鋪裏,一翹二郎腿,坐在狼叔的一側,彎指彈了一下桌上的那把茶壺。

“都是道上的人,說得太明白,恐怕,性命堪憂啊,”沒等狼叔答話,書生便橫在那人身前,一敲桌麵,竟翻過一個空杯子,一挪身,便將茶壺從空中抓了過去,而後微微一笑,給那人斟了一杯茶。隻是這茶水似一注飛泉,順著書生手裏茶壺微斜的壺嘴,不偏不倚,不多不少的飛落空杯之中,這“手藝”直接嚇傻那人,這還不算完。

書生斟完,將茶壺在手裏一推,一股熱茶瞬間從壺嘴摔了出來,那人一慌,趕忙閃身,而就在此時,那柱茶水卻似有了靈性一般,飛旋直上,突然又在空中打了個停兒,如青煙般順著壺嘴飛了回去。書生再一推手,茶壺懸落桌麵同時彈起了那隻茶杯,直向那人麵門飛去。

“喝茶。”那人雖慌,可也並非全然亂了方寸,揮手便將茶杯自空中接住,而那茶杯卻似蘊含了十足的內力,竟嚴絲合縫的撞到那人虎口之內,而杯中之水,隨著這瓷實的撞擊,自中心蘊起層層漣漪。“承讓。”那人麵色一緊,含聲回道。“叮。”一顆水珠自空中垂直落下,正撞剛才茶杯中的蘊心,隨即便反彈而起,如一倒錐立於水麵,隻一瞬,那反力而起的倒錐水柱噗得化掉了,似一層溫潤如玉的薄紗,拂麵而去。

若剛才那杯子、茶壺的聯袂“表演”已讓人大開眼界,那這九天落珠,便可堪稱歎為觀止。那人這下是徹底驚得底兒掉,嘴巴裏“呃”了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個字來。

“勞煩這位兄台回去給你們大掌櫃的帶個話,”書生抿嘴一笑,“就說,該來的總會來,想防也防不住,一切順其自然吧。嗬嗬。”“是是是,”那人連答三聲,放下茶杯扭身就走。

“欺負個下人,還用得著耍這麽多花樣,裁公子真是逍遙。”狼叔見那幾人倉皇而逃,退身坐了回來,“這都是些什麽人。”“都跟你說過了,現在的武當已不再是之前的武當了。”

“能好好說話麽?直接說,這天眼見就快黑了,我還急著趕路呢。”狼叔麵露難色,心不在焉的看向那位被他喚做裁公子的書生。“路哪有盡頭,活著便是在路上顛沛流離,既然天色已晚,不如隨在下到府上一敘,慢慢說來。”

“不去。”“好哇好哇。”狼叔剛予回絕,三兒卻速速答應,兩個聲音此起彼伏,不相上下。狼叔掃眼一瞪三兒,剛要責怪她多嘴,卻被裁公子攔住,“江湖險惡,大白天尚且悍匪橫行,這天一黑,便不再是人間。況且,狼郎已身受重傷,還是先去我府上稍作歇息,待找個醫生診療後再登武當不遲。”

“甚好,就按裁公子剛才說得辦,恭敬不如從命嘛,這幾天不是打打殺殺就是疲於奔命,累死了,今晚勞煩裁公子,給弄著熱水,我也洗個澡,精神一下,哈哈。”沒等狼叔答話,三兒就急不可耐的應承下來。

“還是三兒爽快,在下裁清塵,芥子幫第二把交椅,江湖人稱苓絳仙鶴。”裁公子微微一笑,向三兒介紹完自己,便要彎身去攙扶狼叔。“自己走。”狼叔沒去搭裁公子伸過來的手,挪了下身子,摁住桌子緩緩站起來,本以為三兒會過來扶著自己,卻不想三兒已經拎上行禮跑到鋪外路上了,不由得一歎,“女娃終究還是現實的。”

“成天活在夢裏會累死的,”裁公子不忍看狼叔那悲催的表情,還是上前扶住他。“對了,葉飛去哪兒呢?你見過?”狼叔這次沒有掙脫,但為了轉移自己的尷尬,還是隨口問了句。

“他自己長的腿,我知道他跑哪兒去了,我在這兒就是為了等你。”裁公子說完便暗自竊喜,雖是同樣一句話,狼叔聽罷卻是後脊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