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功虧一簣豈天意 成王敗寇可由人

且說羅汝才見大雪封山，無法用兵，徐積去解太原之圍，料得年間已無戰事，遂留下何人龍率重兵駐守五寨，自己回轉嵐縣。待到三月，積雪消融，草長鶯飛。探得徐積掃**晉南，就讓何人龍趁機出兵攻寧武關，誰知道接連幾次用兵，都不能得手。羅汝才大怒，欲要親自再去，卻聞聽晉南諸寇基本被徐積一掃而淨，言傳徐積整頓兵馬準備北上。他隻得暫停北去，準備防務。過了不久，就得到消息，言徐積屯兵忻州，準備出兵攻打自己。

過不幾日，何人龍報說陶克儉率兵攻打五寨。羅汝才知道陶克儉隻是助攻，徐積在忻州才是主攻，何人龍在五寨足可擋住陶克儉的官軍，遂思量自己要親自帶軍來迎徐積。隻聽身邊一人言道不必，羅汝才看時，見此人正是自己的隨軍主簿莊舉。此人就是當初盧象升任朔州時，朔州城中痛失妹妹的莊舉，羅汝才得朔州，曾得他一臂之助。因見他於賬簿熟悉，就讓他做了主管錢糧的隨軍主簿。莊舉言道：“徐積屯兵忻州，太原一定空虛。門主若派人乘虛而攻太原，殺了裕王，徐積職責所在，人頭定然不保，山西也可傳檄而定。縱然不成，亦可令徐積回師保護太原而疲於奔命，我軍之圍自然而解。”羅汝才聽了，不禁大喜，連稱妙計。思量要派誰人可去。思慮良久，皆不得人。後想出一法，令總管李袞駐軍靜樂，總督東路， 令柳進忠率軍督守康家口，以阻徐積。更傳令各處，著意防守。自己帶了曾廣、呂公然等人，親自率軍一萬突襲太原。

羅汝才帶兵首先夜襲了太原西麵門戶古城，陳虎以為羅汝才在徐積重兵威壓下，自顧不暇，那想到他會來攻太原，這下猝不及防，被羅汝才輕取古城，隻好連夜率一部分殘兵退守柯梁寨，一邊向太原急報，一邊向蕭勝求援。剛到天明，羅汝才率大軍就來攻打柯梁寨。那些官兵本就是被打敗的，守兵又少，隻支持了一會兒，就潰敗四散了。羅汝才取了柯梁寨，馬不停蹄，向太原進發。到了近午，趕到太原，卻見太原四門緊閉。原來太原裕王得陳虎急報，已經做了準備。羅汝才指揮眾軍攻打西門和北門，到了晚上，收兵自退。

次日，羅汝才複率兵獨攻西門。到了半晌，卻被那陳虎率軍襲擊。原來陳虎逃回後，去太原北的青泥隘取了一千兵來，又收攏了近一千逃回的兵卒，一邊派人向徐積急報，一邊趁羅汝才攻打太原，襲擊其後，待到羅汝才揮軍接戰，卻又馬上跑開。羅汝才組織攻城，陳虎卻又來襲擊，把羅汝才氣得不行。第三日，羅汝才派呂公然率二千兵去驅陳虎，自己仍舊率兵攻打太原西門。雖然戰況激烈，但羅軍仍舊沒有攻破西門。到了傍晚，羅汝才正在收兵，隻見一隊官兵遠遠來到，卻是蕭勝領兵來援太原。兩軍打了照麵，卻沒有動手，各各領兵自退。原來蕭勝正好在附近巡視，接到急報，連忙率五千軍星夜趕來。雖然趕到，兵馬早疲，羅汝才攻了一天，亦是如此，所以兩家並沒有交戰。

到了半夜，蕭勝和陳虎率兵來劫羅營，城中也突出一軍竟來襲擊。羅汝才沒有想到蕭勝竟然不顧遠來疲勞前來偷襲，三路夾攻，將羅汝才殺的大敗，連夜逃回柯梁寨去了。到了第二天，蕭勝和陳虎引軍一萬來攻柯梁寨，那柯梁寨本就狹小，被官兵圍攻，小半天就被攻破了。羅汝才隻好再退回古城。蕭勝和陳虎引大軍趕來，將古城四麵圍定，連夜攻打。到了天明，羅汝才見身邊隻剩下兩千來人，就率領殘部拚命殺出城來。那蕭勝和陳虎緊追不舍，到了後來，羅汝才身邊隻剩下幾十個人。幸虧呂公然一個冷箭，將陳虎射落馬下，官兵才漸漸不追了。

傍晚，羅汝才率領十幾個人趕到一個小山村，下得馬來，讓農家做些晚飯充饑，無非是些山芋樹葉之類。吃過晚飯，羅兵將農戶趕走，眾人自去歇息。到了夜半，羅汝才聽到外邊一聲慘叫，猛然驚醒，抽出鋼鞭，跳出屋外。隻見呂公然和一個矮小的蒙麵黑衣人正鬥在一起，呂公然因白天負傷，堪堪支撐不住。那黑衣人見羅汝才出來，反手向呂公然打出三隻飛鏢，轉身向羅汝才奔來。

羅汝才一邊揮動鋼鞭招架，一邊喝問：“什麽人？”那黑衣人不語，隻是招招強攻。羅汝才接了幾招，見對方雖然劍招輕靈，內力卻不甚強，遂放下心來，將單鞭舞了個風雨不透，先求自保。不一時，眾人紛紛出來，那黑衣人見此，抖手向羅汝才發出一柄飛鏢，轉身跳上房去，一晃就沒有了蹤跡。

黑衣人走後，羅汝才一盤點，見眾人被黑衣人殺死了三個，還有一個重傷。那三個都是在睡覺的時候被殺的，慘叫聲出自哪重傷者之口。呂公然吃了一鏢，卻無大礙。到了天明，眾人才發覺，馬匹也被那黑衣人都下手殺死了，不禁齊罵黑衣人可惡。

吃過早飯，羅汝才將那重傷之人留給農家照看，率領餘下的十三個人步行出發。走了不到六裏地，隻聽哎喲兩聲，羅汝才急忙回頭看時，見隊中兩人中了飛鏢，已然斃命。羅汝才看那飛鏢，正是昨天晚上那黑衣人的飛鏢，看來那黑衣人緊緊跟著自己一行，不達目標不會罷休。羅汝才一使眼色 ，曾廣和滕衝向道旁林中搜去，不一會就將林中搜索了一遍，卻是沒有任何發現。羅汝才命將那中鏢二人拋在林中，繼續上路。眾人一路警惕，走了二十餘裏，卻是沒有任何動靜。轉眼間，羅汝才一行走到山道拐彎 之處，隻聽一聲巨響，抬頭看時，隻見山道崖上幾塊巨石向羅汝才等頭上砸來。眾人急忙躲避，卻仍有一人被巨石砸中。曾廣和滕衝從旁邊竄上崖去，那崖上早已經沒有了人影。 二人下來，走到羅汝才身邊，見羅汝才正拿著一柄飛鏢沉思不語。原來，巨石襲擊之時，同時也有三把飛鏢襲向羅汝才，羅汝才躲過之後，看那飛鏢，仍是黑衣人之物。

羅汝才沉思有頃，抬起頭來，對眾人大聲說道：“看來黑衣人的目標是衝我而來。也罷，曾廣、呂公然你們帶眾人慢行，我獨自先行一步，大家到岩寨會合。”說罷，又低聲吩咐了眾人幾句，縱起身形，向前邊山路馳去，不一會兒消失不見。

羅汝才一口氣奔出十多裏地，才緩下腳步。又走不上二裏地，隻聽林中一聲輕響，九粒鐵蓮子向自己打來，同時一個黑衣人閃身而出，挺劍向自己刺來。羅汝才早有準備，閃身躲過，同時抽出單鞭，一邊招架，一邊問道：“尊駕何人，為何屢屢相害？”黑衣人也不答話，隻是劍如連環，招式滾滾而來。羅汝才見此，奮起神威，舞動鋼鞭，硬架硬打，不到三十回合，那黑衣人已是漸漸不支，隻聽羅汝才大喝一聲“撒手 ”；一鞭將那黑衣人的劍擊飛出去，同時，一掌如刀，向那黑衣人的臉上削去！那黑衣人頭向後一仰，羅汝才的掌擦著黑衣人的肩膀掠過。隻聽黑衣人悶哼了一聲，一邊急退，一邊抖手打出九粒鐵蓮子來。羅汝才舞動單鞭，將鐵蓮子盡數**開，再看眼前，那黑衣人已是隱入樹叢，消失不見。羅汝才並不追趕，隻是停在原地，思索這是何方女子前來刺殺自己。

羅汝才和眾人在岩寨隻休息了一天，就接到急報。一個是東麵徐積破了康家口，正在圍攻靜樂，總管李袞飛鴿求援；一個是石州守將 、月壇壇主範愛能報說明朝總兵趙率極 攻占了石州，方山等幾處，現在眾將無人是其對手，範壇主正退守荊棘關，請羅汝才速派大將來援，隻有北麵何人龍還沒有失守。羅汝才想不到南麵又殺出個趙率極來，見兩處皆急，考慮了半天，隻好讓呂公然、曾廣率岩寨之兵速去增援荊棘關，堅守勿戰。自己帶領滕衝等人火速趕回嵐縣，帶領五千人馬，趕去解靜樂之圍。

離靜樂還有二十餘裏，正碰到李袞被左良玉帶著一隊官兵追殺。羅汝才揮軍向前，讓過李袞，截住官兵。左良玉見羅軍來援，引軍退回。羅汝才見失了靜樂，和李袞合兵一處，退回嵐縣拒守。

問了情況，羅汝才才知道，柳進忠和沙超海對陣，被沙超海殺傷，丟了康家口。徐積軍到靜樂，李袞隻不出戰。徐積圍了靜樂，攻了幾日，後來切斷了城中水源，那城中隻有兩口小井，供不上這許多人吃水，李袞殺了城中百姓，堅守了兩日，軍士無水可飲，隻好棄城逃出。羅汝才聽得沙超海在官兵營中，心裏不由得暗暗吃驚。後來又聽李袞密報說有軍士言柳進忠和沙超海在陣前曾經言語了好一陣子，柳進忠並且阻止李袞殺靜樂城中百姓，好似心有二意。羅汝才說柳進忠對自己忠心耿耿，不會有他心，讓李袞以後不要再提此事。

羅汝才退守嵐縣，留柳進忠守城，自己與李袞帶了兵卒離城十裏紮營，以為聲援。徐積見羅汝才在城外十裏處紮營，遂領兵前來。兩軍對陣，羅軍見官兵隊伍整肅，都有怯容。羅汝才見此，命李袞壓住陣腳，自己親自出馬，大聲喝道：“徐積，可敢與羅某親自一戰麽？”

“哈哈哈，爾等賊寇，豈值得徐大人一哂？沙某來會會你！”隨著話音，官兵隊伍裏麵衝出一騎，手執大刀，來到陣前。正是那振乾門昔日的地壇壇主沙超海。羅汝才一見沙超海，大怒喝道：“沙超海，你背叛本門還則罷了，卻又甘為朝廷鷹犬，豈是大丈夫所為？！”

“呸！你聚眾造反，將振乾門陷於不複，你羅汝才才是本門罪人。我為國效力，平定亂賊，正是大丈夫行徑！今日你我一戰，定將你人頭拿下！”說罷，一催坐騎，向羅汝才衝去。

羅汝才怒笑道：“憑你沙超海，我還沒放在眼裏。來吧！”說著也催馬迎上。二人在兩軍陣前廝殺起來，直殺了一百多個回合，還是不分勝負。正鬥之間，羅汝才忽聽身後軍士亂嚷，偷眼一看，隻見營中火光衝天，原來是一隊官兵襲了營寨，在羅軍後麵殺了過來。羅軍望見，軍卒大亂。羅汝才見此，慌忙撥馬就回。官兵隨後掩殺。羅汝才帶領殘軍，拚命殺出，逃回嵐縣城中。徐積指揮官兵，直逼城前六裏處下寨。

兩軍在嵐縣相持了大半月，徐積隔三差五，命人挑戰，羅汝才隻是堅守不出。隔不幾日，範愛能飛鴿報說趙率極又攻陷了臨州，派兵斷了荊棘關後麵的要道，前後同時來攻，呂公然和範愛能怕全軍覆沒，隻好繞道峙穀退回，請羅汝才定奪兵退何處。羅汝才方明白，徐積在此隻是吸引自己主力，而讓趙率極主攻自己後路。羅汝才想了想，遂命呂公然等兵分二路，一路退守湫水之白荻渡，防官兵西取興州，一路駐守法甲口，防官兵北取嵐縣。剛將南路安排妥當，卻又接到何人龍戰報，說陶克儉用步步為營之法，將五所逐一攻破，何人龍現在已經退守岢嵐。羅汝才聽了，心裏煩惱無比，眼見官兵勢大，己軍阻擋不住，地盤漸失，隻怕早晚要完。到了傍晚，羅汝才忽然思得一計，想徐積多日挑戰，自己晚間偷營，必然不防。遂挑選了六千精兵，準備自己帶人親自去劫徐積大營，命李袞但聽得外麵廝殺聲起，再領五千兵速速助戰。命閆舉領五千兵守城。此舉若能成功，官兵圍攻之勢必然瓦解。

到了晚間三更，羅汝才率軍徑來襲擊徐積大營。官軍果然沒有準備，一哄而逃。羅汝才大喜，揮軍追殺。趕了有四五裏，正在高興，猛聽一陣鼓響，兩邊湧出許多官兵來。原來徐積早有準備，在此設下了埋伏。羅汝才知道後麵有李袞接應，此戰關乎以後戰局，因此率軍死戰不退。過不多時，李袞率軍來到，兩軍在夜裏混戰做一團，各各拚命廝殺，一直到了四更多天。正鬥之間，羅汝才猛然見嵐縣方向紅光衝天，心中驚疑，難不成徐積又派人襲擊嵐縣不成？羅汝才顧慮重重，無心再戰，引軍後退，官兵隨後追殺。還沒有到城前，羅汝才就看到城中大火衝天，城中殺聲盈耳。羅汝才見此，不敢從東門再入，隻好繞道南門，叫開城門，穿城而走，出西門向西逃去。誰知左良玉率一隊官兵緊追不舍，羅汝才吩咐將錢物馬匹盡棄於道，那些官兵見了，紛紛搶奪，羅汝才因此才擺脫追兵。

到了天明，羅汝才收攏敗兵，才知道李袞出發後不久，就有一隊人馬叫門，說是中了官兵埋伏，讓趕快開門放入。城上軍士見是自家旗號和服飾，就打開城門。誰知道這些人都是官兵所扮，一入城就放火殺了起來。羅汝才聽閆舉說罷，不禁長歎一聲，想不到走了盧閻王，換了這個徐積也是如此厲害，看來是天不欲使自己有問鼎之心耶？！

羅汝才命李袞引軍守懶人崗，防徐積北上夾攻岢嵐，自己退守神鼎關，阻徐積西攻興州，並飛鴿傳書，命婁煩關守將速棄關繞回法甲口，和呂公然等合兵一處，來神鼎關和自己匯合 。調撥已定，羅汝才才長籲了口氣，雖然自己此番調度可暫保無虞 ，但這半年來地盤也丟了大半，自己遠不是徐積對手，隻怕興州和岢嵐以及保德早晚要被攻破，真到那個時候，自己該怎麽辦呢？

不幾日，呂公然等來到神鼎關，羅汝才放心不少。 這幾日，徐積卻也沒有進兵，不禁令羅汝才大為奇怪。他卻不知，徐積這會兒正煩著呢。原來徐積接連攻下五寨、靜樂、嵐縣、石城、方山、臨州等地，捷報上去，朝臣見羅汝才不日可定，大為羨慕，此時不爭功，更待何時？於是又是一番紛紛舉薦自己之人要來圍剿。更有甚者，要直接請皇上派兵前來助戰。徐積知道這些人就是來了也幫不上忙，或許礙事，隻是來撈些功勞想升官罷了；若這次答應，豈不得罪上次拒絕的托請？徐積思索得失，索性和上次一樣，一概婉辭，並給皇上寫了一封密折，言羅汝才不日可定，此處官兵足夠，無須朝廷再費錢糧派大軍前來。請皇上拒絕一切派兵之言。忙乎了一番，總算將朝廷那批好利之徒打發住，徐積卻也明白，自己恐怕又得罪了不少朝臣。不過若自己平定了山西，他們縱然不滿，也無可奈何了。過不幾日，羅汝才也接到京師探子飛傳來的消息，知道了徐積得罪大臣的事情，不禁大喜，忙命京師探子四處散布徐積居功自傲、擄財自貪、擁兵自重等一切不利徐積的消息。他喜過之後，卻又發愁，不知眼前的徐積如何打發。正在愁悶之時，隻見一個人來到近前，正是那莊舉。那莊舉開口說出一番話來，羅汝才聽了，沉思半晌，猛然一拍桌子，沉聲說道：“就按你說的辦。若能成功，日後定不失你封侯拜相之望，你我大家同享富貴。”

徐積擇日進兵，半月間，連克神鼎關等幾處大小關隘，逼近興州。陶克儉也攻下岢嵐等關口，隻有趙率極因連雨湫水暴漲，兼範愛能死命守住白荻渡，不能前進。徐積見天降大霧，趁機派左良玉偷襲興州，那興州反軍見官兵如同天降，一哄而散，左良玉幾乎兵不血刃取了興州。羅汝才在惡虎灘正在拒住陶克儉和徐積，不防徐積另路襲了興州，無路可退，率三四千殘軍鑽進了惡虎灘南、興州東的方圓近百十裏的名叫葛老山的深山老林中。徐積見羅汝才率幾千殘兵逃進深山，一邊分兵守把各個路口，一邊令陶克儉在北，李春芳在南，孔亮在東，左良玉在西，尋路入山捉拿羅汝才。 他另外派沙超海領一軍拒住白荻渡範愛能的反軍，以防來救羅汝才。自己則帶了兩千軍屯駐興州。

也是湊巧，自羅汝才鑽進深山，連著兩日，都是大霧。到了第三日，霧氣少歇，眾軍入山搜索，隻見險峰峻嶺，老樹參差，隻有少許羊腸小道，搜了一天，也隻進了十來裏地。到了晚間，大霧複起。

徐積睡到半夜，忽聞城中一片喧嘩，隻見外麵紅光一片。不一刻，帳下遊擊郭定領著幾十個士兵跑了進來，報說羅汝才已經殺入城中，徐積大驚，以為自己聽錯，那郭定說城中一股暴民襲了城門，放入羅軍，放火殺將起來，並勸徐積趕快離開。這時，隻聽外麵喊殺聲一片，羅軍紛紛叫喊：“不要跑了徐積。”那遊擊說西城無兵，叫兵士牽過馬來，勸徐積趕快上馬。此時徐積身邊無有大將，隻有一些兵卒。聞得外麵喊殺之聲，徐積仰首歎道：“想不到我今日竟然中了羅賊之計。”搖首不肯上馬。此時行軍參謀陳樵也抱著徐積印綬趕來，勸道：“大人先避一下羅賊的鋒芒，隻要出去了，大軍回轉，必能將羅賊剪除。”徐積仍是不肯，陳樵一擺手，幾個士兵擁著徐積上了馬，眾人保著徐積跑了出去。一路收攏士兵，竟然有一二百人之眾。到了西門，正碰上一夥羅軍，被這些人死命殺散，逃出城外去了。

待到天明，徐積身邊剩下不到百人。此時離城已經有二十餘裏，眾人在一個小山村裏勉強找了些吃的，填了下肚子。問起道路，說是此去瓦塘十餘裏地不遠，從瓦塘繞路，可以到達岢嵐。隻是有一百四五十裏之遠。徐積又問起可有去 白荻渡的道路，意思是想去和沙超海匯合。村老告知，若去白荻渡，還需經興州過去。徐積見此，隻好和眾人一起，經瓦塘趕往岢嵐。雖然隻有一百多裏，眾人卻走了三天。原來大家 人困馬乏，又大多帶傷，路上又找不到充足的吃的，因此走的極慢。到了第四天近午，離岢嵐已經有十餘裏地，眾人皆走不動，隻得歇息。徐積派了兩個健壯之卒去城中報信。到了未時末，那兩人趕回，卻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岢嵐、嵐縣、靜樂以及周圍的關隘都已經複落賊眾之手，孔亮、李春芳被殺，陶克儉、左良玉等下落不明。

徐積一聽，眼前一黑，幾乎栽倒。他這才明白，自己不但中了羅汝才之謀，而且是個大大的計謀。這半個月來，羅軍幾乎是一擊即潰 ，自己雖然有所懷疑，但眾將皆認為是羅軍連吃敗仗，軍心渙散之故。待到自己重兵圍困羅汝才，後方關隘兵少，羅汝才指揮預先埋伏的人馬，突然襲擊，奪回了葛老山周圍的關隘，反將官兵圍在其中。隻是羅汝才如何從葛老山中衝出並攻襲興州，徐積雖然不明其理，但也知道必定與左良玉有關。想到此，徐積長籲一聲歎道：“好一個四麵開花之計。良玉懈怠誤我，致使羅汝才之計得逞。一載平亂之功，化為烏有。事情到此地步，我如何麵對戰死的數萬官兵？”

原來這一切和徐積所料不差多少。那莊舉見羅軍抵擋不住官軍攻勢，就向羅汝才建議，故意丟關失隘，以驕官兵之心。卻將精兵分散藏入周圍深山，以羅汝才為誘餌，引徐積大軍追擊，官兵所占關隘既多，兵力必然不敷，後方關隘留兵必然不多。那時再將所藏精兵突然襲擊，奪取關隘，反將官兵包圍，定能大勝。至於興州，也是羅汝才有意棄守的。然後羅汝才故意竄入深山，讓徐積分兵圍剿。也是天助羅汝才，那幾天連降大霧。羅汝才首先派“千裏神行”陳天讓和“三絕刀”杜耒”二人去通知留在外圍的何人龍、龍力遊、龔正等人，讓他們三天後發動進攻，奪去葛老山周圍關隘，然後派莊舉易服去左良玉大營，遊說左良玉。那莊舉先說左良玉治軍不嚴，聲譽不佳，外麵早有朝臣議論其罪者，隻是徐積言其勇可嘉，才暫時用之。日後天下太平，朝臣必議其罪，到時候左良玉定死無葬身之地。左良玉想起參謀陳樵曾經說過的言語，知道莊舉所言有理，無話可答。莊舉見左良玉心動，就說左良玉不如養賊以自重。賊不滅則朝廷永遠有用他之時，也必不能加害，還能加官進爵。然後莊舉將滿滿一袋珠寶送上。左良玉見了，兩眼放光，急忙納下。莊舉遂請左良玉將兵稍微集中，將右麵閃出七八裏地的一處圍隙來。若徐積怪罪，也隻是防守不密，非戰之罪。

左良玉聽了莊舉之言，遂收束軍士，閃出一處空隙來。他卻沒有想到羅汝才不但不逃反而攻下了興州。待到興州一破，周圍關隘被奪，官兵反被包圍，方知上了羅汝才的大當，急忙引軍退回，匯合沙超海，奪路逃出。待一月後朝命下來，果然沒有責備之意，隻是命其繼續帶兵，圍剿反賊。左良玉深信莊舉之言，後來圍剿反賊，總是不趕盡殺絕，留下少許。而自己後來也果如莊舉所言官位步步高升，左良玉心中好不得意。

行軍參謀陳樵聞言勸道：“如今之計，大人隻要轉到我軍地方，再聚大兵，定能將羅汝才殲滅。”徐積苦笑一聲說道：“如今四麵皆是反賊守把，我們縱然轉出，也須易服而行。也罷，大家分為幾隊，脫去鎧甲，扮作百姓，分路逃出去吧。”說罷，命郭定和陳樵將軍卒分成幾隊，或多或少，分路而行。不一會兒，徐積身邊隻剩下十來個人。

陳樵勸徐積也易去服裝。徐積歎道：“我身為朝廷大員，易服而逃，豈不辱沒了大明官威，我是不會如此做的。”說罷，徐積俯身拾起一把軍士棄下的鋼刀，對陳樵、郭定二人說道：“我死之後，你們二人將我的印綬交還朝廷，將我麵用袍服覆蓋，埋於地下，不要讓反賊尋到。我辜負皇上所托，隻好一死上報皇上了。”陳樵聽了大驚，連忙伸手攀住徐積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大人聖眷正隆，何必便死？ 我們回去之後，再集大軍，羅賊何愁不滅？”遊擊郭定也連聲勸慰。

徐積苦笑一聲道：“二位不必再勸。我意已決。若平定山西，大家正可加官進爵，此戰一敗，山西大部複反，皇上縱然不疑，朝臣也定然指責我虛報戰功，喪師丟地。前番我婉辭朝臣請托和皇上加兵之意，朝臣多有私怨，此番必會落井下石，交章彈劾嚴懲。眾議洶洶，皇上也不能壓服。我隻有一死，才能堵眾臣之口，皇上也不用為難，朝廷也不會再議爾等之罪。我的家人也得以保全。事情至此，我又豈能不一死以謝天下？！”陳樵和郭定知道徐積所說皆是實情，無話可勸，伏地大哭起來。

徐積說罷，長歎一聲，揮刀向頸上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