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殊途異歸 桃園殘舊夢 空穀傳音 遺韻有誰聽

司馬鈺一邊運功和羅汝才相抗,一邊澀聲說道:“原來我還是看錯了你!”羅汝才獰笑道:“是你自己太多事,這可怨不得我!我誌在天下,你卻阻我行事,隻好殺你以絕後患。”司馬鈺內力本就遜於羅汝才,內傷還沒有痊愈,在羅汝才的洶湧內力下,隻好勉力支撐。豆大的汗珠不斷的往下落。羅汝才見此,更是連催內力。

那付奇雖然穴道被解,手腳卻還是捆著。見此情景喊道:“無影神君,加油啊。羅汝才,你太無恥了,你是個大壞蛋,你不得好死!你媽生下你怎麽沒有把你搦死?你這樣做,斷子絕孫……”到了後來,那些市井之話都罵出來了。羅汝才被那付奇的咒罵弄的心頭火起,猛然喝道:“小妮子住嘴!”說話間抬手一指向付奇點去。話猶未了,隻覺得司馬鈺內力猛漲,暗叫一聲不好,待要再催掌力時,渾身一震,隻見兩人雙掌已然分開,司馬鈺口吐鮮血,向外跳出。他這點向付奇的一指,卻也偏了。原來他這一分神和分力,給了司馬鈺機會,被司馬鈺拚著再受內傷,趁機猛一催內力,震脫雙掌,也解了付奇之厄。

司馬鈺轉手把寶劍抽出,縱身向床邊跳去,羅汝才一見,一記劈空掌劈向司馬鈺。司馬鈺閃身躲過,揮劍將付奇身上繩索劃開,轉過身形,向羅汝才衝去。羅汝才劈出一掌,急從身後取出兵器。司馬鈺閃身躲過羅汝才的這掌,施展無影神功,挺劍刺向羅汝才。羅汝才料不到司馬鈺身法如此之快,急忙躲閃,卻仍是被司馬鈺在背上劃出了一道口子,頓時鮮血直流。他不敢包紮,趕緊將單鞭舞了個風雨不透,以防司馬鈺再下殺手。他卻不知道,司馬鈺的這種攻勢並不能持久。原來司馬鈺見今日狀況,非重創羅汝才不能衝出,因此不顧內傷,強行施展無影神功,意圖襲重創羅汝才,雖然令羅汝才受了傷,卻也沒有達到目的。羅汝才知道司馬鈺已受內傷,遂趁機揮鞭強攻過來,司馬鈺挺劍來迎。二人這一場戰,都是竭盡所能,轉眼間就過了幾十招,羅汝才鞭沉招猛,司馬鈺是劍走輕靈。不一時,羅汝才被司馬鈺把身上又劃破了二處,雖無大礙,卻是血流不止,他心裏頭不禁暗暗叫苦。司馬鈺卻是沒有時間療傷,咬牙苦戰,心中也是憂急不已。二人又都存了先把對方置之於死地的心思,也都不敢有絲毫懈怠,都是著著搶攻。

房外眾人聽得屋內兵刃交擊之聲不絕於耳,知道屋內二人鬥在了一起,卻礙於羅汝才之命,不敢進屋。正在焦急,突聽一聲“哎呀”,接著就聽到羅汝才大聲叫道:“來人!” 雲中豹呂公然一腳踹開房門,屋門外眾人一擁而入。

隻見羅汝才渾身浴血,也不知傷勢如何,站在房的西側,而司馬鈺則是胸前鮮紅一片,手拄寶劍在東側大口喘息不止。卻是羅汝才剛才肋部受了一劍,斷了一根肋骨,忍不住哎喲了一聲。他心想,自己就是把司馬鈺拖死,恐怕自己血也要流幹了。想到此,羅汝才急忙叫了一聲來人,跳了出去。而司馬鈺得不到治療,內傷更重,吐了幾口鮮血,也隻好退下,暫時緩了口氣。

羅汝才見眾人進屋,叫道:“司馬鈺陰謀叛逆,刺殺本門主,眾人上前將他殺了。”賊眾聞言,各舉兵器向司馬鈺殺去。卻是屋內狹小,隻有三四人能到得司馬鈺跟前。司馬鈺沒有多少騰挪之處,大部分招數隻好硬拚。但見劍影霍霍,圍攻眾人雖然不斷有人中劍倒下或退出,司馬鈺的臉色卻也越發蒼白,過不多時,又吐出了幾口鮮血。單聽一聲怪叫讓我來; 雲中豹呂公然手持鏈子槍搶了上來。與此同時,一個使判官筆的漢子也來夾攻,正是那“逃走”的地壇副壇主“生死判官”閆舉,還有一名香主也來助戰。原來這幾人看到司馬鈺力戰已久,內力不繼,趁勢來撿便宜。這三人聯手而攻,聲勢自然不比前麵諸人,但見得滿場一時間都是這三人的兵器影子,司馬鈺的身形幾乎不見。激戰中,突聽一聲慘叫,一個人影摔了出來,正是那使判官筆的閆舉,卻是被司馬鈺從臉到胸劃了一劍。幾乎同時,那個香主也中劍倒下。

司馬鈺雖然瞅準時機解決了二人,那呂公然的鏈子槍卻已然到了麵前。司馬鈺揮劍去撥,卻是久戰之下,內力已經虛弱之極,這一撥沒有撥動,呂公然的鏈子槍纏住了司馬鈺的寶劍。旁邊兩人揮舞兵器趁機刺來。司馬鈺當機立斷,順勢變招,頓足躍起挺劍向呂公然刺去,也趁機躲過了搶來兩人的殺招。

呂公然料不到司馬鈺會出此招,急忙運力將鏈子槍向下抖去,意圖將司馬鈺扯下地來。一個圍攻徒眾見此,手持長槍向司馬鈺刺來。司馬鈺身在半空,抬腳將槍尖一腳踹開,同時寶劍趁勢下垂,意欲順勢脫去鏈子槍的纏縛。

正在此時,隻見羅汝才縱身躍起,雙掌閃電般的向司馬鈺胸膛拍去!原來羅汝才剛才退下,包紮已畢,休息了一會兒,突見司馬鈺寶劍被纏住,身子躍起在半空,正是偷襲良機,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當下縱身躍起,雙掌拍向無影!司馬鈺身在半空,不虞羅汝才此時偷襲,無處可躲,又兼寶劍恰待脫去呂公然鏈子槍的纏縛,就這麽猶豫了一瞬,羅汝才的雙掌已到,匆忙之間,隻好提起左掌來擋。隻是此時如何擋得住?隻聽砰的一聲悶響,羅汝才的左掌已經是結結實實的拍在了司馬鈺的胸膛上!司馬鈺的身子被拍的直直的向後飛去,口中一溜血箭噴出,身子啪的撞在了牆上!他手中的寶劍雖然脫去了鏈子槍,卻再也掌握不住,脫手扔出!

司馬鈺受了一掌,當時眼前一黑,差點暈死過去。緊接著身子一震,全身劇痛,身子從牆上滑落。受此撞擊,司馬鈺的頭腦卻是立刻清晰起來。甫落下地,一柄長槍已是刺來。司馬鈺一個翻滾躲開,卻被腰中一個物件擱了一下,腦中靈光一閃,翻手將那物件抽出,正是那紫袍人贈與的赤色小劍赤虯劍。司馬鈺順勢站起,抬手向一個大漢砍來的大刀擋去,隻聽當啷一聲,那大漢的大刀應聲而斷。那大漢還沒有回過神來,胳膊劇痛,半個手臂已經是掉在了地上。

司馬鈺將劍輪開,隻見一片紅光過處,圍攻眾人武器紛紛應聲而折。司馬鈺大喝一聲:“擋我者死!”。眾人眼見得司馬鈺不知從哪裏得到這一把小劍如此厲害,紛紛後退不迭。司馬鈺一把扯過付奇,向外邊殺出。圍攻眾人卻有一半倒被司馬鈺反趕出房去。原來付奇被司馬鈺將繩索劃斷之後,捆綁的久了,一時不能動彈。羅汝才和司馬鈺舍死忘生的拚鬥,也都顧不上她。她緩過勁來,見滿屋都是劍光鞭影,逃不出又幫不上忙,隻好在床邊觀看。到了後來眾人進屋圍攻司馬鈺,卻又都將她忘在了一邊。

司馬鈺帶著付奇闖出屋外。屋外眾人紛紛攔截,卻哪裏攔得住?院子中頓時死傷一片。不消片時,司馬鈺帶著付奇已經是又闖出了院子。院內眾人紛紛吆喝,追了出去,卻是不敢近前,隻是遠遠掇著。

羅汝才眼見司馬鈺闖出院子。知道今日已經再無法困殺司馬鈺。司馬鈺那柄小劍那麽厲害,眾人追去也是白搭,他就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再追。檢點人手,受傷的不算,反折了三個香主,十個部眾 。他心中暗驚,司馬鈺若日後來尋仇,隻怕無人能製。看來這第八重的功夫必須更要加緊練才好。羅汝才當下嚴命,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泄,否則殺無赦!

司馬鈺出了院落,外麵埋伏的人更是阻擋不住。那追殺的人趕了一程,慢慢的也不見了。兩人一路向北,司馬鈺一言不發,直走了一個多時辰,天光欲曉,四周景物已經是清晰可見,才在半山腰一處平坦的地方停了下來。司馬鈺體內已無一絲內力,胸部隻覺得一陣陣的冰涼。剛一停下,張嘴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司馬鈺扶著一棵樹,緩緩的坐了下來。付奇早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見此也一下子坐下來,喘息了好大一會兒才平靜下來。開口說道:“無影大俠不要緊吧,那羅汝才如此可惡,以後我定要讓他好看。”說罷見無人答話,抬眼望去,隻見司馬鈺望著眼前的景色,好似呆呆的出神。付奇順著他的眼光看去,隻見前麵山穀裏雲氣氤氳,四周群峰競秀,林木蔥蘢,襯著那天光曉色,說不出的美麗。她不禁看的也有些呆了。

一縷簫音似有似無,如白雲出岫,緩緩升起。空靈幽婉,似乎和眼前天地間的一切融為了一體。又好似本來就是這天地間的一部分。良久良久,才漸沒不聞。付奇但覺得心中一片空寂,卻又有一絲說不出來的傷感。呆了一會兒,轉臉望去,見司馬鈺腿上橫放著一個長僅尺餘的小簫。見付奇轉臉瞧來,司馬鈺微微笑了一笑,擺擺手,讓付奇過去。

付奇站起身來,眼神中帶著一絲疑惑,走了過去。司馬鈺看了看付奇,說道:“小姑娘,請你幫我辦一件事情如何?”付奇不明所以,趕緊點了點頭。隻見司馬鈺繼續說道:“等一會兒我就要死了——,你不要驚異,聽我說完。是人都要死的,隻是早晚而已。唉。我死之後,請你將我火化,然後將遺骸拋入這山穀如何?”

“不不不,你怎麽會死呢?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你不會死的,無影神君是不會死的。”付奇急忙說道。

“我內傷過重,已無生理。大丈夫生而何憂,死而何懼。喏,我這把赤虯劍 就送與你吧,也可助你防身。我死之後,你可砍些枯枝來,將我火化。記著,不要掀開我的麵具。我這裏還有一本書,是丘萊派的功夫。裏麵有一套刀法,你就替我轉送給你那位朋友吧。裏麵本來還有劍法,但不適合你學,就隻好算了。”說罷,司馬鈺將劍及書遞了過來,付奇呆呆的接過。

“你的朋友在北邊六七十裏外一個叫‘斜板’的小山村裏等你。你將我火化之後,就去找他吧。你們會合了一刻也不要停留,馬上趕回四川。這裏不久之後就會亂起來,你們若在這裏就太危險了。還有,回家好好練好了武功再出來闖**江湖哈。不過,女孩子家學點武藝防身就可以了,江湖險惡,還是不要闖**江湖的好。”付奇一時無語可答,隻好點了點頭。呆呆的看著無影神君。

無影神君不再看她,長籲了口氣,轉過臉去,望向麵前的山穀。此時,旭日初升,林鳥啾啾,眼前景物都罩在一片金光之中。隻聽得無影神君漫聲 吟道:

鳳翔於九仞之上兮,非梧不棲;

人生於天地之間兮,行止何依?

穀有芷蘭兮,冷幽堪憐;

禽無良朋兮,聚依何歡?

桂生林莽兮,芳彌何遠 ;

鯉遊深淵兮,其意何跚?

天有涯兮海有角,神有靈兮渺信雁;

參商望兮銀漢廣;

簫聲寒兮……

隻聽得司馬鈺的聲音越來越低,到了後來,已然不聞。付奇呆呆的看著無影神君的身子慢慢向後倒下,一動也不動了。她猛然跳起來,搖著司馬鈺的身子叫道:“無影神君,無影神君……”卻那裏還有應答?付奇想到此人救自己脫險,他自己卻要死在荒山,一陣悲痛,不禁大哭起來。哭了一陣,忽然想起司馬鈺的話來,連忙止住了哭聲,站起身來,揩了揩眼淚。走到旁邊一個樹旁,拔出赤色小劍,向一個枯枝砍去。那枯枝是應手而落,絲毫不費力氣。付奇見這小劍如此鋒利,不禁轉悲為喜,把小劍看了又看。忽然一個念頭在心中升起,那無影神君為什麽不要自己看他麵容?難道他奇醜無比?不行,要揭開他的麵罩看個清楚。隻是這樣做,卻是違背了自己對他的承諾,豈不是對不起他?付奇思慮良久,終是好奇心占了上風,遂走了回去,口中禱告一番,念念有詞,輕輕的將無影神君的銅麵罩揭了下來。這一看,付奇忍不住啊的一聲驚叫起來,原來麵罩下的人,正是自己昔日硬纏來的書童司馬鈺!

且說兵部尚書徐積奉旨七月領兵平叛,首先將反賊劉安打敗,到了八月末又把另兩路反賊頂破天和李大麻子破了。劉安帶領幾十個人投奔了羅汝才,頂破天降了張獻忠。徐積軍威大震,前鋒已然到了舊長城關隘陽方口。陽方口守將是振乾門總巡察何人龍手下的一名香主。擋不住徐積大兵,關**亡。徐積手下偏將左良玉貪功心切,私自帶領本部兵三千來搶攻寧武關,卻中了何人龍埋伏,隻帶了百十個人逃了回來。行軍參謀陳樵向徐積進言;可乘此機會將左良玉問罪處斬,一者嚴肅軍紀,二者左常領兵搶掠民眾,亂殺無辜以充軍功,對官兵聲望大是有損。徐積卻不以為然,言左良玉作戰驍勇,不可多得,雖殺無辜,正可不助反賊之勢,不為大過。不如留而用之,以勇破敵。遂不納陳樵之言,派人撫慰了一番,又撥給左良玉三千人馬,讓他戴罪立功。左良玉自是感激不盡。

徐積聚眾升帳,派左良玉帶領兵馬仍繼續去攻寧武關,派總兵陳虎帶兵隨後接應,待雙方交戰正酣時候應援左良玉,另外派副將胡奮抄小路掩到寧武後麵突襲攻城。各將得令,依次進發。

何人龍殺敗左良玉,遂派副巡查張琦去奪陽方口,又讓一名香主羅本隨後援助。自己坐鎮寧武。那左良玉在半路正遇到張琦,抖擻精神,和張琦戰了幾十個回合,一刀將張琦劈於馬下。待到陳虎趕到,左良玉已經殺退羅本,趕到城下。陳虎大喜,和左良玉合兵一處,並力攻城。

何人龍見羅本敗回,吩咐嚴守城池。雙方在北門你攻我守,殺的甚是激烈。何人龍正在督戰,南門劉安報說不知哪兒來了一彪官兵來偷襲南門,我方人少,已經堪堪支持不住,請趕緊派人支援。原來劉安投奔羅汝才,羅汝才就給了他個副巡查之職,讓他留在何人龍處效力。何人龍聞報,急忙讓另一個副巡察龔正指揮北門防禦,自己帶領親隨向南城匆匆趕去。看看將到,隻見南門城樓處亂作一團,原來是一些官兵已經攻上城來。何人龍揮劍衝上前去,一番力戰,才將攻上城的官兵悉數殺退。何人龍仗劍督戰,南城情勢漸穩。戰到下午申時末(五點左右),何人龍見南城官兵已顯疲憊,後邊陣腳鬆動,似有撤退之相,遂命急選八百壯士,自己親自帶隊,突開城門,一馬當先,向官兵殺去。

圍城官兵,攻了一天,疲憊之極,正欲撤退,被何人龍帶人一衝,頓時潰不成軍。胡奮拍馬來迎,抵敵不住,竟被何人龍斬殺。逃的慢的官兵盡數投降。陳虎和左良玉聽得南城兵敗,遂引兵撤回陽方口。

徐積聽了回報,吃驚不小,暗忖反賊處竟然有如此人才。遂命陳虎扼守陽方口,命總兵陶克儉和副將趙率極先去攻打神池口,以削去和寧武關的犄角之勢。命左良玉率軍伏在二處要道,截擊逃兵和寧武援軍。那趙率極就是丘萊派故掌門的五師弟,早年投軍。徐積知其勇猛,特意從關外調來聽用。趙率極和陶克儉到了神池口,守將龍力遊出城迎戰,和趙率極戰了六十多合,被趙率極一劍劈在背上,伏鞍而逃。陶克儉趁勢驅兵奪了神池口。龍力遊率殘部來投寧武,被左良玉伏擊,幸虧何人龍派人馳援神池口,正好遇到,救了龍力遊。龍力遊隻落得單人獨騎,逃到寧武。何人龍聽此消息大驚,幾次派人去奪神池口和陽方口,都不能成功。神池口一丟,寧武關突出其前,官兵若截擊後路,寧武關就成一座孤城。何人龍無法,隻好飛鴿傳書報與羅汝才,請求定奪。羅汝才見說官兵如此厲害,遂親提大軍,來援寧武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