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所謂信仰，所謂時光
“下雪了！”蘇若看著手中轉瞬即逝的雪花，冰冰涼涼的觸感讓她莫名開心，“你知道嗎？我在學校一直沒能等到初雪。”
“今天突然降溫，都冷死了。”北辰接過蘇若手中的行李箱，低著頭就往前走，“停車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所以要走走。”
“嗯。”蘇若跟在他身後，北辰裹著黑色大棉襖，脖子上的白色圍巾更是將他包得嚴嚴實實。記憶中的他好像真的很怕冷，每年總是早早地就換上冬裝。
“你等很久了嗎？”“剛到。”蘇若瞥了一眼他有些泛紅的臉頰和凍僵的雙手沒再說話。“啊切。”不小心打了個噴嚏，見北辰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自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傻傻地笑。
於是蘇若就這樣看著他把行李放到地上取下脖子上的圍巾，站在原地紅著臉不知所措。“大冬天的把脖子露在外麵，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北辰將圍巾遞給她，“感冒了傳給我就完了，借給你了。”蘇若愣著沒有伸手，“怎麽，還要我給你戴上啊？”北辰看蘇若發呆的樣子就又想要捉弄她。
“不，不，不用了。”於是蘇若結巴著趕緊接過來圍在脖子上，整個過程緊張得腦子裏一片空白。緩過神來脖子被溫暖的氣息環繞，不由自主地朝外哈了一口氣，看氣息在空中逐漸成形又消散的樣子偷偷笑了起來。隻是見到北辰縮了縮脖子心裏挺愧疚的，“要不行李還是我自己拿？”“就快到了。”
“你先上車。”北辰從車裏取出毛巾站在雪地裏，蘇若沒有挪動腳步，也從包裏拿出紙巾站在他旁邊認真地擦拭車窗。北辰看了她一眼，扭過頭笑了。
“啊，好溫暖。”坐進車裏，打開空調，北辰皺著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看著他的側臉蘇若也笑了起來，取下圍巾遞給他，“謝謝。”“帶著吧，等會兒下車了還冷。”蘇若捏著手裏的圍巾緩緩放回自己腿上。
在狹窄的空間裏，蘇若顯得有些不自在，和北辰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但兩人一直沒有對視。“對了，我給我媽打個電話。”
“媽，我到了。”“你爸今天請你吃牛肉，叫上接你的同學一起來。”蘇若看了一眼北辰，“那也要看別人有不有安排啊。”
“我沒安排，剛好沒地方吃飯。”蘇若愣了一秒，“嗯，那我帶他過來。”放下電話，更緊張了。這是什麽情況？她以為北辰一定不會去的，不會覺得尷尬嗎？蘇若的腦子裏一時間湧現出好多東西，爸媽會怎麽想他？會不會問他和自己的關係？自己又應該怎麽回答？高中同學還是普通朋友……
“唉。”蘇若默默垂下頭。“怎麽了？不會是怕我把你家吃窮了吧？”北辰抿嘴努力忍住笑意。蘇若抬起頭來瞥了他一眼，無奈地笑，果然是你會說出的話。
把車停好之後，北辰將行李取出來拿在手中，蘇若則在前麵帶路。
在樓梯口蘇若停下來拍了拍頭上的雪粒，不知道是什麽力量促使她向著北辰伸出手去，當意識到自己行為不妥時手卻已經伸到他麵前。
北辰明顯停頓了一下，卻突然乖巧地低下頭來正對著她。那一刻蘇若的心跳瞬間靜止，接著又瘋狂地跳動，於是她紅著臉胡亂拍了兩下之後迅速轉身上樓。
北辰看著她慌慌張張以至於同手同腳的樣子捂嘴偷笑。
冷靜下來之後蘇若回過頭來看他，“要不我自己拎一會兒？”“有我在怎麽能讓你拎東西。”北辰隨口一句話讓蘇若剛剛平複的心情又起了不大不小的漣漪，不安地玩弄著手指，回轉身朝家門走去。
等待開門的時刻，蘇若更加緊張了。
“回來了。”蘇爸從北辰手中接過行李，蘇母則招呼他坐下，倒了水放在麵前。
蘇若心裏特別害怕，她因為擔心爸媽會多想從來沒在他們麵前提起過北辰，或許是自己心裏有鬼罷了。
“你在哪裏上學？”蘇母一臉笑意，“北京。”是想要查戶口的節奏嗎？這樣給別人的印象多不好，蘇若雖然這樣想著卻隻沉默著低頭喝水，偶爾用餘光偷瞥北辰的表情。
沒想到北辰將平時在自己麵前少有的乖巧模樣全都展示出來了，看樣子爸媽和他聊得很開心，不停地點頭微笑。看著他們相處的模式還不錯，蘇若有那麽一瞬間腦補到以後一起生活的樣子，下一秒卻在心裏嘲笑自己想太遠。
“蘇若，我和你爸先去餐廳，你們再坐一會兒，等會兒叫你們下來吃飯。”“好。”蘇若終於抬起頭來。隨著關門聲的響起，整間屋子就隻剩下他和自己，蘇若感歎爸媽也是心大。
空氣裏是尷尬的沉默，蘇若想要找個話題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重複的抬頭、偷瞥、低頭，在心裏歎息了無數遍之後再次抬起頭來發現北辰用手托住下巴看著自己，臉上還帶著詭異的笑。
嘴裏含著的水差一點噴了出來，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嗆到，轉過身來不停咳嗽。
“你搞什麽啊？”北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蘇若的臉紅到了耳根，鎮定下來之後喝了一口水起身，“走吧，下去了。”
“對了。”蘇若突然跑進臥室拿出了自己的圍巾，把脖子上的取下來給北辰，“謝謝。”
“這樣被你爸媽看到真的好嗎？”北辰擺弄著手裏的圍巾，似笑非笑的樣子，“雖然我是無所謂。”
見蘇若愣在原地不說話，北辰輕輕把圍巾套在了她脖子上，“送給你了。”
北辰走到門邊回過頭來發現蘇若依然站在原地，“走了。”
“哦，好。”蘇若轉過身來跟在他身後，手上的圍巾扔在了沙發上，輕輕觸摸了一下脖子，有一點點發燙的溫暖。
“我可沒聽說小姨和姐姐也會來。”踏進大門發現眼前一大桌子的人時蘇若在心裏小聲嘀咕。
“牛肉差不多可以吃了。”蘇若夾了一塊放在盤子裏，卻怎麽也切不好，總是滑落。
“我幫你切。”北辰突然湊上前來嚇得蘇若一個哆嗦，抬頭看爸媽他們的表情都沒什麽異樣，隻是安靜地吃著，除了表姐帶著八卦的眼光望向自己。
“不用了。”蘇若小聲拒絕之後往旁邊挪了挪，用叉子使勁控製住牛肉，終於切成小塊，心裏的複雜心情卻依舊沒能平複。
整頓飯下來進行得還算正常，北辰的存在似乎並沒有顯得格格不入，也沒有不合時宜的寒暄，蘇若暗自在心裏鬆了一口氣。
送走北辰之後蘇若做好被盤問的準備，推開門進去，爸媽卻和平常無二的態度，好像並沒有發生什麽大不了的事。表姐倒是在微信上對她狂轟亂炸，蘇若隻得死咬住他隻是自己關係不錯的朋友。
過了許久蘇母終於開口，“那男生這麽大的雪天也會自己開車？”“不是，因為之前答應過要來接我，那是他爸爸的車。”
“是專門來接我們女兒的啊。”蘇爸一臉滿意的模樣讓蘇若察覺到氣氛不對，連忙補了一句，“他暑假剛拿到駕照。”“哦，是專門來秀的吧。”蘇母的話讓她終於放下心來，“嗯，大概。”
“大雪天還專門來接證明我們女兒人緣好啊。”蘇爸喝了一口水，緩緩地說。蘇若沒再搭話，隻低頭看了看脖子上的圍巾，笑了。
不久之後蘇若就跟著爸媽回了奶奶家過年，叔叔嬸嬸也都從外地回來，一大家子窩在火爐邊吃著瓜子聊著天，是記憶中久違的熱鬧。
沒來得及在家過元宵，蘇若就已經趕赴學校，新的學年新的征途就這樣再次開啟。
春天的氣息是學校跑操路上那盛開的白玉蘭，是柳樹垂在岸邊的枝枝嫩芽。
周六的夜晚，冉倩的電話照舊響起，“最近怎麽樣？”電話那頭的語氣好像並不對勁，“不太好。”
“怎麽了？”蘇若在圖書館外麵的草坪低著頭晃悠，腳邊的湖水清澈而冷冽。
“我最近有些怠惰，準確來說上了大學之後我就變得怠惰，隻是最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我好像有很多時間，卻又好像很忙，但是我每天究竟在忙些什麽？是社團活動？還是課程作業？我不知道，也開始懷疑自己。
每天習慣性地刷手機，總是會想如果別人突然發消息怎麽辦？但事實上並沒有重要的信息。每天隻要稍微學習一段時間就會開始懈怠，會想我做了這麽多事，刷刷劇輕鬆一下也是應該的。”
蘇若安靜地聽著她的獨白，偶爾搭上一兩句話，因為知道現在的她隻是想要一個傾訴者。
的確，借口這種東西永遠都不會稀缺，它隻會一個接一個源源不斷地向我們襲來，因此我們堂而皇之地將那些想象中的美好擱置，讓它們永遠留存在夢裏，於是夢依舊是夢，現實和夢的差距越來越大，由此繼續埋怨，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好像真的成了惡性循環，如果再不做點什麽，或許就真的困在這圈子裏永遠出不來。
“蘇若，我在想我是不是需要做出改變，可是說出來容易，做起來真的很難吧。我曾經以為上了大學就可以做之前一直克製自己不去做的事，可以真正地擁有自由。
可是當我真的有了可以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時，我猶豫了，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麽？我每天做的事究竟有多少是有意義的？我沒有信仰，所以停止不前，可是信仰這種東西又有多少人可以握在手中不放開？”
“信仰嗎？”蘇若抬起頭來看天空，自己的信仰又是什麽？在她的認知裏信仰就是值得自己去努力前行去堅持的理由吧。
那麽我的信仰就是夢想、家人，還有，一個他。
“我靜下心來好好想過了，最重要的是改變心態吧，給自己一個緩衝時間，不再隨意推翻自己的決定，就因為之前定下太多目標沒有實現，好多人都不信我的話了，我自己也懷疑是不是真的就這樣了？可是啊，不想就這樣放棄，真正去花時間做好一件事的能力明明是有的，為什麽就要讓別人因為自己的不負責任而隨意嘲笑呢？”
從電話裏傳過來呼嘯的風聲，蘇若望著星空微笑，“那麽就牢牢記住自己想要的東西，給自己定一個確定的期限，告訴自己在期限來臨之前必須抓住它。”
冉倩點頭，臉上的表情終於不再嚴肅，“嗯，我終於懂得‘總有一天’的另一個含義是‘沒有盡頭的空想’。雖然短時間內可能沒辦法作出實質性的改變，不過想要去嚐試，是真的想要逼著自己去前進，不能對自己太溫柔，隻有狠一點，才能不小心離夢中的那個世界近一點。”
蘇若的內心受到觸動，“是啊，隻有對自己狠一點才可能離自己想要的東西近一點，再近一點。”
“一起加油吧。”
“嗯，一起加油。”
新學期開始以來，蘇若的課程變得越來越緊張，跟著學姐報了幾個課外研學項目之後更是被逼得無法按時吃飯。泡圖書館依舊是常事，跑實驗室的次數也變得越來越多，回到宿舍之後常常還要趕製圖大作業。
和北辰約定好的每晚跑步兩人默契得誰也沒再提起，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安排，何況他們不在同一所學校，也不在同一座城市，甚至連天氣都會常常開他們的玩笑。
於是淩晨的夜晚不再是甜美的夢鄉，蘇若偶爾會去走廊吹吹風，看著頭頂上璀璨的星空，她知道自己的堅持並非毫無意義，也知道那個名為“信仰”的東西依舊穩穩紮根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