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三手妙醫千秋雪,嘿嘿,是我低估你了,是我低估你了……”幽姑喃喃念叨,聲音忽然帶著一絲與其年歲不符的滄桑與淒涼,她忽縱聲狂嘯,一揚手將麵紗揭開,麵紗之下的那張臉足以讓此時此刻六陽廳內的所有人一輩子都深深烙在心底。那是一張怎樣滄桑又怎樣妖豔的臉龐——臉上皺紋如同溝壑密布,每一條皺紋此刻卻又被厚厚的胭脂填滿,麵部稍有表情,皺紋便如蚯蚓般蠕動,而那層層胭脂便如麵粉一般簌簌往下掉,嘴唇是一種格外妖冶的紅色,如同死人的血,在黑夜裏月色下死人死紅死紅的血。一股濃烈而刺鼻的香氣頓時撲麵而來,令人窒息。

饒是千秋雪之前有所心理準備亦不由覺胃腸之內一陣翻騰,幾乎要吐了出來。殷素霓嚇得花容失色,麵色慘白,縮在了人群中,眾人雖不願口上承認,腳步卻不自覺地一步步朝後退去,隻有法相大師,祖如海等人仍與千秋雪並列而立。祖如海瞪大了眼:“這,這,千少俠,他,他到底是誰?”

戚明刀嘿然一笑,從人群中緩步而出,陰測測道:“千少俠的話你難道聽不懂嗎?千少俠稱這為幽姑叫江閣主,而且是江又南江閣主,那他自然就是江又南了。”說完他低頭向江又南拜了下去:“閣主,一切都以安排妥當了,恭喜閣主賀喜閣主,閣主大仇得報,婦人泉下有知,亦要含笑了。”

幽姑,不,江又南深吸一口氣,陰森森道:“十八年了,十八年!我早就說過,我會回來的,我會報仇,十八年前的債,咱們一起來慢慢算,慢慢算。老戚,去拿張凳子來,讓我坐會兒,去把少主接過來,讓他陪著我坐,哦,對,對,多拿些凳子來,讓這些武林高手們,前輩們都坐下吧,我們有一大堆話要說呢。”他說話柔聲柔氣,似乎嗓子眼被什麽東西勒住了一般,全然不似一名中年男子的深沉粗獷。

戚明刀應聲退下,異變突生,一時間沒有人去攔他,廳內東南角忽傳來一聲怪叫,一名白發老者忽撲到江又南麵前,撲通一聲跪下,不住磕頭,嘶聲道:“江閣主,江大俠,十八年前的事可與我一點幹係都沒有啊,我隻是去看了一眼,令婦人,老頭子救不了啊,正的救不了啊,他們人那麽多,老頭子也沒辦法啊……”他不住給江又南磕頭,聲音中充滿恐懼,江又南低頭朝他瞥了一眼一腳飛起將他踢飛到廳外,冷冷道:“十八年前你們見我勢單力薄,紛紛倒戈,除了戚明刀我滅劍閣竟無一人願意留下,嘿嘿,你們不是怕嗎,也罷,老王,你當年對我忠心耿耿,倒也沒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便讓你好好去吧。”

老王一聽此語如同得了免死令牌,不住磕頭,轉身匆匆離去,眼看便要消失在眾人視野中,便在此時一陣冷風颼颼刮來,千秋雪微一哆嗦,隻覺四周氣氛起了一絲變化,遠處的老王身子像是微微扭動了一下,初時眾人不在意,到後來他身子扭動得越發厲害,忽然轉過身子,朝六陽廳的方向奔來,嘴裏的聲音也漸漸傳過來——

“啊,啊,閣主饒命,啊,呀……”那聲音宛若是有人拿了一柄匕首插在他喉嚨裏一般,令人悚然。百步的距離頃刻便至,老王的形容也漸漸清晰,場內眾人俱是倒抽一口冷氣——隻見老王的手,腳,身子,臉幾乎沒有一處完膚,他不住用手撕扯著全身,麵色痛苦猙獰,他忽暴喝一聲,一揚手竟將左眼珠生生剜了下來,由於劇痛撲通一聲癱倒在地,氣若遊絲:“求閣主賜死。”

江又南冷冷看了他一眼,便即轉過頭去,似笑非笑地盯著場內眾人。一少年忽衝上前,嘴裏道:“爹爹。”老王一隻獨目死死地看著那少年,身上漸漸冒出了縷縷黑煙,皮膚變得灼燒過一般赤紅,起了一個個血泡。千秋雪腦中一激靈,脫口道:“百步焚屍散。”那少年想來是老王的兒子,眼看便要撲到老王身上,千秋雪倏然出手,一掌將其擊退,喝到:“不可碰他,他中了百步焚屍散,渾身上下如遭蟻噬,徐得忍受三天三夜的痛苦放會自行死去,此刻他身上俱是這百步焚屍散的毒性。”那少年一聽,呆立在原地,眼淚刷刷流下,千秋雪沉吟半晌,從懷中掏出一枚丹藥,俯身放在老王麵前:“這是極樂丹,你,自便吧……”老王一聽此語如獲救星,感激地看了千秋雪一眼,一口將丹藥吞下,半晌吐出一口血,閉目歸西。

那極樂丹本是一種毒藥,食者半刻便撒手歸西,因為這種毒藥不會有絲毫痛苦,是以叫極樂丹,乃是取佛教往生極樂之意。場內眾人見此情景又是嗟歎又是恐慌,一時間人人注意著江又南的手,生怕自己也被上了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百步焚屍散。

“江又南……你,你怎麽還沒死?”祖如海一直沒有開口,此刻忽的開口,聲音竟全然變了個樣,不似以往那般粗狂,而充滿了惶恐與歇斯底裏的憤怒。

江又南仰天長歎,喃喃道:“是啊,我怎麽還不死,怎麽還不死啊。”他忽抬頭,一雙眼直勾勾地鎖在祖如海身上:“董一川呢,那豬狗不如的董一川呢!哦,對,對,董一川死了,被我的乖兒子殺了,好兒子,你做得好,來,爹爹給你講個故事。”他衝空仇招了招手。空仇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四下看了看,一雙腳不由自主朝江又南身邊走去。

“那年風雪大呀,鋪天蓋地的,漫山遍野的,我是個喜歡下雪的人,那是二十年前,十二月初八,一場大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你爹爹我,便在這大雪裏練劍,我一劍可以劈開七朵雪花,我給這招起了個名叫做碎雪殺。就是在那年,我遇到了一個女人,她叫韶柳,就是你後來的娘了,你娘是這世上最最漂亮的女人,她也在練劍,那天,她蒙著臉,女人嘛,愛惜自己的容顏,帶個麵紗總是好的,凍壞了臉蛋,那就煞風景了。

那年我二十歲,風華正茂,與董一川並列為天一雙劍,你娘劍法也好,不過那天她像是特意考我,沒有用峨眉劍法,結果見了我那招新創的碎雪殺便服輸啦,她問我那招叫什麽,我說叫碎雪殺。你娘說了,這碎雪殺不吉利,不如叫碎金殺,因為她說她喜歡黃燦燦的金沙飄落的感覺,所以我常常買金沙灑給她看,她心裏歡喜嘴上卻說不喜歡,哎,女人就是這樣。

可惜,可歎,可悲。董一川那老賊也喜歡上了你娘,你娘連他的一根毛都看不上,可那老賊死纏爛打,我跟他好說歹說,他不聽,說要以武論英雄,讓你娘自己選,結果第二天他便獨自上了少林寺,要求挑戰少林第一武僧圓洪大師,嘿嘿,圓洪那老頭子故意讓他,陪他打了一天一夜,他還以為是自己的本事,可笑。我見他這般,便去了武當山,我那弟弟江怒便在武當山學藝,我便找他的師父青陽道長比試,青陽那牛鼻子劍法不如我,仗著內力深厚與我打了個平手。由於那時天一劍盟嚴禁門下弟子相互爭鬥,我二人終究沒能分出高下來,我想了個主意,因為第二年在泰山之巔有一場武林盛會,誰在會上能力挫群雄,便封他為天下第一,我為了那天下第一,與你娘暫別,閉關練劍,就是要讓董一川死心,嘿嘿,結果,結果……

泰山比武那天,我一劍鎮服群豪,奪得了天下第一的名號,我本想,我有了這天下第一的名聲,便能與韶柳在一起了,誰知,嘿嘿……”江又南的聲音忽然變得蒼鬱頹然,慘然道:“便在我昂頭回到天一劍盟,準備向我師父提出這門親事之時,我看到了一件事,一件我終生難忘的事。那天夜裏月亮好圓啊,我喝酒喝到很晚,陪著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他們敬我酒,讚揚我。我喝醉了,去外麵醒酒,誰知,我把董一川的屋子誤認為是我自己的,我正要進去,卻聽見了一男一女的聲音。那是什麽聲音啊,是世上最美妙的聲音,更唱歌一樣,那是一男一女在**取樂呢,哈哈哈……”江又南忽狂笑起來,少林峨眉弟子俱是口誦佛經教條,何日如此大膽**地談論男女之事?一時間羞得麵紅耳赤,不知所措。

江又南麵色忽陰沉下來,冷冷道:“我推門進去,就看見了我的韶柳,渾身**,被董一川玩弄,我在屋外時就聽她一直在哭,我進去她就立刻不哭了,因為她知道我來了。我本以為董一川會害怕,可他卻沒有,韶柳讓我快跑,我為什麽要跑,為什麽!她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被人玷汙了我卻要跑,這是什麽道理!你說,你說啊!”說到最後江又南一張臉因為怒氣而扭曲變形,麵色的胭脂粉簌簌掉落,他戟指指著場內眾人的鼻子,那些被他指到的人俱默然不語,各自低頭。

“你們自然說不出來,平日裏你們不是教導弟子們要行俠仗義,不得倚強淩弱麽?哈哈,兒子,你知道董一川為什麽不害怕嗎?爹告訴你,因為你娘已經被這群豬狗不如的畜生許配給董一川董大俠當媳婦啦,哈哈,多麽美妙的一段姻緣,有這麽多武林前輩給他當媒人,嘖嘖嘖,妙極妙極!董大俠的爹爹是當世豪俠,而我江又南隻不過是一個庸人,沒錢沒勢,即便我當上了天下第一那也隻能是天下第一廢物,天下第一傻子!你說,連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的男人算不算是天下第一廢物?”江又南一雙眼中竟滾出淚珠,場內如殷素霓千秋雪等年輕一輩從未聽聞過尚有這樣一段江湖風波,俱是滿麵驚歎,唏噓不已,也有膽大些的弟子掉過頭去看他們視為聖賢的師父們,一時間場內無人言語。

“江大俠,那年之事,乃是老衲這一生中做過最錯的事,這二十年來,青燈木魚,俗緣之中老衲唯獨放不下這一件,江又南,你與韶柳真心相愛,卻被我等強拆,老衲替二十年前的自己說聲道歉,江閣主,你若尚自不能放下,便一劍殺了老衲,老衲確保少林中人不許尋仇便是。”法相說完口念佛經,閉目垂首。

“方丈!”少林弟子見法相這般,俱上前護在法相麵前,對江又南怒目而視。江又南嘿然不語。法相怒目道:“有因便有果,有恩必有怨,有失乃有得。生得一具臭皮囊要他何用,去去去,一念既起,一界乃落,心足一念,一念三千,輪回反轉,前後又有何分,我便先去一步,俗緣既了,又何必貪戀這滾滾紅塵?”祖如海等人見得法相這般,知道他一言既出,即便今日江又南一劍劈了他,他們也不可替他報仇,一時間眾人捏著一把汗,目光俱定格在江又南手上。

“我未說完,法相你倒是變聰明了。”江又南冷冷道:“你知我今日無法殺你,便故意惺惺作態讓我殺你,嘿嘿,你這如意算盤打得也輕巧了些。”

“你……”法相一時間滿麵通紅,說不出話來。

江又南嘲弄般一笑,幽幽道:“放心,該你死的時候你自然會死,隻是還不是現在,且聽我把故事講完好嗎?他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名門正派為了討好董一川他爹爹董天香,將柳兒強行許配給董一川後還紛紛去董一川家中送上賀禮。法相大師,你一定不知道那天我為什麽要接受那個邀請,告訴你吧,我就是要去看清楚,看清楚究你們這些人的臉,與其做個天下第一傻子,嘿嘿,不如做個天下第一殺手,殺盡這天下豬狗不如之人!為我的柳兒報,報仇……所以我一怒之下反出天一劍盟,以天下第一的名聲自創滅劍閣,為的,就是這麽一天。”江又南麵容扭曲,顯得極是痛苦。

“我的柳兒……你們還記得那天我的柳兒是怎麽死的嗎,董一川那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入地獄的醃臢貨色,我的柳兒忍受不住他的百般侮辱,帶著孩子來滅劍閣找我,她說她悶得緊,想要找我說一會兒話,如何到了你們嘴裏竟成了不守婦道?嘿嘿,柳兒心裏連董一川的一寸之地都沒有,天殺的董一川,他見得不到柳兒的人,便下了毒念,散布柳兒不守婦道之說。哈哈,你說柳兒不守婦道,我便做給你看,那日我與柳兒花前月下,泛舟湖上,卿卿我我,好不快活,好不自在!”

“江又南,你,你放肆!”峨眉弟子中年長的見江又南竟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男女情愛之事,不由羞怒,斥罵道。

“我江又南之放肆又非始於今日,再說,說道放肆,隻怕跟無心師太之放肆比將起來,我是小巫見大巫了。”江又南森然道:“柳兒前一天來我滅劍閣,第二人無心師太便到了,那賊尼姑倒是幹脆,夥同了諸多門派一同來我滅劍閣興師問罪來了,我本不欲理會,他們卻以我閣中弟子相挾,我無奈領柳兒前去,唉,是我害死了柳兒。那天你們不少人都在現場,那無心老賊痛斥我與柳兒,罵我們奸夫**婦,哼,即便她罵我千萬遍我江又南又何曾會放在心上,隻是柳兒,柳兒不堪其辱,忽失心發瘋,將孩子溺死,溺死在洗劍池內,無心老賊當即便出手將她打死了,柳兒,柳兒……”江又南掩麵而泣,聲音細弱蚊蠅,全然不似一名男子的哭聲,倒像是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令人聽來渾身發毛,寒毛幾欲立起。

“啊……”江又南正說間,莫知忽輕呼一聲,眾人紛紛看向她,莫知麵上一紅,蹙眉不語。江又南神色稍緩,道:“莫知莫女俠,當年各大門派都幫那董一川,唯獨你七霞山莊不參與,那日在洗劍池邊,也是你替內人說話求情,我感激你。”說完呼嘯一聲朝莫知掠去,眾人幾乎沒見他如何抬腿,江又南的人已然到了莫知麵前,莫知一驚,下意識揮手格擋,江又南大笑一聲,雙手平推,與莫知的手掌黏在一起。“莫知姐!”千秋雪驚呼,長劍幾欲出手,江又南回頭瞟了千秋雪一眼:“不錯,不錯,有情有義,看不出來你倒是個情種,有我當年的風範!可惜了……”他忽雙手一用力,將莫知向後推出幾步,自己借力掠回原地,眾人俱是麵麵相覷,忽聽少林僧人中傳出一陣狂笑,直震得整個廳堂微微顫動,屋內的燭火明暗忽閃。

“呸呸呸,放屁放屁!什麽內人,江又南你要臉不要,你和韶柳既無夫妻之名,哪來的內人外人之稱?韶柳她不守婦道,明明已與董大俠有結為連理,卻還去跟你鬼混,哈哈,我當你江又南是條漢子,卻不想是個無賴,我見過無賴賴錢賴吃賴喝的,卻從沒見過賴著人家老婆的,別人怕你江又南,老子偏偏不怕你,你若真有本事,吃你爺爺一棍!”說話的是個光頭大漢,此刻雖是深秋他卻隻著一虎皮馬甲,而且隻穿一半,露出半邊肩膀胸膛來,燭光輕晃,顯出那半邊膀子上肌肉橫豎虯然,泛著絲絲油光,顯然外家功夫已然練至爐火純青,他手握一根齊人高的棍子,挺直而立,不怒自威。

江又南陰測測道:“我當時誰,原來是少林圓洪大師的師弟圓立師父。”他上下打量了圓立半晌,嘿嘿道:“看來圓洪那老家夥倒是教了你不少,不錯,不錯。”

圓立麵色一冷:“你侮辱方丈,殺害峨眉同門,害死七霞山莊李莊主,我要殺你!”他說話極其簡短,字字如若刻在鋼板上,話語一畢便即將那根棍子往地上一杵,頓時隻聽得一聲震耳欲聾的碎金裂石之聲,地上迸濺出半人高的火花,火花濺到他身上,“嗞溜”一聲冒出絲絲青煙。六陽廳的地板本是極其堅硬的花崗岩密鋪而成,竟被他這一杵砸出個深坑來。眾人初時隻道這是個莽和尚,見他露出這一手俱是屏住呼吸,不敢言語。

江又南眯著眼看了他一眼,麵容嚴峻,緩步到靈堂前,將刻著自己名字的那牌位一掌劈斷,眾人隻覺眼前一花,一陣寒光驟然閃過,原來那牌位中竟藏著一柄無鞘的寶劍。江又南緩緩取出那劍,端詳片刻,那劍通體幽藍,細長平滑,劍身上隱約刻著“天霜”二字,竟就是江湖上傳為神兵的天霜寶劍。江又南凝視天霜劍,像是見到了闊別已久的老朋友般:“年了,你可曾想我?”江湖上傳出江又南暴病而死的時間正是年前,眾人見他年前便即安排好這一切,等的就是這一天,不由各自退後幾步,握緊了手中兵刃。

“圓立大師,請!”江又南將劍反手別在身後,負劍而立,他本身形高大頎長,配上一柄劍竟有三分閑逸六分半的瀟灑,若是在十餘年前則江又南便是那個翰逸神飛的神仙公子。而此刻千秋雪在他身上不但看到了一位劍客的閑逸,更看到了一個複仇者的痛苦與決絕,一個殺手的冷酷與無情,於是餘下的半分成為了邪氣,而隨著江又南手中的劍緩緩舉起,這半分邪氣便如饕餮般吞噬著江又南身上所剩的一切,終於不再留下。

圓立雖性剛猛,卻不魯莽,一麵合十朝江又南回禮,一麵低聲道:“法相大師,江又南忽然現身,隻怕這其中關節甚多,你且帶上我羅漢堂的弟子與你一同離去,這閣中處處透露著詭異,這江又南已經不是那年的江又南了,我隻怕他不會善罷甘休。”說完嘶的一聲撕下身上的馬甲,丟往法相大師道:“你常說我性惡,其實我這一生隻殺過一條生命,就是這老虎,這些年我穿它在身上,想要在佛祖麵前渡他,今後這事就要拜托你了,和尚我今日要破戒了!”眾人見他雖性子莽撞剛猛,心思卻是明白,他是少林羅漢堂堂主,繼圓洪之後的少林第一武僧,聽他這番話竟似並無勝得江又南的把握。廳內一幹老江湖固然是知道江又南的功夫,年輕的一輩初時尚有不服之心,隻道江又南隻是個會投機取巧的庸手,此刻見連圓立都要憚他幾分,不由朝江又南多看了幾眼。

法相雖知圓立所說句句在理,不過要他堂堂少林寺方丈就此棄寺中長老不顧,江湖上傳出去必定有人要說少林寺怕了滅劍閣,少林方丈是個貪生怕死之徒,少林百年盛名隻怕就此毀於一旦。可若不走若真如圓立所說,江又南使出什麽陰險狠毒伎倆,一旦讓其得逞則同行而來的都是寺中精英,他們若有個三長兩短則少林元氣必將大傷,免不了江湖宵小趁人之危,到那時就不隻是名聲的問題,連少林百年的基業都要岌岌可危。千秋雪看出法相色難看,已猜出個七八分,上前悄聲道:“大師,江又南埋名十餘年,必然心術不正,但我這諸多英雄好漢,倒不一定怕了他,至於他的那些伎倆,嘿嘿,晚輩已有計較,到時候還望大師主持大局。”

法相看了千秋雪半晌,千秋雪笑道:“莫非大師信不過晚輩?晚輩雖不敢保證什麽,卻定要盡心盡力而為。”法相將盡心盡力四個字念叨幾遍,釋然笑道:“好一個盡心盡力,凡事但求無愧於心,又怎管的了這許多?千少俠一語驚醒夢中人,倒是老衲看不開了。”二人相視而笑,看向場內對峙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