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好人與窩囊廢

王曾瑞被一陣雞叫聲吵醒,灰色的光透過窗戶照進來,雨終於停了。頭依然很痛,但身體已不那麽垂死,他拉開了門,看見汪曾睿坐在門邊的凳子上斜靠著牆睡著了,他才猛然想起昨夜發生的事,痛苦,迷茫,壓抑,百感交集,他想叫醒汪曾睿,但想起昨夜被他糾纏了一夜的痛苦,他更想安靜一會。

王曾瑞決定趁著汪曾睿還沒醒,獨自去鎮上的派出所報警,他知道在一個不信任他的人麵前,無論如何解釋都沒用,也許警察能夠幫他澄清。

王四海從田埂裏醒來時,已是晨光熹微,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了身,雨衣被淋了一夜雨,卻依然保留著很多血跡,他脫下雨衣,扔進茂密的玉米田裏,低下頭,白色襯衫的領子也有很多血,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脫下了襯衫,他用襯衫擦了擦臉上和頭發上的血,頭上的兩處傷口還隱隱作痛,但血已經止了,褲子和口袋裏父親給他的兩百塊錢被雨淋了一夜,已經濕了,好在並沒有粘上血跡,背包卻在汪莉莉的院子裏。他想,時間還早,現在到七山鎮上借幾件朋友的衣服不會耽誤上車。

在去七山鎮的路上,王四海遇到了王曾瑞,那時的王曾瑞正坐在一塊石頭上背倚著路邊的樹休息,他臉色蒼白,狀態看起來糟糕透了!見麵後兩人都很詫異,王曾瑞撐起了身體,跑過去喊他:“王四海,你怎麽在這?”

王四海想盡快離開他,邊大步的向前走邊敷衍他:“有事!”

“你怎麽光著膀子?不冷嗎?”

王四海搖了搖頭:“不冷!”

王曾瑞大步追了上去:“你去哪?”

“鎮上!”

“那就巧了,我也去鎮上!我要去趟派出所!”

王四海本就做賊心虛,聽到派出所頓時慌了起來!此刻通過聲音認出了昨夜一門之隔的人就是他,是不是也被他認了出來?他疑惑,問:“去派出所幹嘛?”

王曾瑞搖了搖頭:“哎!我太倒黴了!昨晚被要債的認錯人,我都睡了還被人帶到鎮上,後來又莫名其妙的被懷疑是殺人凶手,再然後我家被山體滑坡埋了!”說完他轉過頭盯著王四海的眼睛:“山體滑坡的事你知道嗎?”

王四海搖了搖頭,隨後又點了點頭:“哦,知道的!”話音剛落他突然大叫了起來:“山體滑坡?咱村嗎?”

王曾瑞點了點頭:“對呀!”他詫異的盯著王四海,說:“你緊張什麽?就我家有事,你家又沒事!”

王四海聽後長籲了一口氣,說:“對對對!就你家有事!”

王曾瑞憤慨的說:“對什麽呀!我做錯什麽了?怎麽就這麽倒黴呢!”

王四海並沒有回答他,而是問:“你去報警,那你知道凶手是誰了嗎?”

王曾瑞搖了搖頭:“不知道!”他猶豫了片刻,聲音低沉的問:“四海,我問你一個問題!這些年,我覺得我為人處世問心無愧!我從來沒跟人有過矛盾,該忍的我都忍了,該讓的也都讓了!遇到需要幫助的也都幫了,我想問你,你覺得,我算是個好人嗎?”

“我不知道,我跟你不熟!”王四海說。

“那你聽過別人對我的評價嗎?”

“也聽過,人都是這樣嘛!你幫助了他,當時肯定會說你一句好,但我聽到的更多的對你的議論是說你~”王四海側過臉看著王曾瑞,他突然猶豫了。

“是什麽?”王曾瑞追問。

“窩囊廢!”

王曾瑞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他不再問了,的確,容忍換不來別人的尊重和感激,隻會換來鄙視和嘲諷。他突然明白,摧毀一樣東西太簡單了,可以是山體滑坡,也可以是一句話,他心中所想的答案,他想要得到的認可,無非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從廢墟中從新站起來的力量!而現在那個長在廢墟裏的種子還沒來得及掙紮又飛灰湮滅!

的確如此,他想,倘若我不是我以為的好人,我不是他們眼中的窩囊廢,我是個動不動拿刀砍人的流氓,汪曾睿敢如此的糾纏不休嗎?未必會吧?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王四海都忘了身邊還有他這麽一個人,快到鎮上時,王曾瑞又有氣無力的開口問王四海:“四海,你去鎮上幹嘛?”

“去汽車站坐車,到縣城!”

“然後呢?”

“嗯~去上海!”王四海故意撒了謊。

“帶上我吧!”

“你去上海幹嘛?”

“不幹嘛!離開這個地方就行!”

“你買票了嗎?”

“沒有!”

“那你怎麽去?”

“我今天就去買票!你去上海哪裏?我到上海了再去找你!”

王四海搖了搖頭:“我現在也不知道我去上海哪裏!”

王曾瑞說:“那這樣吧!一個星期後,九月初十的晚上六點到晚上十點我在上海火車站等你,那天你去火車站接我怎麽樣?”

王四海笑著說:“好吧!”

山路崎嶇,鎮子越來越近,陡然出現了一個轉彎,在轉彎處,王曾瑞把身上的呢子風衣脫下來遞給了王四海:“光著膀子怎麽坐車,穿上吧,我看你冷的都抖,還說不冷!”

王四海略作猶豫,便接過了風衣,兩人身材相似,穿起來還挺合身,他說:“謝了!到上海再還你!”

王曾瑞又把雨傘硬塞給了王四海:“傘柄雖然斷了,但還能遮雨,萬一到縣城又下雨了,沒有傘又要淋雨!”

王四海接過了傘,說:“說真的!你是個好人!”

王曾瑞笑了起來:“你說得對!本就是嘛!”

到了鎮口的三岔路,直行是去汽車站,右轉去派出所,分開在即,王四海突然停下腳步,他對王曾瑞說:“你有沒有這樣想想?如果你沒有被追債的人抓錯,你沒有經曆後麵的那些事,你已經被滑坡的泥埋了!”

王曾瑞頓時錯愕,他沉思了很久,搖了搖頭,隨後又像是下定決心似的點了點頭,說:“有道理!那~你保重吧!再見”

說完揚長而去。

天已經晴了,但為了防止再遇見熟人,王四海撐開了雨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