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王四海的憤怒

王四海本能的抱住了頭,落在他背上的腳一次比一次用力,罵聲不絕於耳,他蜷縮著身體忍受著被踹的疼痛,他以為是剛剛那兩個出去尋找凶手的人又折返了回來,他感到了死亡的逼近,絕望和恐懼讓他開始後悔,後悔在即將離開牛棚時突然做的那個決定,後悔在三岔路口遇到了汪莉莉,並愛上了她。

突然出現的兩個黑影是李浩和王輝,兩人在村口敲開了一家人的門,開門的人睡眼惺忪的告訴了他們汪曾睿家的地址,繞過幾座房子,兩人遠遠的便看見汪曾睿家亮著燈,並且大門敞開著,於是他們關了手電,然而再往前走幾步,汪曾睿家的燈突然滅了,他們以為是他們的腳步聲驚動了汪曾睿,於是躡手躡腳的進了汪曾睿家的大門,恰好看見一個黑影從堂屋裏走出來,李浩便繞到跟前一腳踹倒了他。

王輝打開了手電筒並喊了句:“行了!別打了!”

李浩抓住王四海的頭發把他蜷縮在地上的身體硬拽成了站姿,並嘲諷他:“還他媽背著包,怎麽?大半夜的打算跑路去哪?”

說完,一把奪過了王四海的背包,轉過身用力的扔向了牆角。

王輝聲音低沉的問:“汪曾睿是嗎?”

王四海搖了搖頭:“認錯人了!我不是王曾瑞!”

李浩卻突然指著王四海的臉大叫:“就是這混蛋!肯定是他,下午在路口聽說我們是找汪曾睿要債,騙我們去王家村的就是這混蛋!”

說完,李浩一拳打在了王四海的肚子上:“你倒是聰明啊!找個人替你背黑鍋!你可把老子害慘嘍!”

王輝說:“去年!也就是1996年九月份,你借了杜哥三千塊錢,白紙黑字寫了欠條,說好過一年還,到今天剛好一年整,本金三千,利息九百,我們哥倆大老遠跑一趟,辛苦費四百塊,你帶著四千三和我們去見杜哥,或者你什麽都不帶和我們去見杜哥,見麵後是卸胳膊還是腿視情況而定!你打算怎麽做?”

王四海說:“我叫王四海,住在王家村,你們要找的王曾瑞住在王家村,我認識,你們真的認錯人了!欠錢的不是我!真的,我不騙你!”

李浩說:“趕緊帶走,和他廢什麽話!回去估計十二點多了!杜哥又要發脾氣了!”

王輝也憤怒了:“我們找的是汪家村的汪曾睿,不是王家村的王曾瑞,王汪汪王分不清嗎?你老扯什麽王家村的王曾瑞幹什麽?下午被你騙了一次,還來這招,你當我們傻啊!”

王四海說:“大哥,我真不是!”

李浩說:“你背著包從這院子裏往外走。這大半夜的,你不是這家的人你怎麽在這?”

王四海說:“我真不是!我本來要去縣城的!”

李浩又一拳打在了王四海的肚子上,王四海頓時疼的彎下了腰:“媽的!沒一句實話,去縣城往這跑!這是汽車站啊?”

說完便拽著王四海的衣領向門外走,邊走邊對王輝說:“別跟他廢話,直接帶走!”

王輝也覺得王四海的話裏滿是漏洞,便一言不發的跟在他們身後向門外走去。

出了村,雨又淅淅瀝瀝的下,夜風微涼,卷著雨水肆無忌憚的拍在臉上,王四海被李浩和王輝一前一後的圍在中間,像是一具丟了靈魂的屍體,絕望麻木的行走著,在三岔路口,他突然明白今晚所有糟糕的經曆都源於在這個路口臨時做的決定,如果當時選擇右轉而不是左轉就不會發生後來那麽多事,身後的李浩又開始喋喋不休的抱怨:“媽的!就是這個路口,要不是你騙我們右轉,我們現在在家睡覺呢!害的我們多走了一晚上路,這種天氣這種路!”

說話時,一巴掌扇在了王四海的頭上,大罵:“狗日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啊!做人要誠實,欠了債要承認!當初在路口碰見你你直接承認我會打你嗎?”

王四海剛想開口解釋,後腦勺又突然挨了李浩一巴掌,李浩大吼:“等會見了杜哥有你好看!”

王四海無比憤怒,他低下頭緘默不語,放棄了解釋的想法,他把手悄悄伸向藏在腰間的宰羊刀,在今晚之前,殺人這個念頭從沒在他的腦海裏存在過,即便有過,也是看戰爭電影時對日本軍人的想象,從沒有過因為仇恨殺掉一個身邊人的念頭。

但任何事一旦有了第一次,便不再畏懼再做一次。

他緊緊握著腰間的匕首,因為緊張而全身顫抖,身後李浩的手電筒時不時的照在他的側臉上,眼前是王輝被寬大的雨衣襯托出的偉岸的背影,先殺誰?這個問題使王四海猶豫著,他們身上有沒有帶刀?如果失手他們會反過來殺了我嗎?如果不動手到了鎮上能解釋清楚嗎?這一個個問題困擾著王四海,使他更加的恐懼和緊張。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李浩又開始抱怨:“我實在走不動了!腿像斷了一樣,已經沒知覺了!估計明天一天都下不了床!”

說到這,又給了王四海一巴掌:“媽的!都怪你!”

王四海回過頭瞪了李浩一眼,四個憤怒的眼睛相對,李浩更加用力的扇了王四海一巴掌,大罵:“媽的!看什麽看?不服是吧?”

憤怒的王四海頓時忘記了恐懼,他拔出藏在腰間的宰羊刀,一個箭步衝向李浩,手中的刀毫不猶豫地刺進了李浩脖子的左側,拔刀的同時,被刺破的頸動脈頓時鮮血噴湧,王四海感到一陣熱浪撲向自己的臉,他急忙閉上眼,睜眼的同時世界也變成了血紅色,他回過頭,看見不遠處的王輝正發了瘋似得逃跑,王輝笨拙的身體此刻像是一位訓練有素的短跑運動員,為了不被發現,手中的手電筒被他扔進了路邊的農田裏,隨著身後李浩的倒下,世界又重歸黑暗,王輝的身影也被黑暗吞沒,隻剩下一陣淩亂急促的腳步聲。

王四海撿起從王浩手中掉落的手電筒,向著王輝逃走的方向追去。走了半天的路,王輝本就疲憊不堪,加上山路泥濘,跑出了幾百米王輝便已經體力不支,腳步逐漸慢了下來,他大口喘息著,心狂亂的跳著!兩人的距離從幾十米到十幾米再到幾米,眼看王四海就要追上王輝,偏在這時王輝被一塊石頭絆了一跤,看著王輝摔倒,王四海嚎叫著撲了上去,手中的刀即將落在王輝的背上時,王輝奮力的向前爬去,刀刺進了王輝的右側大腿,王輝痛苦的嚎叫了起來,與此同時,王輝左手摸到了一塊石頭,他來不及多想,轉過身砸向王四海的腦袋,猝不及防的王四海被石頭砸了個正著,頓時鮮血噴湧,但王輝的左手並不是慣用手,所以力度欠缺,王四海並無大礙。

在被王輝砸中的同時,王四海拔出刀刺進了王輝的胸脯,王輝的身體如遭電擊劇烈的抖動了一下,握在他手裏的石頭滑落在地,隨後王四海又在王輝的肚子上接連刺了幾刀,直到王輝停止了哀嚎,他才放下手中的刀,他緊繃的神經像是因用力過度而突然崩斷的弦,他喘息著轟然倒下。

王四海就那樣直挺挺的躺在泥濘的山路上,頭發陷進了汙泥裏,路麵上的積水也透過雨衣上的縫浸濕了衣服,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他大口喘息著,突然再一次痛哭了起來,他突然明白,自己的餘生隻能在逃亡中度過,再也不可能回到這個他昨天還在厭倦此刻卻開始懷念的故鄉了,他還有一些些僥幸心理,或者沒有人知道是他做的!想到這他站起了身,他撿起剛被他隨手扔在路邊的宰羊刀,用力的扔進路邊的農田,並把王輝的屍體也扔進了農田裏。

此刻他才發現手電筒已在剛剛和王輝的打鬥中不知去向,於是他隻能摸著黑回去尋找李浩的屍體,幾百米的路因為漆黑走了很久,往日裏聽到的那些鬼故事此刻一一浮現在腦海,眼角的餘光仿佛能瞥見它們正圍著自己張牙舞爪,活靈活現,路邊的樹也仿佛長著李浩和王輝的臉,他越想越覺得恐懼,身體不受控製了抖了起來。

費了很長時間,王四海終於找到了李浩的屍體,而他早已沒有了殺人時的熱血沸騰,他渾身顫抖,他把屍體拖到路邊,扔進了農田裏。

處理完屍體,他又向著鎮子的方向走去,越往前走越覺得恐懼,似乎身後一直有個人跟著他,好幾次他突然回頭,身後卻是一片漆黑,跟著他的人也隱匿在了黑暗中,王四海加快了腳步,隱約覺得身後那個跟著他的腳步也跟著加快,雙腿不受控製的跑了起來,跟著他的人跑的卻更加的快,仿佛一旦他放慢腳步,就會被身後的人抓住衣領,他被嚇得大叫了起來,夜色漆黑,王四海嚎叫著向前跑了一段路,突然間腳下打滑,跌進了路邊的田地裏,頭磕在了一塊堅硬的石頭上,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