唾 棄1

才晚上九點,城市還處於亢奮中,服務員與調酒師們還在忙碌,擁堵已經停止,車輛在馬路上肆意馳騁,風吹了一天,此刻在燈光的點綴下,樹與河流的舞姿更顯妖豔。

某個很少被人提及的角落卻已是精神萎靡,馬路上靜的可怕,路燈的光一片昏黃,穿過落盡葉子的樹梢洇在夜色裏,偶爾從工廠裏穿出一輛電動車,微弱的電機聲淹沒在風裏,像是一段加了色彩的默片。

加工廠和居民房混在一起,被淩亂的電線打了死結,默片裏走出了臉色疲憊的李在河,在一條巷子的盡頭處一棵樹的陰影裏,黑色的尼桑車緊挨著垃圾房停下,李在河從車上下來,關車門的同時他扶了扶眼鏡,一陣風吹過來,李在河打了個冷噤,又轉身打開車門,把放在副駕駛座的黑色呢子風衣取出來。穿上風衣走出樹的陰影,黑色風衣襯的他臉色蒼白,李在河從風衣的口袋裏掏出了一個藍色的醫用口罩,那張蒼白的臉頓時成了肅穆的藍,回過頭,是一片籠罩在路燈下的昏暗,和一些亮著燈的窗戶,隱約能看見窗戶後的工人們正無聲的忙碌著,不見行人,一百米外有個名叫雷宇的網吧,也同樣的安靜著,網吧門外,兩個青年正站在閃著燈的廣告牌下抽煙,似乎也正看向他的方向。李在河回過頭,再一次扶了扶眼鏡,皮鞋在水泥地上踩出哢噠哢噠的聲響,他大步流星的向著不遠處的雨澤堂藥店走過去。

縱橫交錯的電線糾結在頭頂的電線杆旁,一個攝像頭凝視著路口,李在河低下了頭,輕輕的拍著衣服上的灰塵,這個動作持續了很久,再抬頭時腳已經踩到了藥店的台階。

正對著門的電子鍾顯示著一竄醒目的紅色數字,21點05分,已超出這個藥店的正常營業時間5分鍾,店裏僅剩的一位女店員正彎著腰倒退著拖地,聽見了皮鞋的哢噠聲,回過頭來,她扶著拖把站直了身子,輕喘著問:“需要什麽?”

李在河從口袋掏出一張紙條,遞給了女店員,語氣平靜的說:“我需要這張紙條上的東西!”

店裏的溫度不比室外,暖了很多,但李在河依然是被口罩遮著臉,女店員心生疑惑,她打開紙條,潦草的字幾乎寫滿了整張紙,雙氧水、生理鹽水、紗布、膠帶、弧形針、手術縫合線、葡萄糖、輸液針…

她無比詫異,還沒看完紙條上的紙,便抬起頭盯著李在河,除了口罩,眼前的人並無異常,那雙隱藏在高度近視鏡後的雙眼充滿了和善,衣著得體,從外表看很難讓人心生厭惡,也許疑惑不該存在,空氣惡劣,一個口罩的確很難代表什麽!

還沒等她開口,李在河溫柔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有嗎?這些東西?”

“啊~”女店員急忙低下頭看紙條上剩下的字,稍作猶豫後,說:“弧形針和手術縫合線是沒有的,其他的有!”

“那麻煩你!這張紙條上有的東西我都要!”

女店員點了點頭:“好的,那你稍等一下!”

她放下手中的拖把,走向貨架時又回過頭問:“你買這些東西幹什麽用啊?”

“一輛車撞了我家的狗!我實在不忍心看著它死去,所以我想為它包紮傷口!”說完這句話,李在河歎息了一聲。

“你會縫合傷口?為什麽不找獸醫?”女店員饒有興趣。

“獸醫說它已經沒救了,但我還想試試,所以我就親自動手,我叔就是醫生,小時候耳濡目染也了解一些,你該養過狗吧?相處久了像親人一樣,我想你能理解我的心情!”

“嗯,我理解!那麽,祝它好運吧!”說話時,女店員已回到了收銀台,除了幾樣藥店裏沒有的東西,其餘的都已被她找到,她拿出掃描槍開始結算。

“謝謝!它會好運的!”李在河點了點頭。

室外的風突然強了起來,一個空了的啤酒罐在風的滾動下發出當當啷啷的聲響,身後的門也按耐不住的前後晃動,遠處隱約響起淒慘的貓叫聲。

李在河看向門外,依舊是一片淒涼的昏暗,剛剛慘叫的貓沒了聲息,啤酒罐也不知去向。女店員清脆的聲音又一次傳來:“降溫了,要冷起來了!”

“是的,畢竟都快到臘月了!”李在河回應著她。

“今天是農曆十六嗎?外麵的月亮圓嗎?”

“不知道,天氣很糟,看不見月亮!”

“也對,天氣很差,霧霾嚴重,又陰天…好了!一共163塊!”

女店員把裝滿藥品的便利袋遞過來,李在河接過袋子,從口袋裏掏出錢包,抽出兩百元,遞過去,女店員卻沒有接下,而是尷尬的微笑:“可以掃一掃嗎?我沒零錢找!”

“抱歉!”李在河搖了搖頭:“我微信裏沒錢,沒法掃一掃!”

“那要不我把找零從微信裏轉賬給你?”

“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不會用微信支付這樣的東西,你能找多少零錢就找多少吧!不夠也沒關係!我趕時間!”

女店員皺了皺眉,她接過兩百元錢,從收銀箱裏找出了兩張十元麵額的錢幣和五個硬幣,說:“實在抱歉,就剩25塊零錢,你看有沒有別的你需要的東西?”

李在河接過零錢,搖了搖頭,說:“沒有!不需要了!謝謝!”說完大步走出了藥店。

似乎是一種習慣,他低著頭穿過攝像頭的窺視,直奔尼桑的位置。

黑色的尼桑車幾乎和樹的陰影混為一體,直到按下了遙控鑰匙的解鎖鍵才能確定它還存在,李在河拉開駕駛座的門,手中的藥物剛扔進車裏,一個冰冷的尖銳的物體突然從背後頂在了他的腰上,脖子也毫無防備的被一個遒勁的手臂箍住,一股刺鼻的煙味噴向他的側臉:“想活命就別動,也別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