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7章 餘孽黃巾幫
南宮劍郎將羊劍容收入黑血劍中,禦劍而行。自遭受玄冥教和流民大舉進犯後,桃源北部的結界禁製早已**然無存。南宮劍郎禦黑血劍劍網而行,但覺雲海浩渺無際,暢順無阻,一路向北,不知不覺已出了桃源。
行程自非一日,過黃河後,已進入中原三晉大地呂梁境內。
這一日,黑血劍所吸的血氣即將耗盡,隻得落地再度行凶,眼見羊劍容奄奄一息,得先行讓她進食,便來到山間一條澗上取水。數日以來,唯恐羊劍容逃脫,一直未解其束縛。
南宮劍郎道:“羊女俠,你告知我《強山圖形》所在,我立馬向你賠罪,並送你一千兩做盤纏,如何?”羊劍容心知無法與他硬碰,隻能軟磨,幾番故作推托後突然轉口說道:“成交!一千兩拿來!”南宮劍郎一愣,完全沒想到她如此直言相索,不由得懵然。
羊劍容冷笑道:“你假報父仇之名,行威逼之實,不思父仇,旁騖強山,真是大孝過人!”
南宮劍郎道:“非也非也,昔日我爺爺南宮一劍與尊師也有幾分交情,我是顧念兩家這份難得的情麵和尊師的顏麵,才對你一再遷就。你隻須將圖形交出來,我自會向天下人公告,洗脫你玉女門血洗南宮塢堡的罪名。”
羊劍容道:“天下事天下人自有公論,公道自在人心。你一口咬定我玉女門滅你南宮塢堡,我亦不必與你多逞口舌之爭!”
南宮劍郎臉色一沉,獨目一瞪,更顯得陰森恐怖,冷冷的說道:“玉女門滅了南宮塢堡,《強山圖形》落入玉女門愛徒的手中,此事天下人皆知。如今中州各大門派隻顧醉生夢死,也從不差錢,一萬幾千兩隨時拿得出手。”
說到這裏,他繃著的臉又綻放出笑意,繼續道:“羊女俠說此事自有公論,那隻是你的一廂情願罷了。強山是桃源之外的第一仙山,山上盡是長生不老藥,那些大仙小仙們覬覦已久,苦於沒這個能耐,如今正是欲得《強山圖形》而後快,人家才沒這個閑情多管閑事呢!你若不肯告知圖形所在,隻好將你請去,想必一定能賣個好價錢。塢堡旦夕之間被滅後,本爺以後的吃喝也成了老大的難題,幸好還有你這道護身符。本爺往後的日子是否滋潤,就著落在你的身上,這一路辛勞總算沒有白費!哈哈哈……”
羊劍容見南宮劍郎萬裏追蹤,不是為了報仇,而是為了《強山圖形》,心中極度鄙視;此時見他抓了自己,非但不殺,而是為了奇貨可居,待賈而沽,又覺哭笑不得,心想:“此時若是不設法逃走,更待何時?”
突然靈機一動,說道:“南宮少主,這《強山圖形》明明價值幾萬兩,而你卻要誆我說成幾百兩。此時我麵容汙穢,周身邋遢,人家亦未必相信,你要賣的人就是玉女門掌門的徒弟。不如你我合謀,隻要你答允分我三千兩,我就告知你圖形所在,如何?”
南宮劍郎僅剩的那顆眼珠骨碌一轉,耳朵幾乎要豎了起來,還以為自己聽錯,隨即哈哈哈一笑,說道:“羊女俠,你這是哄三歲小孩兒的話,我豈能再上你的當?”
羊劍容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咱們玉女門都是孤女寡母,被人遺棄的弱女子,人數眾多,總得穿衣吃飯。天下各派仙家一直都覬覦強山,這《強山圖形》乃無價之寶,我玉女門豈甘人後?咱們這一門全是弱女子,若不搶在其它門派前奪取,哪裏還有機會?”一麵說,一麵走近,突然腳一抬,將酒囊踢下深澗之中。
南宮劍郎本是不信,但他自身貪婪無比,覺得羊劍容這一番話入情入理,便信以為真,此時見羊劍容將酒囊踢入深澗中,自是逃跑之意。須知欲將人裝入器皿之中,須得先行將取其人的血塗於其內,此時酒囊入水,當中的血水早已被衝洗幹淨。而羊劍容身上有一股怪異奇力,南宮劍郎欲再傷其身子取血卻是不可為。
無奈之下,隻得將羊劍容拖拽而行,見了一戶農家,便老大不客氣將其驢車據為己有。他此番著地,原本是黑血劍所吸的血氣將盡,才不得已為之,但尋常百姓並非修真之人,雖有血卻無元力,不可取。那農家夫婦本是不從,卻見那十三柄黑血劍甚是詭異,也就不敢多言。
南宮劍郎將羊劍容塞進破舊驢車之中,催驢向北而行。羊劍容隻覺全身麻痛,兼之一路顛簸,渾不知車外之事。
羊劍容躺在車中,不知過了多少時日,迷糊中聽得一陣滴篤聲響,似是鐵蹄踏石之聲,越來越響,顯然是衝著驢車而來。
不久後,果然聽得南宮劍郎呼喝道:“山道險要,休得縱馬!”然而馬蹄聲絲毫不減,反而越來越急。猛然間聽得一陣風聲,馬蹄聲竟爾在車後響起,唬得南宮劍郎驚呼:“玩命的來啦!山道縱馬,找死……”兀自惡罵不停。
羊劍容從車後看去,隻見一匹高頭白馬落在車後的山道上,馬上一白衣少年手綽長槍,威風凜凜。他縱馬越過驢車後,回過頭來,英風白眉,神情威武,驚得羊劍容失聲叫道:“劉公子!”
南宮劍郎本就心高氣傲,見著白眉少年如此狂妄,正欲下車與之理論,卻見驢車前鐵蹄滴答有聲,數十騎搶著山道飛縱而來,正是一隊官兵。
為首的軍官喝道:“大膽狂徒,哪裏逃?”
那白眉少年“哼!”的一聲,調轉馬頭,催促白馬,又從驢車頂部掠回。馬蹄尚未著地,那白眉少年便縱聲喊道:“司馬狗賊聽著,劉元帥義子劉曜在此,諒你們這幫走狗也攔不住本小爺!”
眾官兵人尚未抽出兵器,直覺眼前白影一閃,那白眉少年早已勒住馬匹,人立在山道上方。此番氣勢,如此騎術,令人驚佩不已。眾人雙眼發呆,霎時無聲,隨即又是一陣歡呼雷動,欽羨喝彩。
羊劍容雖無法看清那白眉少年的情狀,但可從眾人的喝彩之聲中猜想到他身手了得,但隨即轉想:“我已有儒郎,這劉公子又如何及得上儒郎?”
為首的軍官喝道:“劉賊果然裏應外合,密謀逃走,捉住這狂徒!”長刀一揮,令眾來敵白眉少年。
那白眉少年手中長槍一挺,晃得紅纓跳動,直往官兵中衝去,橫跳直攢,已將數人挑下山崖,一路飛掠過去,盡是一片慘叫哭嚎。未等眾官兵調轉馬頭,那白眉少年早已在五六丈之外立定馬頭,哈哈一聲冷笑,說道:“司馬家算得了什麽,全是酒囊飯袋!”頭也不回打馬沿山道來路而去。
那軍官又喝道:“狂徒,休得猖狂!”立馬揮眾回擊。眾官兵自覺臉上無光,早已泄氣,卻不得不遵奉號令,回馬追去。
南宮劍郎亦是年輕氣盛,卻見著白眉少年英風逼人,技藝精純,心中自覺酸溜,一怒之下,揮動樹枝向驢打去。那驢卻十分強勁,不吃鞭打的這一套,死活不肯發足。南宮劍郎失聲罵道:“塢堡被滅,就連你這蠢驢也想欺負人!”隻得下車,拽著繩子,牽驢前行。
將近大陵,南宮劍郎心想:“此番行事須當謹慎,此行隻為此女,不必節外生枝,城中人多眼雜,今晚不便進城歇息,就在荒郊過夜。”拿出從那農家搶奪而來的口糧,就地埋鍋造飯。
一切行當就緒,林間突然蹄聲四起。
南宮劍郎立馬抽刀挖泥,覆住火頭。不料黑夜之中,林外之人早已看到火光。片刻之間,林間人噓馬嘶,火光閃動,頃刻間將南宮劍郎圍住,來者正是日間與那白眉少年對敵的官兵,手持火把,來勢洶湧。
南宮劍郎暗罵:“南宮塢堡幾時惹上官兵了?”卻聽得一長官喊道:“司馬穎公有令,切不可走了胡狗!”
南宮塢堡素來以掠劫為業,南宮劍郎自然不將尋常官兵放在眼裏,此時見其無禮,又自持黑血劍在手,立馬擺起昔日少主的架子,怒喝道:“哪裏來的狗崽子,瘋亂吠人!”南宮劍郎父親曾拜南宮一劍為父,其父身亡後,他便借胡人南宮一劍的名頭行事,索性與之同姓。此時晉兵公然辱罵異族,南宮劍郎如何不惱?
那軍官喊道:“大膽胡狗,竟敢與穎公作對,拿下了!”南宮劍郎厲聲喝道:“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啦,你爺爺我是漢人!”官兵中突然有人喊道:“這裏有馬車!胡狗必定藏身其中!”那軍官喊道:“給我搜!穎公有令,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南宮劍郎雖出身塢堡,但畢竟江湖曆練尚淺,一時心虛,自疑這些人是受人指示,衝著羊劍容而來,心中暗想:“穎公?穎公?卻是哪一位江湖人物?”見這些官兵要搜車,當即掣出黑血劍攔在驢車前,欲與官兵對峙。
雙方劍拔弩張,勢成水火。
林間忽然有人喊道:“且慢!黃巾幫上下在此。”話未落音,數條黑影躥了出來。原先那聲音又喊問:“借問一聲,貴客何人?”語氣十分和氣恭謹。
南宮劍郎心道:“黃巾幫這幫禿驢也趟這渾水來了!”
那黃巾幫昔日與南宮塢堡勾結,在石崇的庇護下,稱雄河淮一帶,專以劫掠河上商旅為生。當日,羊劍容與儒子在蓼兒窪所殺的僧人,便是黃巾幫的幫眾。
南宮劍郎父親昔日橫行劫掠,曾與黃巾幫合謀,聽得對方自稱黃巾幫中人,心中反而不喜。
那軍官叫道:“劉姓反賊在此,不相幹人等請自行方便!”如此口吻,似乎對黃巾幫有幾分避忌。那僧人絲毫不理,又道:“在下黃巾幫遲堂主,法號一丈,敢問貴客可是南宮劍郎,劍郎賢侄?”
南宮劍郎見無可推脫,應聲說道:“原來是遲大叔,在下正是南宮劍郎。”
這一丈法師俗家姓遲,法號一丈,因所幹的勾當與佛旨相去甚遠,因此俗家姓與法號連在一起稱,叫遲一丈。
遲一丈隨手奪過火把,臨近一照,驚訝的說道:“想不到時隔數載,劍郎賢侄竟是公子哥啦!幸會幸會!”
那軍官見遲一丈目中無人,哼了一聲說道:“黃巾餘孽,本就是作亂犯上之輩!”
其時,黃巾覆滅將近百餘年,各地殘餘勢力或逃入深山大澤,或投奔邊塞外落異族,晉廷為恢複戶口,以重賞招募流亡。黃巾後人自成一幫,於武帝時歸附晉室,為司馬皇室效力,卻仍是被稱作“黃巾”。自賈南風掌權以來,黃巾幫辦事得力,深得賈後歡心,幫眾享有諸多特權。
幫中上下不忿“黃巾”這個造反的匪號,索性借著信佛的名義,全幫上下剃光頭,因此黃巾幫上下全都是假僧人。幫主名叫山無天,因頂上沒有毛,便自稱無法無天,青竹六俠之一,因貪圖晉庭高官厚祿,更是死心塌地的臣服於司馬家族。
遲一丈道:“遲某人奉幫主之令,前來迎接故人之子,不相幹人等,暫且回避!”
那軍官道:“洛陽侍子劉……劉侍子逃脫,本官奉穎公之命,捉其歸案!穎公有言:倘若讓劉侍子走脫,那無異於縱虎歸山,從此胡人更猖獗,天下必亂!那時候,你們黃巾幫的諸位英雄又有用武之地了!這馬車必須搜,走了反賊,我腦袋得搬家!”言下之意諷刺黃巾幫重行先人之舉,跟隨歸族的“劉侍子”一同起兵作亂。
遲一丈恨道:“司馬穎算老幾?”突然手起刀落,劈向那軍官。
那軍官尚未回應過來,早已身首異處。其餘黑影或縱躍,或橫躥,刀劈劍砍,將餘下兵卒放倒在地。眾兵卒見黃巾幫凶狠,無法遮攔,四下逃散。
南宮劍郎道:“黃巾幫果然夠情義,大恩不言謝,南宮劍郎就此別過!”遲一丈突然哈哈大笑道:“南宮賢侄當真有趣,黃巾幫從來不做蝕本買賣。”徑往破驢車走去。
南宮劍郎箭步上前,伸手橫攔,說道:“遲堂主,你不在江河間大發洋財,跑到旱地上幹啥來著?”遲一丈道:“賢侄見笑了,自天下流民作亂以來,商賈不通,江河上的買賣早已撈不到油水,我們黃巾幫也隻好上岸討一口苦飯吃。”南宮劍郎道:“這年頭有一口飯吃也算不錯啦!”
遲一丈道:“賢侄何必太謙?如今天下大亂,流民四起,無家可歸,而你南宮塢堡家底殷實,說不定這破車中全是金銀!”伸手欲揭開車簾。
南宮劍郎道:“遲堂主,你待怎樣?”遲一丈不緊不慢地,停住了手,說道:“請恕遲某人駑鈍,遲某一直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賢侄一家十三口突遭慘難,咱們幫主做兄弟的亦替你塢堡抱打不平。據聞滅南宮一門的是玉女門,賢侄何故不向玉女門尋仇,反而萬裏追蹤入什麽桃源來著?故老相傳,玄道中相爭了數百年的儒道兩門突然消失,想不到竟然藏身於世外桃源。不過如今的桃源除了灰燼外,別無它物,所謂的世外桃源亦不過如此。賢侄身上的傷,想必亦是在桃源中得來的?”
南宮劍郎心道:“江湖的消息傳得好快!看來黃巾幫的早有預謀。”毫不掩飾的說道:“不錯!南宮劍郎萬裏追殺的正是那賤女人的徒弟。塢堡血案,玉女門罪無可恕!”
遲一丈假裝“哦!”的一聲說道:“這就一點也不出奇了。聽說少主手到擒來,早已捉住此女,卻為何遲遲不報仇?”
南宮劍郎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誓要將這小賤人活剮祭奠亡靈。”
遲一丈摩拳擦掌,咬牙切齒的說道:“南宮塢堡的大仇,也是咱黃巾幫的大仇,遲某人自當效犬馬之勞!遲某人奉幫主號令,前來恭請南宮少主,商議向玉女門報仇雪恨之事。事不宜遲,賢侄這就與遲某人同去!”伸手去拉毛驢。
南宮劍郎一怔,說道:“承蒙山幫主垂青,劍郎不敢驚動黃巾幫的大駕。”遲一丈道:“賢侄又何必客氣?南宮塢堡的事就是黃巾幫的事,山幫主吩咐下來,一定要好生照顧賢侄!”突然伸出手指,往南宮劍郎腋下戳去。南宮劍郎橫起黑血劍一擋,說道:“遲大叔,此處考究小侄的功夫,恐有諸多不便吧?”
遲一丈立馬認出南宮劍郎手上的黑血劍,心想:“難道這小子當真練成了這邪惡的黑血劍?”卻不動聲色的笑道:“劍郎賢侄,南宮塢堡被歹人夷為平地,賢侄所剩恐怕就這一輛破驢車。咱們山幫主顧念故人舊情,如今給你三千兩,買下你這驢車,算是盡了一番心意,意下如何?”
南宮劍郎道:“南宮塢堡全副家當,僅剩這驢車,豈可輕易與人?小侄感謝遲叔叔仗義援手,日後自當報答這份大恩,今日就此別過!”
遲一丈更無懷疑,說道:“賢侄若不留下驢車,遲某人回去難以交差!”手起一掌,輕輕的往拉車的毛驢背上按去。這力道看似不大,比之瘙癢撓背遠遠不如,卻聽得“轟!”的一聲,整個毛驢的身子連同頭頸山崩一般的塌了下來,而四隻驢腿屹立不倒。
南宮一劍大驚失色,低頭一看,隻見毛驢四肢竟有一小半陷入了土中,當此情勢,已是有進無退,摸出手中黑鐵令牌。殊料遲一丈早已深諳黑血劍驅役之道,早已料到此著,喝道:“南宮塢堡算什麽東西?就憑你這毛頭小孩也配窺視《強山圖形》麽?”未等南宮劍郎鐵牌出手,又一掌按了過去。
掌出無聲,立馬將南宮劍郎全身上下籠罩在掌風之中。強如小山的一頭毛驢尚且被卸下,這富家子弟出身,身驕肉貴的南宮劍郎又如何能抵受得住這一擊?無奈之下,隻得順勢向後退去。而遲一丈的手掌如鬼魅陰風一般緊隨而至,隻聽得“哢嚓!”一聲,壓塌半邊破車。
突然一箭從中飛出,直撲遲一丈門麵,車中一條人影“呼!”的一聲從中閃出,全身一襲雪白衣袍,正是那白眉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