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溫柔鄉
六、
溫柔鄉裏非但有最好的酒,最漂亮的女人,這裏至少還有三十名小偷,四十名慣犯,還有數十名發配邊疆的江洋大盜。
但他們在這裏卻是相安無事,非但相安無事,還努力得做一個普通人。
因為這裏是南宮玉的地方,南宮堡的南宮玉。
燕飛飛道:“大漠不但有三怪,也有三俠。”
祁月道:“大漠三俠?”
燕飛飛道:“霍連海的劍,馬三問的刀,還有南宮玉的拳頭。大漠三俠,南宮為最。”
溫柔鄉就是南宮玉的,但南宮玉卻不在溫柔鄉,而是在南宮堡。
清晨。
大漠的清晨也有一翻好風景,祁月和燕飛飛在窗戶邊坐下。
燕飛飛道:“來到溫柔鄉,如果你不喝這裏的酒,你一定會遺憾的;如果你想喝這裏的酒,又會為難,這裏實在有太多類型的好酒夠你選擇。”
關外的白酒、杏花村的酚釀、窖藏三十年的女兒紅、冰鎮的波斯葡萄酒,幾乎天下所有的好酒在這裏都能找得著。
這是一個三教九流的地方,通常這種地方的店小二都是油舌滑嘴的,但這裏的店小二卻是老實巴交的,也許是常常給人鞠躬的緣故,他的背有些彎曲。
他默默的將酒菜端上,然後又默默退了下去。
祁月掃了他一眼,他似乎有些害怕,畏縮的退了出去。
燕飛飛笑道:“快喝,別錯過了。”
祁月細細地端倪了一下,聞了聞,竟是兩種不同的酒兌出來的。
便道:“絕,真是好酒。”
燕飛飛笑而不語。
忽然,祁月道:“你怎麽知道,魔刀他不會來這個地方。”
燕飛飛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反而對你會更好。重要的是,我們安全了,有酒喝,有菜吃,這不是很好麽?”
祁月笑道:“能夠喝上這樣的好酒,即便是醉死在這溫柔鄉,我也願意極了。”
燕飛飛道:“恐怕你是更喜歡這溫柔鄉裏的女人吧!”
祁月笑了笑,沒有回話。
燕飛飛狠狠地道:“讓你貪戀酒色……”
卻發現祁月再也聽不見她的話了,他趴在桌上,竟然睡著了。
燕飛飛笑道:“才喝了一口酒,你就不省人事了啊!”
背後傳來一聲陰森森的話:“喝了一日醉的人,當然會不省人事了。”
燕飛飛轉過頭,赫然是店小二。
祁月醒來後,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輛馬車上。
馬車正在行駛,祁月掙紮了一下,聽見旁邊有人道:“別費勁了,在你身上我至少點了七處穴道。”
講話正是店小二,先前還是畏畏縮縮,此刻卻換了一個人似的。
他盯著祁月看了起來,仿佛在欣賞一件自己得意的作品。
過了許久,他又自言自語道:“真想不到,你能夠有此豔福,竟然被馬三爺看中了,點你做女婿,馬三爺的女兒雖然眼睛一大一小,說話有點結巴,一隻腳還是拐的,可畢竟是名鎮大名的馬三爺,多少人趨之如騖。”
說了這段話後,他連發出嘖嘖的舌聲,又盯著祁月,仿佛看見一堆白花花的銀子,馬三爺給他的賞銀。
他露出了愉快的表情,還有什麽比得到銀子更令人開心的事情呢?
突然祁月張口一吐,噴一股酒箭,同時擊向自己身上的各個穴位,穴道頓時解開,他翻身一躍,跳下馬車。
笑道:“看來你應該找一條堅固的繩子將我綁上。”
店小二道:“你嘴裏怎麽會有酒的。”
祁月道:“我並沒有喝你的一日醉。”
店小二冷冷地道:“原來剛才你一直把酒含在嘴裏。”
祁月道:“我從不相信一個隻有一隻手長滿老繭的店小二。”
假店小二道:“難道店小二的手上就不能長老繭嗎?”
祁月道:“店小二手上當然有繭,但卻不應該隻有一隻手有。”
假店小二忽然瞳孔睜大,幹粗活的店小二應該是雙手長滿了老繭,一隻手長滿老繭的人,隻有一種人,練劍或者練刀的人。
假店小二道:“好毒的眼睛。”
祁月笑道:“好了,該輪到我問了。”
假店小二笑道:“你想知道什麽?”忽然雙手一揮,撒出一把白色的粉末,祁月揮開了粉末,發現車上已經沒有人了,店小二已經不知去向。
七、
回到溫柔鄉,發現已是人去樓空,燕飛飛已經不知去向。祁月仔細的檢查了一下客棧,並沒有發現有用的線索。
他走出客棧,直奔南宮堡。沒有線索豈非是最大的線索,這裏既然是南宮玉的地方,所有發生的事情都不會逃出他的眼線。
在大漠上,找南宮堡,簡直和溫柔鄉一樣容易,大漠上還有幾個地方像南宮堡一樣有名。
南宮堡。
令祁月沒有想到的是,大漠上也竟有如此綺麗的所在,這裏和沙漠簡直是天壤之別。
南宮堡在山坡下麵,白雲悠悠,綠草地上,周圍種滿了胡楊林,真是一個安靜的去處。
更令祁月沒有想到的是,大名鼎鼎的南宮堡,竟然沒有守衛。
他躍上房頂。
向下看,堂上坐著一個人,一個男人。
隻見堂中的男人道:“想不到,今日竟有貴人來訪,寒舍真是蓬蓽生輝。”
祁月知道自己藏不住了,跳了下來,雙手抱拳,道:“在下不請自來,冒昧來訪,尚請堡主見諒,打擾了。”
堂中人轉身過來,祁月一陣錯愕,南宮玉竟然隻有二十多歲。
南宮玉笑道:“祁大俠來訪,我等歡迎尚且來不及,怎麽會是打擾。”
知道自己叫什麽名字,並不奇怪,祁月奇怪的是,自己隱藏的那麽好,竟然還能被發現,光這份能力,就在自己之上。
雖然心裏是這麽想的,口中卻道:“承蒙南宮堡主謬讚,在您麵前,大俠二字可不敢當。”
南宮玉似乎也看出祁月的心思,笑道:“你莫非好奇,我怎麽發現了,其實倒不是我耳朵靈敏,而是你離開溫柔鄉,就有人給我傳來消息,算算時辰應該到我這裏,所以剛才姑且一試,沒想到祁大俠真的來了。”
這一點豈非是比被他聽出來更讓人可怕,這樣精密的計算隻怕天下已是無人能及。
祁月道:“看來,南宮堡主知道在下此行的目的了。”
南宮玉道:“祁大俠莫非是因燕姑娘而來?”
祁月道:“不錯。”
南宮玉道:“隻可惜,在下也不知道,否則定當告訴祁大俠。”
祁月道:“南宮堡主也不知情?”
南宮玉道:“雖然我能夠知道溫柔鄉裏麵發生的每一件事情,但是當她自己離開溫柔鄉的時候,南宮玉卻從不過問。”
祁月道:“南宮堡主的意思,燕姑娘自己離開溫柔鄉的?”
南宮玉點點頭,道:“正是。”
祁月道:“即使如此,在下改日登門道謝,今日有事在身,不便久留。”
南宮玉道:“祁大俠言重了,南宮堡隨時恭迎大駕。”
像南宮玉這樣身份地位的人,是沒有必要對他說謊的,一路上,祁月百思不得其解,燕飛飛身上還帶著傷,為什麽會不告而別。
而今,她又去了哪裏。
若是平時,自己也許不會過問,可她身上還帶著傷,而這傷還是由他引起的。
不過得知是她自行離開的,並非讓人抓去的,祁月的心裏又稍稍地鎮定了點。
八、
一陣風鈴聲響,一輛馬車慢悠悠地走了過來,一輛精致的馬車。
這正是祁月見過的那輛馬車,他們首次見麵,燕飛飛乘坐的那輛。此刻它漸漸逼近,走到祁月旁邊的時候,停了下來。
車內響了祁月熟悉的聲音,正是燕飛飛的聲音。
隻聽見她道:“不知道昨夜你可睡得舒服?”
祁月笑道:“隻可惜醒來的時候卻一點也不好。”
車內人笑嘻嘻的道:“看來你醉得還不夠。”
祁月道:“不夠?”
車內人道:“隻有孤獨的人才是清醒的,醉了豈非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祁月道:“看來醉了也不全是壞事。”
車內人道:“怎麽,你打算步行走出這片荒漠?”
祁月道:“我就算是有這個打算,隻恐怕我的腳也不會答應。”
車上的人輕輕道:“那不上車。”
祁月淩空一躍,便跳上了馬車,道:“人,隻要能夠坐車,絕不會騎馬,能夠騎馬就不會走路。”
燕飛飛道:“有道理。”
車的門簾緩緩掀開,車內伸出一手,快如閃電,迅速的點了祁月身上的穴道。
車裏當然沒有燕飛飛。
卻是昨天的假店小二。
他看著祁月,道:“看來抓你有時候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祁月一陣苦笑,他隻能苦笑,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個假店小二竟然能把燕飛飛的聲音模仿得惟妙惟肖,以假亂真。
接著,這個假店小二竟然模仿起祁月的聲音,笑嘻嘻的道:“看來你應該找一條堅固的繩子將我綁上。”
這是昨天祁月對他說的話,他又一字不差的說了出來。
說完之後,竟真的從車上掏出一個繩索。
笑道:“等你綁上了以後,就知道自己多麽有趣了。”
祁月道:“有趣?”
假店小二道:“隻要你一掙紮,它就捆得更緊,你說這是不是很有趣。”
祁月一看繩子,竟是天山冰蠶絲做的,他的話倒也不假,武林上還沒有人能夠掙脫天山冰蠶絲做的繩子,好在這樣的繩子天下也不會超過兩根。
假店小二將祁月五花大捆綁了起來,捆得像個粽子。
捆好之後,他得意的看了一下。
拍手笑道:“我保證,你以後再也不會被捆成這樣。”
祁月道:“什麽時候,漁翁不釣魚,卻跑到大漠來捆人了。”
假店小二笑道:“想不到,老夫隱姓埋名三十年,江湖中竟還有人記得老夫。”
祁月道:“既然漁翁來了,那漁婆想必也在附近。”
漁翁冷冷地道:“我勸你還是莫惦記著別的女人為好。”
祁月道:“女人?”
漁翁道:“剛才,如果不是你惦記著女人,又怎麽會有現在的狀況呢?”
祁月笑道:“有道理,隻可惜我這身臭毛病養成了,就再也改變不了。”
漁翁冷冷地道:“所以,你最終還是栽在女人的手裏。”
說完,他將祁月扔進馬車,而後駕著馬車向西去。
九、
祁月被扔在一張**,大紅色錦繡被褥,房間極其喜慶,這是一間女人的閨房,倒像是新人的婚房。
祁月聽到門被支開的聲音,接著聽見一串腳步聲。
步履輕盈,明顯是女人的腳步。
祁月道:“你是馬小姐?”
來人道:“你看我像嗎?”
她確實不是馬小姐,她的身體既沒有任何缺陷,反而有種成熟的美,盡管她看上去已經三十多歲的樣子。
祁月道:“我在什麽地方?”
那女人笑吟吟地道:“你真是一個不解風情的男人,都躺在人家的**了,還問什麽地方?”
祁月並不理會,道:“這裏是溫柔鄉?”
那女人在床邊坐了下來,輕輕地撫摸著祁月的額頭,道:“這麽英俊的一個男人,我實在是不忍心下殺手。”
祁月笑嘻嘻地道:“隻怕門外的那個人不是怎麽想的,他恨不得要將我碎身萬段。”
那女人“噓”了一聲,道:“你看這房間裏,就你和我,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現在談論別的男人,豈不是大煞風景。”
祁月笑道:“隻可惜我對一個有了丈夫的女人不感興趣。”
那女人吃吃地笑道:“丈夫?我們還沒拜堂,哪來的丈夫?”
祁月道:“你不是漁婆?”
那女人道:“我是。”
祁月道:“有漁婆自然就有漁翁了,他不是你丈夫?”
漁婆笑道:“是誰規定,漁婆和漁翁一定就是夫妻。”
祁月道:“你不是夫妻?”
漁婆道:“不是。”
老夫少妻並不奇怪,讓祁月奇怪的是,漁婆和漁翁竟不是夫妻。
祁月笑道:“你把我抓來,總不會就是為了告訴我,你們倆不是夫妻吧!”
漁婆卻道:“你想必很想知道,為什麽堂堂的魔刀竟然不殺溫柔鄉裏的男人。”
記得這事情,祁月也曾經問過燕飛飛,但是她卻沒有告訴他,如今漁婆又舊事重提,卻正好解開自己心中的疑問。
祁月道:“我確實很想知道。”
漁婆道:“溫柔鄉英雄塚,來到這裏的男人就一定會沉淪。”
祁月道:“色字頭上一把刀,不要魔刀動手,他也完了。”
漁婆道:“不錯,魔刀是不屑殺他,一個淪落的男人被他看不起。”
祁月道:“看來他倒也是一個自視清高的人。”
漁婆笑道:“誰說不是呢,隻可惜你並沒有沉淪。”
祁月笑嘻嘻地道:“你又怎麽會知道我不會沉淪,說不定隻是你們**的不夠。”
漁婆道:“我當然知道,因為你的眼裏隻有那位燕姑娘。”
祁月道:“所以,你們才在我的酒裏下迷藥?”
漁婆道:“我們不但要在你酒下迷藥,而且還打算把你送給馬三爺做女婿。”
祁月笑道:“難道所有沒有沉淪的男人,你們都要送給馬三爺做女婿?”
漁婆道:“不錯。”
祁月道:“難道,馬三爺有很多女兒?”
漁婆笑道:“馬三爺隻有一個女兒,誰規定一個女人就不可以擁有多位丈夫。”
祁月搖搖頭,這裏是講拳頭的地方,誰的拳頭硬,誰的話就有道理。
所以他隻好苦笑。
漁婆道:“我想你心裏一定還有疑問?”
她的確是一個心思細膩的女人,祁月沒有否認,問道:“你們為什麽又不把我交給馬三爺了。”
漁婆笑道:“因為這裏是講拳頭的地方。”
祁月道:“所以,隻要你的拳頭夠硬,你愛怎麽做就怎麽做。”
漁婆道:“你實在是聰明,聰明到我越來越欣賞你了。”
十、
“可惜他並不欣賞你。”
漁婆發現背後竟然站一個人,她大吃一驚,回過頭,對方迅速的點了她的穴道。
燕飛飛笑道:“他非但不欣賞你,而且也不能留在這裏。”
看見被綁成粽子的祁月,燕飛飛似笑非笑地道:“要是我不來,你就是丟到江裏喂魚的粽子了。”
祁月笑了笑,道:“隻可惜,我這個粽子,還沒有一條魚敢要的。”
隻見他變戲法似的,從繩索裏麵鑽了出來,漁婆歎了歎口氣道:“難道這次你又是假裝的?”
祁月道:“我隻知道,我從來不會第二次落入同一個人手中。”
漁婆突然笑道:“可惜你們似乎忘了這裏是誰的地方。”
燕飛飛道:“隻要你在我們手上,無論這是什麽地方,我相信都一樣安全。”
祁月笑道:“也許你還可以叫門外的人進來試試看,我知道他們也迫不及待的想試試。”
漁婆並不答話,臉若嚴霜。
燕飛飛對祁月道:“此地不宜久留,你押著她,待我打探一下門外的動靜。”
說完,來到窗邊觀察了一下院子裏的動靜,然後向祁月招招手。
祁月對著漁婆道:“勞駕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他並沒有察覺漁婆臉上一閃而過的詐笑,便要押著漁婆向前走。
地上竟然裂開一道縫,祁月和漁婆一起跌落地道之內,燕飛飛大吃一驚,大叫一聲:“不好。”
正要撲過來抓住祁月,隻聽見謔的一聲,一支長槍朝她射了過來。不得已,她隻好翻身躲過長槍,地板又自動地合了起來,祁月和漁婆轉眼之間就消失了。
這時,一幫人破門而入,帶頭的正是假店小二漁夫。
他們圍著燕飛飛。
燕飛飛看看他們,咬咬牙,破窗而走。
漁夫等人也迅速追了出去。
祁月跌落地宮的時候,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人便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漁婆已經不見。眼前一片黑暗,這是一個陰森、潮濕、和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
他拿出身上的火折子,擦起火光。
借著微弱的火光,看了一下四周的情況,這間地宮竟然可以容納下百十來人,距他不遠的左手邊,有條彎曲的地道向前延伸著。
祁月仔細的檢查了一下,並沒有發現機關消息,於是沿著地道往前走去。
走了一陣,遠處有一道微弱的光,若隱若現。
祁月喜出望外,有光線就表示出口就在附近。
他大步走了過去。
發現前麵又是一間密室,亮光正是密室裏麵照出來的。
祁月正要推手進去,卻聽見一聲哈哈大笑,一道滄桑、激昂的聲音說道:“某家奉勸你們別白費心思了。”
道罷,瞬間淩厲地向祁月攻出三招,竟是又快又準。
祁月並不躲避,直接出招,向對方攻去,竟比對方更快。
對方似乎大吃了一驚,向後一退,喝道:“來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