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隔著那十年,是無法抵達的永遠

我在高二那年見過老狼的媳婦兒,五官平淡,四肢正常,好像是給老狼送什麽東西,騎著電瓶車在教學樓門口和老狼攀談了好久。

我提著掃帚在班級分配的環境衛生區遠遠看著,藏在一棵枝葉葳蕤的槐樹後麵。

黃色的花瓣掉了一地,黛玉葬花的悲涼感迅速湧上心頭。論身世我自是比不過林黛玉,論感情,大概是綽綽有餘。

現實如此,那女人個土掉渣又其貌不揚的女人正是老狼的老婆。縱然在我眼裏一無是處,但人家是和老狼持有合法夫妻關係憑證的。

我暗暗戳戳的扯了扯樹葉:“要是早出生十年該多好。”

上高中第一節班會,班主任是一個戴著方型眼鏡皮膚白嫩的男老師。他請來了我們各科的代課老師一一介紹,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老狼,標準斯文的黑框眼鏡,小麥色的皮膚,衝著班裏的同學笑著,兩排齊齊整整的大白牙就這樣跌進了我的視線。

他在黑板上給自己的姓氏畫了一個重點符號:是這個郎,不是狼!台下一陣哄笑,我坐在靠窗戶的最後一排把這個名字摻著明媚的陽光記在了心裏。

我不是個擅長討得老師的歡心的女生,也不是個擅長和同學交際的女生,以致於在我過去的十七年裏,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穿著鬆垮的藍白相間的校服背著水粉色的帆布書包穿梭在教室裏。

我尚不分不清愛情和對老師的敬仰之情,更不懂得是怎樣的滋味,隻覺得見到老狼那天讓我有了靠近他的衝動,我並不覺得自己瘋了,也並未因為喜歡老師而羞恥。

事實證明,我認準的人一定不會讓我失望,他的一言一行都會讓我在心裏一次次歡欣鼓舞。就像我在馬天宇唱該死的溫柔之前就粉了他,就像我時至今日都記得老狼。

老狼講課台風奇清,枯燥的數學公式總會被他幽默風趣的狼式笑話讓我牢牢記住。

向來數學課點頭如搗蒜的我竟從沒有再犯過困。

他習慣穿淺色方領襯衣,身材偏瘦,上課遇到難解的題會裝模作樣摸摸自己似有似無的小肚腩,然後衝台下的我們拋拋橄欖枝。男生大多反應快,爭著搶著回答,我的數學思維也並不差,但不善於表達,內心有了自己的看法後便盤算著老狼會怎麽講下去。

老狼走路稍微有點外八,每次拿著教材路過走廊時會和調皮的男生們調侃幾句,然後踱著方步回了辦公室。

粉上老狼後,我的生活多了很多要做的事情。

周二周五的第一節課都是數學課,因為是住校生,早早趕到班裏比較容易,於是我成了每節數學課最早到的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等班裏人漸漸多起來,等老狼踱著方步走進來。然後聽他拉著長音喊:“來,孩兒們,上課了。”

枝頭雀聲熙攘,心間笛聲悠揚。

我擁有了自己第一部像素比較好的手機,裏麵的照片三分之一是馬天宇,三分之一是火影忍者,最後的三分之一就是老狼。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男人都藏在我那部現在看起來老得掉牙開機都是個問題的手機裏了。

給老狼拍照成了我的習慣,他上課時專注的樣子,轉過走廊時最後一抹影子,開著大眾在校門口拖走落日餘暉的樣子。

時至今日,我手機的屏保也是當年畢業時他衝著鏡頭笑的那張照片,站得筆直,陽光燦爛。漸漸地才發現,青春裏喜歡過的人,不論是同班的同學或是師長,都會成為那個鼓舞我們走下去的人,哪怕對方不曾知曉,但他的存在,就已經是一種力量。

高二那年,學生之間並不習慣用微信,大部分人沒有微信賬號,我也依舊沉迷QQ無法自拔。六一兒童節那天,突然有人在班級裏喊著:“郎老師家兒子好可愛啊。”

大家都圍了過去,是老狼的一條朋友圈,讀幼兒園的兒子衝著鏡頭笑著,腦袋圓圓眉眼彎彎。然後人群裏又有人笑著說:“小正太一個,聽說幼兒園小女孩兒都搶著和坐座位呢。”

那張照片也被我存了下來,愛屋及烏。

我一個人的歡心被發現了,室友和同桌都知道了我喜歡老狼的事情,他們並沒有歧義,或是笑我傻,或是尖叫一聲:“我也好喜歡郎老師,人生中的教師偶像。”

然後我會在心裏沾沾自喜一番,那必須的。

老狼是隔壁班的班主任,高二麵臨文理分班,他可能去帶文科班班主任,然後繼續帶我們班數學,聽到這個消息讓我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畢竟我文科不怎麽樣,想要繼續聽老狼的課,我隻能通過分班考試留在本班。

分班結果出來那天,我高興了好久,老狼站在講台上重新自我介紹時我在下麵傻傻笑了半天。

高二下學期,我記得那是老狼第一次大發脾氣。不是因為月考考砸,不是因為打架鬥毆事件,隻是早間跑操時大家沒跑整齊。

他站在講台上神色嚴峻,隱去往日的笑容:“你們知不知道把女生放在隊伍前麵?

你們腿長隻顧著在前麵跑,不懂得看看後麵的女生都快落了半圈了!”

大家都沉默不語,隨即老狼又語重心長地歎了口氣:“我雖然不是你們的班主任,但上課之前我必須要告訴你們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連一個集體跑操都做不好,還怎麽能做好其他集體活動呢?男生應該有點責任感。”

或許從那時起,我知道了我喜歡老狼的緣由,不僅僅是他幽默的台風狡邪的笑容,更是他由內而外散發的成熟的魅力。

打心底裏喜歡一個人,應該會不自覺地做傻事吧。

為了提高學習效率,老狼決定在班裏實行新的學習方案。每次月考和模擬考中成績中等和較好的學生要互助學習,而數學成績後十名就要在大課間去他辦公室進行單獨輔導。

我在二模的時候如願進了老狼的辦公室。他抬頭間看見我有點驚詫:“沈薇,你數學不是一直還行麽,怎麽這次倒退這麽多?”

老狼當然不知道我是為了單獨輔導才考到了後十名裏,他一麵細致地給我講題強調重點,一麵提醒我高考在迫在眉睫,不能鬆懈。

其實,我在老狼的眼裏,應該根本沒有過深刻的印象吧,我不及好學生讓他欣慰,也不及那些愛鬥嘴的學生讓他隔三差五批評,我隻是默默地,像株沉默的植物。

我的秘密被老狼發現是在一個月後。

那日辦公室的老師差不都下班了,老狼批改完卷子拿著包要出門,而我站在門口窗玻璃忘記了躲開。隻能呆呆看著老狼走出來,問我:“都放學了,有事找我?”

我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該怎麽辦,手裏也沒帶練習冊,不能裝作問問題的樣子,老狼鎖了門:“走,有什麽邊走邊說吧。”

我跟在老狼身後下了樓,一路上沒說話,老狼問我是不是數學方麵有困難,我搖搖頭。

就在老狼走向停車方向時,我出聲叫住了他:“老師,如果我早出生十年該多好。”

老狼腳步頓了頓說:“早十年啊,可沒有你們現在這麽好的環境了。”

至少,可能遇見你啊。

關車門那瞬間,老狼探出頭來說:沈薇,“你會在大學見到更廣闊的世界,更多優秀的人,而你現在要做的,是盡可能考好點的成績。”

我點了點頭,他一貫的手機鈴聲響起,我驚慌一瞬,曾經有段時間我也設了那段音樂。然後尷尬地笑著擺了擺手。他左手接起電話,聽筒那頭應該是老狼的老婆吧,他笑得那麽甜蜜。

我去了外省讀書,從大一起就接觸了幾乎人人都離不開的微信,可我沒有加老狼。

那天和高中時的室友去吃飯,因為關係很好,她知道我的手機鎖密碼,解開後那丫頭拿著手機半天說不上話來,她半張半合的嘴大意是我怎麽還留著老狼以前的照片,還有老狼現在帶的班級的照片。

“薇,你不會真的是喜歡郎老師吧,這就是不可能的事好嗎?大學裏帥哥型男這麽多,任由你挑,你可不能鬼迷心竅啊。”

“滾,我又沒打算單身到死也沒想倒貼當三兒。”

其實,我還有很多秘密,比如我在畢業那天和老狼合了影,心懷鬼胎。比如我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時給老狼發了信息,他回複我說:“恭喜你啊。沈薇。”

這些似乎不為人知的小秘密卻光明正大地肆虐了我大半個青春。

任何感情都沒有罪惡,因為源於善意。就像我在十七歲青春裏暗戀過一個人,一個永遠都不可能的人。

有些人的存在,不是用來證明我們有多荒唐,而是我們有多勇敢,在那個充斥著彷徨的年紀,他站在那裏,就是光存在的意義。

或許,十年之後,我會牽著我孩子的手,帶他重返我讀書的地方,遇見你的教室,然後指著牆上掛著的優秀年級主任稱號的你的照片說:“你看,當時就是這位數學老師讓媽媽喜歡上了學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