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個素材

我是一名行業內不入流的非著名網絡寫手,現在是公元2017年5月29日,夏天。

在我的寫作室裏,說白了就是一間書房,我慵懶的打著哈欠,外麵酷熱的天氣,很少有往來的行人,少有創作的靈感,看著即將文學比賽的日期,不禁惆悵萬千。

欠了半個月電費,家裏的空調落滿了灰塵,就在這樣碌碌無為的日子裏,我需要一個觸發靈感的條件。

穿著跨欄背心和褲衩,踏上了一雙拖鞋,下午六點,我坐在了樓下大排檔的角落處,拿起菜單,點過肉串,少不了一箱啤酒。

對此我從不吝嗇,倒不是為了勾搭妹子,隻是由於經濟實力自愧不如,固執的執行我的職業操守:我在物色一個有故事的爺們,攀談道天亮才好,一醉方休。

酒過三旬,眼前就出現了一個看上去似有故事的人,根據我多年的‘職業敏感度’,他的穿著很是講究,但缺乏基本的梳理,年齡不過三十左右,也是獨自一個人,叫了一杯紮啤。

送酒的小妹並不是很專業,左右躲閃間,一杯裝滿的紮啤不偏不倚剛好撒到了這個哥們的褲子上。

哥們素養極好,遇事並未發作,麵對穿著簡單的小妹,他看上去頗為靦腆,仿佛做錯事的是自己一般,連忙揮揮手,勸走了人家,然後把雙腿劈開很大,尷尬中繼續飲酒,很快碟子中一顆毛豆又不偏不倚掉落在褲襠上,我差點沒忍住樂出聲音來。

缺乏基本的搭訕經驗,他百分之九十九,一定是一個單身漢。

於是,我晃晃悠悠的走了過去,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邊,這哥們一驚,猛地望了我一眼:“朋友,你喝多了,咋上我這桌來?”

我伸出左膀子,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肩,抬起酒杯,和他碰了下,兩個陌生的男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就算是初步認識了。

“朋友你好,自己喝酒多無聊,我是個作家,咱倆認識下。”我挺著大臉,借著幾分醉意介紹自己的身份,平時,街道來調查,我的職業欄,通常會出現“無業”兩個字來。

對方倒是很感興趣,豎起大拇指不斷的稱讚:“了不起的作家,思路一定很豐富吧,我叫李炳遷,一個公司小白領。”

我心中暗自發笑,思路豐富的話,我還至於坐在這裏,咱就是想用幾瓶酒的價錢,交換每個人都有的故事素材而已,攀談不知不覺間,我已掌控了一切,大綱無形中進入大腦,而你根本一無所知。可以說,很大程度上,寫作的人,都是民間素材的竊取者而已。

於是,我又擼到嘴裏一個串,開始向他介紹我自己:“我叫雷騰龍,咱倆有緣啊今天,你家也住這附近不?”

我還在考慮下一步如何打開話題,對方卻未等我說完,瞬間站起身,麵前剩下的可憐半杯紮啤,又一個踉蹌,差點灑在他的身上,他卻毫不在意,極不禮貌的伸出一顆手指,指著我,就快碰到鼻尖,大聲道:“你叫什麽,雷朋龍,你是雷朋龍?”

“大哥,你啥耳朵呀,別激動。”我懷疑這哥們絕對和姓雷的本家一位中有何仇何怨,為啥像一副要殺了我的樣子,連忙攤開手道,“不是朋龍,是騰龍,騰雲駕霧的騰,OK?”

大排檔的老板都向我們這桌望了過來,不知道的,以為酒後鬧事倆老爺們打起來了呢,我急忙攤了攤手,向大家投去無辜的眼神。

還好斯文的小白領聽完我的解釋立刻安靜了下來,他自知失態,餘光環顧了下四周,端起杯子,大口喝掉了剩下的半杯紮啤,掩飾掉之前的恐慌,衝我投來歉意的微笑。

“哦,你好,朋友,對不起,我有些激動了,抱歉抱歉。”

“沒關係。”

我發現李炳遷,應該是一位充滿故事的人,借著一杯一杯的啤酒,和他逐漸開始深聊了起來,果然不出所料,他像我一樣,也是個單身漢,收入很微薄,住在附近,我們大體來說,真算是平常見不到的小區鄰居呢。

從上班族的壓力,聊到到興趣愛好,又轉到喜歡什麽樣的女孩。不得不說,李炳遷和我還真有不少共同點,所以這次擼串的過程格外愉快,就這樣,時間過得飛快,夜色也漸漸濃了下來。

周圍的幾桌,客人們陸陸續續的離開,而我們兩人,已經開始稱兄道弟,他長我兩歲,被我呼為李哥,而我,就是他的小雷弟弟了。

我又招呼著服務員小妹,讓她再給我們上一盤拍黃瓜。小妹睡眼惺忪的來到跟前,說了句沒有了,就連連打著哈欠離得遠遠,看上去非常嫌棄我們這類型的吊絲醉漢。

小妹臨走時,我借著酒勁,隨手在她的超短熱褲上摸了一把,她見怪不怪,故意做出嬌羞的表情,我則嘿嘿嘿縷了下幾天沒剪的胡須,引得一旁觀看的李炳遷猥瑣的笑了。

“李哥,你看,記得你剛來時,愁眉不展,這下終於開心了吧。”

“哎。大作家老弟,我不比你,我愁啊,主要是做噩夢,睡不好覺。”

李炳遷拍了拍我,又拿起酒杯來抿了口,惆悵的一聲長歎,令聽到的人,都不免揪心一番。

“夢,有什麽犯愁的。”我並沒太在意,接著說道,“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平日裏給自己過分的壓力,做些噩夢也是必然的。”

“你不懂,老弟。我要真是普通的夢就算了,可為什麽這兩年開始,反反複複就做一個夢,尤其最近一年愈來愈甚,你有這種經曆?”

“哦?”李炳遷的話令我聞所未聞,總做一個夢,什麽意思,到歲數了男性荷爾蒙分泌過度,天天春夢啊莫非。

當然,看到他越說越惆悵,我沒有把心裏所想和他一一道出,覺得這並不是一個玩笑而已,他的困擾,如果講出來,或者充滿一些離奇的色彩,那不正是我需要的寫作素材嗎?

於是,我試探性的問道:“你說的噩夢是什麽樣子的,和我講講,沒準我可以幫你分析分析。”

李炳遷聽完我的話,眼睛直勾勾的望著我,思索了很久,仿佛下了很大決心,才認真的說道:“嗯,也好,總憋在心裏煎熬,不如講給你聽,我說它是噩夢,是因為夢的內容根本和我生活的現狀無關,它應該發生在很多年前,我是一個叫做雷朋龍的青年……”

接下來,就是文章的開始,那件民國年間的奇怪故事,我是通過一個叫雷朋龍的青年角度了解的,當然,為何那麽詳細,幾個人的角度都交代的這麽全麵,我自有原因,會在後麵交代。

而且,這裏要說明,李炳遷的故事更為詳細,他交代了雷朋龍的死因:天氣雖然變幻,但雷二當家憑借多年的航海經驗,原本是完全應付的過來,奈何燃料抽條、最後枯竭,在海上漂泊,無動力的船,最終被卷進了大潮的漩渦中,絕望的人們開始叫喊,雷朋龍的眼前一黑,以為就此完蛋,忽的感覺身子騰空而起,不知什麽原因,又活了過來,看著熟悉的小鎮,於煙雨飄渺中漸行漸遠。

他惡毒的對天發誓,一定要回去找黃品正和柳雲煙,尤其那個女人,自己這麽信得過她,結局卻是被騙的很慘。

每當故事進展到這裏,李炳遷就會突然驚醒,然後拭去額頭上積滿的汗。

看著窗外,太陽剛剛露出地平線的時間。

聽他故事的時候,我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不由得癡迷其中。

倒不是故事有多精彩,我更多的是一種驚訝,因為這個故事半個月前,我恰好就在一個靈異貼吧的一則帖子中看過類似的事件,隻不過當時,敘述者自稱是受到了故事中黃品正的未亡魂的每夜討饒,內心深深贖罪,要把這個故事分享出來,讓更多的人看到,並且說如果雷朋龍尚且在世,請一定接受他的真摯道歉。

下麵的回複,多是些毫無營養的刷帖。

大部分人的評價,無非是哥們你這個故事編的不錯,央視不是走進科學節目報道過《盛京時報》八十年前蛟龍涸斃的新聞麽,有圖有真相的,你這可好,直接用素材編成小說了。

而我對它的關注,說起來可笑,是因為發現自己的名字怎麽和帖子中的男二號這麽像,所以就多留意了一下,把它加為收藏,還在想這麽棒的民國題材軼聞故事,自己怎麽就沒想到,如果文章實在沒靈感,不妨就用這篇借鑒吧。

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毫不相關的兩件事,竟然可以湊成一個完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