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柳雲煙

二姨太的麵色瞬間變得煞白,褪去血色,原有的矜持,因為短短的三個字,猛地一個震顫。她試圖維係婚後貴婦人的習慣,保持偽裝下千金小姐的言談舉止,終於還是化為了徒勞,趁四下無人,還是忍不住問道:“誰,誰是柳雲煙,你認得柳雲煙?”

話音剛落,二姨太自覺失言,冒冒失失的一句話,等於向對方暴露了身份。其實雷朋龍的話語間,摻雜著濃厚的山東地區口音,與他的祖輩耳濡目染有關,發音上並不標準,類似‘劉運嚴’之流,卻被她清楚地複述了一遍。

“嗬嗬,你果然是柳雲煙。”

雷朋龍點了下頭,確定了自己的判斷,目光炙熱的看著眼前這個女人,之前的拘束一掃而空,他癡癡的笑了聲,“想不到我能在這裏遇見你,而你竟然成了一位闊太太。”

被稱作“柳雲煙”的二姨太,恍若間也想出了麵前的這位大漢到底是誰,一時間百感交集,或激動、或自卑,還有些不可思議,五味陳雜融在一起,再也控製不住情感,感覺多年後被人認出,就如同**裸的存在,索性沒有什麽顧忌,湊上跟前:“小雷,你小聲些,你倒是細細說來,何時認識的我?”

“四年前,我外出在塘沽,慶雲樓,柳雲煙可是頭牌。”

二姨太一聽,身子立刻癱軟了下來,心裏暗暗盤算:他知道了,他果然都知道,莫非,我和他還有過一段?

雷朋龍補充了她的猜測:“你記不記得,我那天穿的比較髒,你開始還嫌棄我,直到後來,我扔了塊金錠,你才從了我。多年不見,你比過去發育得更好了。若不細瞧,都認不出來。”

“別說了,求求你,小雷,我仍是你的二嫂子,不好麽。”

“我懂,放心吧,實話說,其實我也暗戀你一陣,第二年路過時,聽說你不在被贖身了,我還意外,不曾想你竟成了營口小鎮的千金了。”

雷朋龍確認了眼前女子的身份,反而坦**了,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堅毅的看著身份大變的這位青樓佳人,叫什麽“喚情”。

社會的變遷,動**的局勢,總是會有一些有心人時刻等待機會,順杆攀爬,混的出人頭地,有情可原,沒人規定,窮苦人命就要下賤一輩子。

雷朋龍其實很同情眼前的這個人,過去甚至不敢正臉瞧她一眼,如果不是單獨見麵的機會,不知他們還會錯過多少年。

當年的經曆,曆曆在目,恰如過眼雲煙,他確實考慮過,攢下了不少銀元,為了完成那天清晨,慶雲樓上像是開玩笑的一句話:我要給你贖身,帶你遠走高飛的諾言。

誰知再次興高采烈的回去,早已物是人非,再也找不到當初的感覺,為此,雷朋龍選擇了一直單身,直到今天。

“柳雲煙”應該也想起了這一段,臉羞得通紅,時光仿佛回到四年前,她站起身,走到近前,為眼前的男人斟滿了一杯酒,端起酒杯,就像當年在閣子裏那樣,敬到他的麵前:“都過去了,小雷,喝了這杯,我們還是朋友。”

雷朋龍伸出摸滿繭子的大手,把柳雲煙的小手連同酒杯一起包裹在其中,放到嘴邊,一飲而盡,手上的香氣隨著酒香,一起飄落進孤獨的內心。

“你不會把我的身份說出去吧?”

柳雲煙還有顧慮,小心翼翼的問道,她在觀察對方的表情。

“當然不會,你是我曾經愛過的女人。”雷朋龍動情的說道,“都是窮苦的孩子,隻要你幸福,就夠了,我不會破壞。”

一滴晶瑩的淚滑過俊俏的臉頰,她趕緊縮回手來擦拭了一下,再次斟滿了一杯:“小雷,既然這樣,我也不騙你了,明天是個騙局,你的那個兄弟,黃品正他想讓你死,要讓你出海去喂魚。”

“哈哈。”雷朋龍豪情萬丈的又喝了一杯,放下杯子,他聲音壓得低沉沉,“我剛才一直在懷疑,在猶豫,明天是否出海,是否是個圈套,我需要回去從長計議,剛才所言,不過是要你穩定軍心而已。我總怕他有埋伏,或者托人隨時帶出去口信。”

“原來你也早有防備。”

“是的,即使我曾救過他的命,唉,他依然毫不猶豫選擇讓我死去。”

雷朋龍起身,踱著步子,儼然成為了這間屋子的主人:“但我剛剛認出了你,這令我改變了主意,明天我決定照常出海。”

柳雲煙表現出聽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她擔憂的問道:“什麽,你瘋了嗎,暴雨將至,太危險了。”

“人生總要一搏的。”雷朋龍打斷了她的言語,“我賭明晚天依舊能晴,爭取子時前回來,這批貨非常值錢,到手後運作,等資金回籠,我再拿上所有的錢離開,隻是柳姑娘,這次你願意和我走不,他的帳目你最清楚,如果你願意幫我,咱們一起帶走積蓄逃吧,過衣食無憂的日子。至於黃品正,我不殺他,就讓他後半輩子在家哭窮去吧,也算是我們兄弟間的最後一點仁慈。”

“你真這麽想?你不在乎我沒等你,已經嫁了人嗎,而且我的身世……”

“沒關係。”雷朋龍不再估計身份,借著酒勁,一把將柔弱的柳雲煙攬在懷裏,癡癡的望著,“隻要我們彼此相愛,沒有什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