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波三折

清晨的魯朗,涼氣逼人。山間的每一口空氣都充滿了生命活力,仿佛無論是誰吸進它,哪怕奄奄一息,也能起死回生。天空雲霧濃厚,沒有出現光芒照四方的景象。院子裏靜悄悄的,停靠在角落的摩托車沾上了一層細薄的露珠,花草剛剛蘇醒。河麵水汽漫漫,兩三頭犛牛在河邊佇立遠望,像是在思考些什麽。

辰良昨晚睡了一個美覺,他早早起來,站在木桌旁望著緩緩而逝的河水,不禁自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他昨晚對自己說,如果他還有可能遇見一個愛自己和自己所愛的人,他願意再次打開心扉,為她傾盡一切,哪怕到最後,他依然會傷痕累累,也無所畏懼。他傾向於承宇說的第二種可能,但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會不會是一茹,他還看不清。因此他不能急著放棄,會試著和她走近,但會努力把控好尺度。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走,陽光從雲層的裂縫中如激光般照射下來,炫目刺眼,裂縫被不斷鋸寬,山間更加明亮了。房子裏陸續出現動靜,臉上掛著笑容、朝氣蓬勃的遊客們相互打招呼問好,他們開口後幾乎是同一句:早啊,昨晚睡得還好吧?他們的回答也一樣:很好,你呢?

來自四麵八方的遊客相互告別,互相交流路況信息,然後以自己的方式前往往各自的下一站。雖然他們可能不會再有見麵的機會,但都殊途同歸。哈弗和別克出門右轉,駛向對岸草場。

路兩側有很多民宿,每家每戶都有一個小院子,院子裏不同種類的花朵正在爭相鬥豔,讓人看了心花怒放。不難看出,無論民族和膚色,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黝黑粗獷的皮膚裏麵,同樣藏著一顆清新脫俗的愛美之心。有人說,當地人是為了吸引遊客才刻意把自己的家裝扮得漂亮些,但人們應該更有理由相信,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比其他很多地方的人都要做得好很多。

草場在斜坡上,不知牛羊們每天麵對著同樣的河流,房子和山穀時,會不會感到厭煩。別克三俊男在遠處相互拍照,他們從不在乎照片的質量,隻在乎數量,動作越搞怪越好。荷花姐變換著她的招牌姿勢,或雙手後背,兩腳交叉,身體微微後傾,或用妖嬈的目光順著伸出去的蘭花指望向前方,有時手裏夾著一枝花,自我陶醉,李叔端著相機把周圍一圈的草地都踩了個遍,不敢有絲毫怠慢。

四人坐成一排,讚歎這裏得天獨厚的環境和氣候,羨慕居住在這裏的人們,調侃其他夥伴的拍照動作,笑得前仰後合。笑完之後,全都尷尬地目視前方,就像樹上原本聒噪的小鳥,突然安靜下來一樣。

一茹看著麵色平靜的辰良,心裏感到有些失落,因為她以為他在一夜之間已把壞情緒完全翻到拋到腦後,或者是他已心死。

辰良望著對麵的山林,忽而想到一本書,便問:

“你們有誰看過《挪威的森林》?”

“我,看過那麽一點點。”一茹說話時把拇指頂在小指頭上來強調她的確隻讀了一點點。。

“你們兩個呢?”

“我有讀過。”承宇說。

佳儀搖頭。

“佳儀呢?”辰良又問。

“沒看過。”佳儀伸出頭對她說。

“她剛剛搖頭了。”一茹說。

“中間隔著你和承宇,我沒看到。那你覺得是挪威的森林好看些,還是魯朗的森林好看些?”辰良說時,並沒有麵對著她。

“當然是魯朗的好看些啦,這裏層林盡染,漫河碧透,風景如畫。而村上村樹對挪威森林的環境描寫也就那樣,興許他還添油加醋了呢,他要是來了魯朗,保準會讓他更加驚歎!”

“你說得有道理,不錯。”

“你覺得哪個好看呢?”一茹反問。

“和你一樣吧。”

一茹歪著頭對他說:“我不太信。”

辰良沒有說話,臉上掠過一絲苦笑。

一茹沒有追問,對左邊的承宇說:“你呢?”

“我覺得挪威的森林應該好看些,對麵和身後的森林,我感覺沒什麽特色,很多地方的森林都比這裏的好看。”

“我們隻拿這兩個地方對比,不關其他地方的事。”一茹繼續說道。

“我還是覺得挪威的森林好看些。”

“說得好像你去過那裏一樣。”

“這倒沒有,隻是第一感覺,因為眼前的山,我見多了,景色平平。”

“你的第一感覺也是靠自我幻想的,你又沒見過挪威的森林。”

“但我從他的文字裏能感覺出那裏更好看些,我傾向於他的描寫。”

“也許他的描述不客觀呢?”

“你怎麽就能斷定他的描述不客觀呢?”

“我是說也許。”

“那我依然認為挪威的森林好看些,總之,有故事的地方,更有吸引力。”

“你的意思是因為這裏沒有故事,所以不夠有吸引力?”

“每個地方都有故事,隻是有的故事我沒看到而已,我也希望能看到。”

“什麽樣的故事呢?”

“每個人的審美不同,你就沒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又跑題啦。”

“承宇,看來你喜歡綠子吧?”辰良適時問道。

“我可沒說,是你說的。”

“你們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了,什麽綠子,不說這個了嘛。”一茹說。

佳儀坐在承宇旁邊,靜聽他們的對話,完全插不上嘴,但她知道那本書一定不簡單。

“你頭上有枯草,在耳朵往上一點。”辰良說。

“你就不能順手幫我拿掉麽?”

“你自己拿吧,又不多,誰讓你剛剛躺在地上的。”

“行!小氣鬼!虧我之前都幫你拿過。”一茹說著拍拍腦袋,抓抓頭發。

辰良當然記得那是在毛埡大草原的時候,當時他心裏暖烘烘的。但他現在不能和一茹走得太近,想借此來觀察她還會有什麽反應。

“這邊也有一根。”承宇說時,把那根草取下來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你看人家承宇,哪像你,幫我一下手會斷嗎?——承宇,還有嗎?”

“沒了。”

辰良不語,他感覺得到一茹是在意他的,但他必須保持清醒,氣還沒消完呢。同時,他在努力說服自己,承宇的舉動純屬無心之舉。對於辰良的舉動,佳儀感到很意外,但心裏是高興的。

“夥伴們,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去小鎮上轉一圈,然後去八一鎮,快點快點!”李叔喊道。

“從林芝到拉薩真的封路了嗎?”江贛問。

“封了,我們到八一鎮解決午飯,然後繞道山南去桑日縣。”

小鎮上的房子充滿藏族特色,雪白的牆壁在陽光下格外刺眼,路上幹淨,清冷,隻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在懶洋洋地行走著。姑娘們勉強拍了幾張照片就嚷著要離開。

辰良走近承宇,低沉地說:“等會我倆換座。”

承宇明了,點頭應允。

當一茹看到承宇先上車坐在中間時,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承宇衝她笑了笑,笑容沒有任何溫度。辰良靠窗而坐,目光停留在窗外移動的建築上,神情憂鬱。

兩年前,辰良和承宇從拉薩來過魯朗,因此他對這段路的印象極深,沿途的景色五彩斑斕,百看不厭。而今,道路限行,所有社會車輛隻能從林芝繞道山南前往拉薩,不僅路遠不好走,風景也可能不盡人意。

“你們看左邊那塊地,以前是一條街,現在全被拆遷了,地上還有明顯的痕跡呢。”辰良說。

“確實是的。”李叔道。

“看得出以前這裏也繁華過。”一茹趴在窗上說道。

“我們等會翻過色季拉山,然後一路下坡就可以到達八一鎮了。——哎,我先眯一會。”

辰良心累了,他覺得隻有偶爾生活在幻想中時,生活才顯得更加有趣。沒有他的聲音,車裏安靜很多,輕快的音樂隨著車輛在林間穿梭。雪山,彎道,樹林,類似的景色在他們眼裏已經索然無味,但可以緩解眼睛疲勞。

佳儀在網上查了綠子,大概明白了她在故事中扮演的角色,但對於辰良為什麽要說承宇喜歡綠子,她仍不清楚,想著回去後也要買一本《挪威的森林》來細讀。小東已經睡著,宋大哥似睡非睡,小江覺得無聊,自顧吹著口哨。

碧藍的尼洋河流經八一鎮,孕育著這裏的生命。尼洋河兩岸植被繁多,色彩不一,風景旖旎。

當眾人在為八一鎮的風光感到驚歎時,沒有人注意到靠在窗邊的辰良,他的心頭已是翻江倒海。八一鎮的山水草木美得讓他微笑,心酸,物是人非事事休,人都有一些忘不了的事。那年,他同一個姑娘在尼洋河邊打磨、清洗新買的菩提,在窪地裏拯救絕望的小魚,拉著她攀爬河堤,走了十多米才舍得鬆開。然而,當旅行結束後不久,她就和家裏的對象結婚了。想到自己兩次來西藏,同行的姑娘都不是單身,自嘲聲不斷衝擊著他每一根神經。兩年前的那個姑娘,他談不上喜歡,頂多算是異性相吸,但如果能假以時日,他肯定也會動真心。而不久之後,他將再次離開這裏,一切宛如過眼煙雲,此謂人生。

辰良以八一鎮太大為由拒絕給同伴推薦餐館,他隻想盡快離開。李叔非常自信地帶領八個人鑽進一家川菜館,一刻鍾後,所有人的臉上,眉宇間都寫滿了哀怨,但已經不能拍桌子走人了。自己進的店,點的菜,即使含著淚,也要咽下兩碗飯。

“我有一個問題,聽說布達拉宮的門票需要提前在網上預訂?”宋大哥說。

“是的,這個時候是應該是兩百一張。但我認為可以去找票販子,便宜些。”辰良說。

“能便宜多少?”

“現在還不知道,我們不方便上網,不如明天到了那再去找他們吧。那裏遊**著很多票販子,一般都是他們在找遊客。”

“我覺得可以,這樣方便些。如果不成,我們明晚再上網預約,後天先去別處看看,大家覺得怎麽樣?”

眾人一致認同這種安排。

“現在是十二點半,從這裏到桑日約有400公裏,但路不好走,估計到那已經天黑。原則上,我們不要趕夜路,等到了加查再視情況而定。所以,大家要盡可能多吃點,吃飽了好上路。”李叔說。

靜音幾秒後,捶桌聲,碗筷聲,歡笑聲從餐館裏噴湧而出。

飯後,辰良坐回原處,承宇不喜歡坐中間,他說窗邊風景好,實則是因為尷尬。一茹看到辰良坐回她身邊,麵上冷酷心裏歡。迎賓大道跨越大河,從橋上望去,天地間猶如一幅畫,八一鎮就在畫的中央,河**黃橙橙一片,綠水倒映著藍天,雲朵悠悠掛天邊。辰良凝望窗外,心說再見。

由於空氣過於幹淨,沒有霧霾的阻擋,這裏的陽光能量不減,李叔打開空調後,車裏的人便開始昏昏沉沉了。一茹發現辰良還在生氣,於是鼓起勇氣對他輕聲說:

“某人還生我氣呀?打算什麽時候才消氣呢?”

辰良麵無表情目視前方。

見辰良沒反應,於是她大聲說道:“你們知不知道,我們車裏有個小氣鬼,現在還在生我氣呢。”

所有人大驚,辰良瞪了她一眼,往後一靠,死死盯著天窗。

荷花姐回過頭問道:“怎麽?你倆吵架啦?”

“沒有,這還沒吵架都已經不想理我了,吵了架還得了?”

“哈哈,你把他惹生氣了唄。”

“我是把他惹生氣了,但也不至於一直不理我吧。李叔,你是過來人,你說說,如果一個男生老是生氣,這樣好嗎?”

“你真有意思,那就得看是因為什麽事情而生氣了。我看辰良的脾氣挺好的嘛,如果能把他惹生氣,那事應該比較嚴重。”

李叔一句話說中要害,一茹知道他生氣的原因,一時說不出話來。

“還有就是做錯事的一方,有沒有道過歉。”李叔又說。

辰良一時覺得李叔就是他的知己,心裏得到了莫大的慰藉。但他明白,如果單純從一茹的角度來分析,她跟男朋友聊天的做法並沒有錯,錯就錯在她讓他動了情,他感覺自己被欺騙了。

“她沒有錯,不用道歉,是我有毛病,小肚雞腸。”辰良突然發聲道。

車裏安靜極了,李叔知道事情肯定不簡單,三人各自看向別處,隻有一茹,她眼巴巴地望著辰良,眼裏閃著淚花。

“哎呀,有啥子事需要鬧冷戰的嘛,你們好不容易出來一次不就是為了開開心心的嗎?何必鬧別扭。放寬心,和好如初吧,要不然我們車裏也太尷尬了,我下車算了喲。”李叔忍不住又說道。

“哈哈,那你下車吧。”荷花姐說。

“你下車了,我來開,然後你後麵自己搭車來吧。”承宇說。

“你看你們,多沒良心。”

“就是,承宇最沒良心了。”一茹說。

“我怎麽沒良心了?你說!”

“你哪有良心了?你說!”

“我……我……”

“哈哈,你又被下套了,一茹太可愛了。”李叔說。

辰良想笑,但得忍著。

“最壞的就是你,套路最深了。”承宇說。

“你再說一句試試。”

“最壞的就是你,套路最深了,怎麽樣?”

一茹直起身體,越過辰良雙腿去拍打承宇,承宇不斷還手,一茹盡吃虧。她索性趴在辰良腿上哭著嗓子說:“承宇欺負我……”

這一趴,水到渠成。三人忍住笑,剩下的交給他倆自己解決。

李叔打開音樂,跟著哼唱,荷花姐和承宇閉著眼睛,享受陽光和音樂帶來的愜意。辰良猶豫一會後,把手放在一茹的背上,隨著節奏很輕很輕地拍打她,差不多已經原諒她了。一茹知道他不會再生氣了,蒙在他腿上笑了起來。隨後,她用一隻眼偷看他,辰良發現後,憋著笑把頭扭到一邊,並伸手擋住她的眼睛,她捉住他的手,輕輕咬了一口才放開。許久之後,她感到胸腔和腰部不舒服,考慮到辰良也會難受,便起身放開他,靠在車門上繼續昏睡。

一頭順滑柔軟的長發,遮住了她半個身子。她雙眼閉合,嘴唇掛著一絲微笑,修長的睫毛向上微微翹起,臉蛋精致,白而泛紅,塗抹了唇膏的紅唇,依然略帶幹裂,讓人心生憐憫。她睡得那般柔美,她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恬靜深深感染了辰良的心。他真想不顧一切地把她攬入懷中或者偷吻她的臉,但他沒有,更不能。他就這樣靜靜凝視著眼前已經心有所屬的姑娘,對她既愛又恨,心亂如麻。正當他看得入神的時候,一茹的眼皮忽然跳動起來,好像知道有人在偷看她。辰良隨即轉移目光,全身的毛孔同時張開。

“你幹嘛偷看我?”一茹衝著他笑道。

辰良心裏發虛,尷尬地說:“我哪有偷看你,你想多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得意洋洋地說:“騙誰呢,你臉那麽燙。”

辰良躲閃不及,順勢握住她的小手,好暖。

李叔在前麵笑出聲說:“年輕人就是好玩。”

荷花姐和承宇也醒過來了,一茹趕忙抽回了手。

“我說過,你倆鬧不起來的。”荷花姐笑道。

倆人羞愧不已。

“奇怪了,前麵怎麽有個沙丘!很多人在那裏拍照,我們也去看看,他們幾個就在後麵。”李叔說。

“是要出去接下地氣,越睡越累。”承宇說。

“兩邊都是山,從哪裏來的沙呢,而且沙子那麽細。”一茹說。

“不知道,下去看看。”李叔說。

別克車緊隨而來,兩車人很快化整為零,混入其他遊客中間。一茹和佳儀跑進路邊結滿了果子的桃樹林裏,李叔給在沙地裏愛美的媳婦連拍,別克三俊男跪在沙丘上,似乎在討論拍照動作,辰良和承宇往沙丘頂部爬去,準備俯瞰全景。

正因為沒有人知道沙丘的來曆,才更加顯得西藏的神秘。有人說,是因為特殊的地理環境,風順著河穀把沙子從遠處或者山體上刮過來的,在這裏塵埃落定,曆經千萬年,終成一道奇特風景。有人說,幾千萬年前,這裏還是海洋,青藏高原隆起後,海水漸退,沙還在……關心沙丘成因的人不多,更多人關心的是照片美不美,信號好不好。

佳儀在朋友圈發出一張手握揚沙的圖片,並寫上:握不住的沙,那就揚了它。

十多分鍾的放鬆,新鮮感全無,九人繼續沿著山腳前行。

宋大哥第一個給佳儀點讚,他笑著點燃一根香煙,通過反光鏡看見她在打盹,心說如果自己仍少年,絕對還會像以前那般風流成性。

“佳儀來了這麽多天,今天是她第一次發朋友圈喲。”荷花姐說。

“是的,和我一樣,低調。”一茹說。

“還真是,你也很少發。”

“不發則已,一發驚人。”承宇說。

“我們不想驚著大家,所以保持低調。”

“真是難為你們了。”

“還行,我們是本性使然。”

“自誇得差不多了吧,你不覺得佳儀話裏有話麽?”承宇接著說。

“是嗎?她話裏有什麽話?”一茹笑道。

“我不知道。”

“想知道就自己去問。”

“不想知道,不問。”

“拉倒!喂,你怎麽不說話?”一茹拍了拍辰良說。

“我這不是在聽你們說麽,我也不知道她發的是什麽意思,可能是在單純的說圖片吧,當然了,也有可能另有深意,我不得而知。”

“你們這些人真是的,我也不知道。”

辰良從餘光裏看到承宇呆滯的眼神,他似乎在認真思考,又像是在走神。辰良有很大的把握認定佳儀的說說與自己有關,那句話像是在說她,又像是在提醒他自己。佳儀是個好姑娘,話不多,如果他不認識一茹,很有可能會接近佳儀。可現在不行,他更傾向一茹,雖然一茹已經有對象,但她從未公開過,態度模棱兩可。因此,他有理由相信,他和一茹是有機會能走到一起的。哪怕隻有一絲的希望,他都會把希望無限放大。

“好無聊,你會不會紮辮子?”一茹看著辰良,繼續說,“麻花辮。”

“你又要做什麽?”

“怎麽?你是不是覺得我特煩?”

“沒有,怎麽會呢。”

“聽語氣,你就是覺得我煩。”

“真沒有,你要我怎麽說才信嘛。”

“沒有就好,我問你會不會紮辮子,給我紮一個。”

“為什麽要紮起來?”

“不能每天洗頭,披頭散發的,不舒服,不像你們男生,頭發短,好打理。”

“你不是洗過頭了麽?”

“你話好多,到底會不會?”

“小時候給我媽紮過,紮得不好。”

“沒事,來吧,再給你一次機會。”

“真是太感謝你了,醜的話別怪我,紮幾根?”

“兩根,一邊一根。但梳子在箱子裏,不方便拿出來,你……你就用手指吧。”

辰良頓了頓,一茹又說:“怎麽?不願意?”

“不是不是,我在比劃怎麽分,你頭發很順,不需要梳子。”

一茹背對著辰良,他先用手指小心翼翼把她那柔順飄香的黑發捋順,平分兩半。然後把其中一半分成三等份,再稍微用力來回交錯往下盤,最後,一茹用發箍把末端綁好,一條麻花辮就紮好了。不到五分鍾,兩根麻花辮就出來了,她就像是七八十年代的姑娘家,清新可愛。

“我給你拍幾張照,你看下怎麽樣。”

辰良從她的正麵,側麵,背麵各拍三張,然後合影兩張。

“還不錯,你以後繼續給我紮。”

“好!”

荷花姐又回過頭來說:“辰良真是心靈手巧,什麽都會。”

“沒有啦,我隨便紮的,她喜歡就好。”

說時,一茹臉上有微紅滲透出來。

別克車裏了無生趣,江贛不斷加油,率先到達加查縣城。

“前麵不遠就是加查縣城,過了加查縣會有兩條路可以到桑日,我們在縣裏加滿油後和他們一起走。你們哪位在微信裏問下他們停在哪了。”李叔說。

“好的。”辰良回道。

辰良把信息發在群裏,但沒人回複,他說:

“估計是他們沒看手機,等會再看看。”

“我手機沒有信號,他們肯定也沒有信號吧。”一茹說。

“有兩條路可以進縣城,他們很可能從另一條路進來的,但出口隻有一個。天色還早,我們繼續往前走,先去探探路,在岔路口等著他們。”李叔說。

“好的,我重新發信息。”

岔路口正在修路,路麵一塌糊塗,導航儀頭暈腦脹,分不清方向。地圖上顯示如果走北線,得先走迎賓大道,然後轉到302縣道可以到桑日縣。南線全程走306省道,也可以到桑日,但彎道極多。岔路口不僅沒有路標,而且多出很多小道,附近沒有一個人,要想找到迎賓大道,談何容易。

宋大哥發來微信說:“不是說在加查過夜嗎,我們剛剛在找房子,你們怎麽就走了,在哪呢?”

“辰良,你在群裏告訴他,我們沒說過。”李叔說。

“好。”

“不是在吃午飯的時候說的麽?”宋大哥回道。

“沒有呀,吃午飯時,李叔說我們到桑日時很可能已經天黑,但盡量不要趕夜路,等到了加查再決定是否繼續走,現在天色還早,所以我們繼續往前走吧,明天就沒那麽辛苦了。”

“行吧,你們在哪?”

“你們出縣城繼續往前,我們就在岔路口等著,能看到我們嗎,打了雙閃。”

“我們已經出來了,沒看到你們,一輛車也沒有,不用等我們了,你們先走得了,我們就跟來。”

“可以,前麵還有岔路,你們千萬不要走南線。”

“知道,我們到大橋邊了。”

“這哪有橋?我們怎麽沒看到,你們怎麽比我們還快?”

對方沒有回複。

李叔經驗豐富,幾分鍾就縷清了路線,走上正軌。這一帶山高路險,還有部分塌方路段,信號全無。

沒多久,一座鋼橋橫亙在大河上。李叔沒發現附近有別克,以為他們已經過橋,所以一刻不停地往前追趕。當他們剛駛上縣道時,微信群裏收到宋大哥發來的信息:你們在哪,怎麽還沒看到你們,我們好像走錯路啦!老慘了,全是土路。

“天哪,他們走南線了,這下有得搞了。”一茹說。

“怎麽會走錯呢,他們不是先過橋了嗎?。”李叔說。

“他們肯定是過橋後,方向走反了,要麽就是走錯橋了。”承宇說。

“有可能,小江走錯路,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辰良說。

“你們走錯道啦,我們在桑日縣等你們。”一茹在群裏說。

宋大哥很快回複:這條路比72道拐還要拐,全是土路,我們幾個都要成泥人了,好崩潰!車的底盤低,動力不大,有點吃不消,得慢慢走。我們在天黑前應該趕不到桑日了,就在前麵找個地方落腳過夜。

信號再次中斷,一茹沒能回複。

車內隻有音樂聲,陽光從山腰漸漸移到山頂,當他們到達桑日縣時,太陽快落山了。李叔在城裏繞了兩圈,仍然沒有找到落腳的地方,他破口大罵:

“什麽破縣城,沒我們一個村大,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唯一一個招待所,竟然沒有人,搞什麽鬼!”

“可能是我們沒找著吧。”辰良說。

“真是奇怪,街上人好少。”一茹說。

“本來縣城就不大,沒有娛樂設施,外麵又冷,誰會出來嘛。”辰良說。

“我們去澤當吧,四五十分鍾就可以到,不能在這浪費時間了,等天完全黑下來我們就不好走了。”李叔說。

“要不要跟他們說一聲?”一茹問。

“不用吧,他們不是說不來桑日了嘛,等我們到了澤當再給告訴他們,說我們明天在澤當等他們到了再一起出發去羊湖。”

“好,想到明天晚上就能到拉薩,我好激動哇。”一茹說。

太陽沉下去了,隻有山頂的那片天空還有一些亮光,幾片火燒雲正準備熄滅,頭頂的雲層黑得讓人發怵。對麵車道沒有出現過一輛車,隻有路邊零星的居民房裏透出些許昏黃的燈光,讓人知道還在人間,心裏安定了許多。

“我好餓,可是車上已經沒有吃的了。”一茹趁黑握住辰良的手說道。

“誰讓你中午隻吃一點點,你再稍微堅持一下,我們快到澤當了。”

“可是我當時確實飽了啊,我能怎麽辦嘛。”

“我也沒辦法。”

一茹噘嘴生氣的樣子,辰良心裏不忍,又說:

“要不,我學許三觀給你炒個菜吃吧?”

“許三觀是誰?怎麽炒菜吃?”

“許三觀是一個廚子,有天晚上,他家裏人餓得睡不著覺,他就用嘴巴說了幾個菜的做法,讓家人用耳朵吃下去,然後他們就不餓了。”

“還能這樣?”

“他的話你也信?”承宇接過話說。

“你這騙子,我不要聽,我要吃真的!”

辰良踢了承宇一腳道:“閉嘴!”

“要吃真的可以,去我家,我做給你吃。”

“那也是回去以後的事了,我要現在的。”

“現在我去哪裏弄吃的嘛,你再忍忍。”說時,他摩挲著一茹的手背。

一茹縮回手道:“不要,你還是給我說說吧。”

辰良對她縮回手的行為感到十分不滿,一下子全然沒了興致,便說:“不說了,我們快到了。”

“你怎麽這樣!”一茹氣不過,錘了辰良好幾下。

“省點力氣吧,以後有機會,我再說給你聽吧。”

“不稀罕!”

“唉,以後好好補償你。”

一茹收住笑的時候,臉上還依戀著笑意,她握著他的手,兩人再次通過握手的鬆緊來代替對話,又像是在互相交流著音樂帶給他們的感受。對他們來說,這一刻是令人迷醉的。

與此同時,別克車的情況糟糕多了。天色已晚,彎道極多,一不留神就會有危險發生,後果不堪設想。它隻能慢慢前行,所到之處,塵土飛揚。即使窗戶被全部鎖死,四人的嘴裏仍覺得有細沙,佳儀用濕巾往臉上和脖子上一抹,再拿到燈下一照,一片黃汙漬。沒有人想說話,他們已經心如枯槁。

幾分鍾後,宋大哥建議大家無論如何也要趕到桑日過夜,反正已經糟糕到底了,也不在乎再多跑一點。

“大哥是在照顧她小妹呢。”江贛說。

“哎喲,大哥人真好。”小東說。

“得得得,我跟你們說正事呢,別瞎扯。”

“我聽大哥的,大哥說去哪,我就把車開到哪。”

“我也聽大哥的。”小東說。

“我聽你們的。”佳儀笑道,她很感謝宋大哥的貼心。

“哎呀!我是不是說早了呀,哈哈。”江贛說。

“想什麽呢你,好好看路,我已經在群裏給他們發信息了。”宋大哥說。

哈弗到達澤當時,已是晚上九點,鎮子比較繁華,霓虹閃爍,讓人感覺回到自己所在的城市,所有人心情大好。而此時,群裏收到宋大哥的消息:你們定了哪家,我們今晚來桑日住。五人麵麵相覷,像是做了虧心事,不知所措。

“我們已經離開桑日了。你們說了不在桑日住,我們在那裏找不到住處,所以直接來澤當啦。”一茹在群裏說。

“你們怎麽不跟我們說一聲?我們快到桑日了!”宋大哥回道。

“我們以為你們不來,而且信號不好,就決定到澤當落腳了再給你們說,然後我們明天在澤當等你們來了再一起出發。我們剛進澤當,還在街上找住的地方呢。”

“你們說了住桑日的,這下搞得我們很麻煩!我們走的幾乎全是土路,鬱悶!”

“是我們之間的溝通存在問題,所以導致信息不通暢,存在誤會。我們在桑日真的找不到住處,你們不要去那浪費時間了,直接來澤當,不遠,我們先幫你們訂房間。”

“行吧,先不用訂我們三的,我們自己來找,反正佳儀和你住一間。”

“那好吧。”

一車人剛有的好心情,現在全被澆滅。李叔眼尖手快,很快找到一家酒店,門口的餐館仍在營業。

吃飯的時候,荷花姐說:“這下可好,他們生氣了。”

“也不能全怪我們,他們自己說不來桑日住的嘛。”李叔說。

“就是,主要是我們沒有溝通好。”一茹說。

“都說了別走南線,他們還是走了。那條路七拐八拐,很危險,所以耗時很長。”承宇說。

“已經這樣了,等他們來,我們當麵說清楚就好。”辰良說。

“我覺得沒什麽好說的,是他們自己的原因。”一茹說。

“好了,我們不爭論這個了。我猜他們四個人要麽在說我們壞話,要麽每個人都氣鼓鼓的,什麽也不說,幹瞪眼。”辰良說。

荷花姐笑道:“你又來了,哈哈。”

“而且,他們肯定也知道我們在說他們,甚至在笑話他們,但又能怎樣呢,他們此時正在吃土,我們卻在吃肉,開心哇。”

李叔笑說:“小楊,要是被他們知道了,會不會罵你喲?”

“不會的,宋大哥不是坐車時幾乎從不閉眼休息嘛,他說是因為他不想錯過任何一秒的風景,我明天就采訪一下他,問他昨晚的風景如何啊?塵土飛揚是不是如入無人之境啊?你坐車不閉眼,到底是為了看風景還是為了方便跳車啊?”

一陣笑聲爆發出來,辰良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繼續說道:

“我還得采訪佳儀,我會問她,你一個女生和三個男人,在顛簸的車裏,漆黑的夜晚,有何感想呀?害怕還是興奮?對了,我這麽說,她會不會打我?”

“哈哈,我笑得肚子都痛了。”荷花姐說。

“她不會打你,隻會殺了你。”一茹說。

“那不行,我和宋大哥一樣怕死,我還是看情況再決定采不采訪她吧。”

上菜的服務員,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眼前的五個神經病。他們並不在乎,隻管笑。

“不說了,這樣不太厚道。不過,我能想象他們的表情,太好笑啦,我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你真的是個開心果,適合去做相聲演員。”李叔說。

“做不了,正兒八經的時候,我肯定歇菜。”

“哈哈,你看你,還說不適合。我們先吃飯吧,記得把地址發給他們,在群裏不要和他們頂嘴,避免刺激他們,他們正在氣頭上。”李叔說。

荷花姐笑點低,幾乎人說一句,她都要笑幾聲,很可愛。

別克車裏,四人氣憤到極點,他們的生氣裏,也並不是全部針對哈弗裏的人,有部分氣是氣他們自己,畢竟是他們說了不住桑日的。由於他們走錯路,道路崎嶇,身上有灰,天色又晚,加上饑餓,所以他們越想越氣,就把大部分的氣轉移到了別人身上。

當別克快到絨鄉時,夜空似乎出現了幻象,變得明朗璀璨,瞬間驚豔了他們四人。江贛趕緊靠邊停車,嘴上喊著:“媽的,是銀河!”四人迅速跳下車,歡呼雀躍。

巨大的銀河從深邃廣闊的夜空中傾瀉下來,另一頭消失在遠處的山巔,宛如一條被煙霧籠罩著的巨大彩帶,光彩奪目。滿天的星辰,如一粒粒珍珠,似一把把亮粉,鑲滿整個天幕。

“我艸,太他媽美了,太美了!”小江發自肺腑地呐喊著。

“這就厲害了,真沒想到我們竟然能看到銀河。”小東說。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銀河,真心沒法形容這種美,太震撼了,這是老天給我們的禮物!哇——”佳儀說。

“小東,你趕緊用相機拍下來,我手機拍不出效果,媽的。”小江說。

“我拍了,完全看不出效果,隻能用肉眼看了。”

“簡直和網上的圖片一模一樣!”佳儀說。

“那是用高端設備拍的,我們這個不行,太他媽遺憾了!”小江繼續說。

“前麵有個土坡,咱們上去坐會吧。”宋大哥說。

“好,你倆先走,我們就來。”小東說。

大哥和佳儀坐在一起,仰望星空,這一幕被小東偷拍下來,心說浪漫至極。

佳儀兩手環抱膝蓋,癡情地望著天空,似乎在想著某個人。從側麵看去,她的額頭到下巴,是一條完美的曲線,她的臉蛋光潔得連星光潑上去都會滑下來。

“大哥,你怎麽了?”佳儀問。

“我要離你遠一點,你太美了!要不然這美景會作弄我幹傻事。”

“怎麽會,大哥說笑了。”佳儀尷尬回道。

“還是離你遠點好些,此情此景,我不禁想起了兩句詩,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大哥記性真好,我都把古詩忘得差不多了,那兩顆星在哪?”

宋大哥隨手一指道:”應該就是那兩顆吧。”

佳儀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問:“哪呢?”

“我也不知道具體是哪一顆,應該是比較亮的那兩個。”

“我以為你知道呢。”

“我瞎說的,哈哈!無論今天如何悲催,都值了!”

“是的,所有的煩惱,在我看到星空的那一刻時,全都黯然失色,消失不見了。人類在大自然麵前是如此的渺小,它隻需隨便展示一下,我們都會為之顫抖,甚至喘不過氣來,無論是美景還是災難。”

“是啊,地球在這浩瀚無邊的宇宙裏,又算得了什麽呢,估計連塵埃都不如,更別說我們人類了,我們能做的就是好好珍惜現在的一切。”

佳儀沒有說話,托著腮幫望向遠處,她把自己想像成了一顆星辰,在無垠的夜空裏自由自在地遨遊,身邊都是她的同伴,她並不孤獨。宋大哥點燃一支香煙,轉向另一麵緩緩吐著煙圈,有美景、香煙和美女,他快樂無比。

江贛和小東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也點上香煙,聊美景,聊旁邊的那一對。

“我已經不餓了。”江贛說。

“我也是,餓過了。可能有美景的原因,心情一下子好了蠻多。”

“同感!你說大哥和佳儀是什麽關係?”

“我哪知道,晚點你問問。”

“你問,我不問。”

“我反正不問。”

“那行,快睡覺時,我來問。”

“你裝得還挺像那麽回事的,我就知道你最想問。”

江贛把煙頭做出要燙在小東臉上的動作,嚇得小東慌忙抵擋。

宋大哥抽完半支香煙後心滿意足地說:“我這大半輩子走過很多的地方,看過無數的風景,也見過無數的人,但從來沒有一次有今夜這般美好。”

“不會吧?”

“當真!我還會騙你麽?”

“大哥以後一定會遇見更好的美好。”

“難說了,誰知道呢。”

“會的。我剛在想,如果我能飛上天去該有多好呀,我要把星星全部收入囊中,天天看,百看不厭。”

“嘿!你倒挺有想象力的,瞬間覺得我好渺小。”

“讓大哥見笑了,隻是這裏的夜景真的是無與倫比。”

“這點我讚同,但你要是把星星全收走了,別人看什麽呢?”

“我開玩笑的,別當真哈。有句詩叫什麽來著?——喔,土坡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哈哈,改得不錯,很應景。”

“噓,別說話,恐驚天上人。”大哥說著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佳儀頓時有些緊張,她覺得大哥說“噓”時的語氣和動作略帶曖昧,忙說:“我也想到一句詩,說完這句我就不說話了,可能不太應景。”

“沒事,你說。”

“朝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大哥點點頭,慢吞吞地說:“是好詩,但的確不太應景。”

“我沒大哥有文化,記不住那麽多。”

“哪裏哪裏,你謙虛了,但這句詩寓意很深。不說了,我們再看幾眼就得披星戴月趕路了。”

“詞是好詞,但不太合適,今晚沒有月亮。”

“你看你,還好意思說我呢,真是深藏不露。”

佳儀仰頭不語,心在天上。如果可以,她願把大地作床天作被,靜躺千萬年,不問人世,隻為看這星雲變幻,星移鬥轉。

五分鍾後,兩束光線在黑暗中快速移動,霧氣漸多,星空消逝。

一茹在群裏問他們到了哪,他們很晚才收到信息,佳儀回複說一直沒有信號,已經在來澤當的路上,吃完晚飯再來酒店。

承宇為了不傷心,沒有給佳儀發信息,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歡她了。他一直在羨慕辰良和一茹和好時的場景,於是老幻想著自己也能跟一個要好的異性朋友找個理由吵一場架,然後再想辦法跟她和好,他渴望有這樣的經曆。

辰良給佳儀私發信息,佳儀沒有回複,而是直接撥來電話說:“辰良,麻煩你去前台問下還有沒有三人間。”

“好,你先別掛電話,很近。”辰良不多說,直奔大廳谘詢,喘著氣說:“很遺憾,沒有了。”

佳儀聽著電話裏的喘息聲,不由得感動,似乎那氣息吹進了耳朵裏,渾身酥麻,胸廓也加大了起伏,說:

“沒關係,他們隻能自己找了,辛苦你啦,去喝點水吧。”

“好,你在哪,怎麽還沒回?”

“就在附近,我等會就來。一茹已經告訴我地址了,她會來樓下接我。”

“好,注意安全,早點回。”

“好的。”

四人吃完燒烤後,小江先把佳儀送到一茹住的酒店門口,然後他們三才去附近找住的地方。

一茹去接佳儀時,已是淩晨十二點,承宇早已入睡,辰良聽到她倆在樓下的說話聲後,才安心躺下。

佳儀麵容憔悴話不多,她洗漱完剛躺下,一茹便鼓起勇氣找她說話:“你生氣了?我剛剛都不敢和你說太多。”

“我有那麽可怕嗎?我沒有生氣,我哪還有力氣生氣。”

“是我太累了。”

“我想問你個事。”

“你有什麽事不能再明天說嗎?”

“反正你也沒那麽快睡著,你可以不回答,聽著就行。”

“你真麻煩,快問。”

“好!承宇今天跟我們說,他得問你發的那個朋友圈是什麽意思,他問你了沒?你怎麽答的?”

佳儀沒好氣地說:“就這事?你也太閑了吧,他問不問,你怎麽這麽感興趣?”

“嘿嘿,他到底問了沒有嘛?你說了我就告訴你。”

“問了,但我沒回,滿意了吧。”

一茹愕然,心說承宇這個家夥真是不老實!而承宇如果知道一茹的做法,肯定會說她狡詐。

“我就是感興趣而已,他還真是挺關心你的。現在你總該可以告訴我實話了吧?”

“你這人,怎麽學會拐彎抹角,鋪墊一堆了?你不是要告訴我什麽嗎?”

“我這不是怕你又說我喜歡打聽嘛,我可沒有什麽要告訴你的,真的隻是感興趣問問。”

“你現在就是在打聽。”

“對呀,那你說,到底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你還要瞞著我?”

“我說了你也不會信。”

“你都沒說,怎麽知道我不會信呢?”

“真的沒有任何意思。現在的人怎麽越來越複雜了,我隻是單純的認為那張圖適合那句話而已,你們至於嗎?我等會就刪了!”

“別呀,你別生氣嘛,我信,我信。”

“我真的累了,早點休息吧,晚安。”

一茹敢肯定是今天發生的不愉快,惹惱了他們四人,雖然她覺得佳儀沒有過錯,可她也不敢再多問。她不明白承宇的做法,於是給辰良發去一條微信。

“睡了沒?”

“沒有,怎麽了?”

“告訴你哦,承宇今天有去問佳儀了,但佳儀沒有回他話。”

“就這個?”

“嗯,要不然呢?”

“我以為是多大的事呢,你不困嗎?不會明早一上車就睡覺吧?”

一茹聽著就來氣,想著他和佳儀怎麽會是一樣的反應,罵道:“你就知道睡,你不覺得他不誠實嗎?”

“不覺得,他很有可能是後來想明白了,所以就去問了,也有可能是他的確想問,可又不好意思讓我們知道吧。”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我也不知道,這事就到此為止吧,你也不要再去說什麽了。就你精神好,我睡了。”

“哼!你有本事就別回我!”

辰良不打算把這事告訴承宇,免得尷尬。他果真滿足了一茹的心願,沒有回複她信息,因為他發現自己今天的行為有點過了,得控製住,而這也使得一茹更加來火,憋著的怒氣,隻能靠夜晚的寒冷來降溫了。

別克三俊男在附近好不容易找到有三人間的賓館,小東和江贛剛進門就直接倒在了**,嚷著骨頭都要散架了。隻有宋大哥,哼著小曲,有條不紊地去享受洗漱,比年輕人更有精神。

“對喲,我差點忘了,虧你還記得!”

“必須記得呀,趁他興致勃勃,你趕緊問吧,指不定以後就不好問了。”

“行,等大哥出來,我就問,我先在腦子裏列個提綱。”

“得了吧,你還要提綱,直奔重點。”

“哈哈,你等著。”

江贛對著洗手間喊道:“宋哥,你洗完了沒。”

“咋了,就快了,你有事啊?”

“沒啥事,出來嘮嘮唄。”

“嘿,你小子還學會嘮嗑了,準沒好事,再等我兩分鍾啊,來得真不是時候。”

江贛起身坐穩,與小東咧嘴靜音大笑。

“說吧,啥事呢?”宋大哥裹著浴巾說道。

“大哥今天氣色真好,還有雅興唱歌。”

“那是,你別跟我扯那些沒用的,趕緊說正經的!”

“還是大哥老道!那我就直說了。大哥,你是不是對佳儀有點那個意思啊?還是她對你有那個意思?”

宋大哥眼睛一亮,把頭巾往江贛身上甩去,指著他說道:“說啥呢,我告訴你可別亂說啊,你大哥我是那樣的人嗎?”

“莫非大哥的意思是,佳儀是那樣的人?”

“你說你咋就那麽邪惡呢?瞧你這長相,就不像是什麽好人。”

“我知道我長得不像好人,可大哥也好不到哪去。”

小東笑得在**直打滾。

“嘿,信不信我抽你!”說著,大哥舉著右手走過來。

“我信我信,那你給我們說說你倆啥情況唄,整天形影不離的,還拉手,跟我們聊聊嘛。”

“啥事都沒有,沒啥好聊的。”

“不可能,大哥人格魅力那麽大。”小東哥說。

“就是,大哥給小弟們傳授點經驗唄。”

“去去去,你倆今晚就是在故意找茬,還不夠累是麽?”

“大哥比我們老,大哥不喊累,我們哪敢說累。”小江說。

“滾犢子,老子不吃你們這套。”

“說下嘛。”

“真沒你們想的那啥,她把我當大哥,我把她當小妹,就這關係。難道我出來旅遊就不能跟年輕姑娘說幾句話嗎?再說了,她一個女生跟咱們三老爺們一台車,也不害怕,這是對我們的信任,咱們不應該照顧一下人家嗎?”

“當然應該!大哥說的都對,大哥行走江湖,行俠仗義,雨露均沾,我們以後要好好向大哥學習!”

“說得對,大哥真厲害,小弟受教了。”小東說。

“滾!你倆都出去睡得了!”

“別,我不說了,不說了。”小江說。

兩人忍不住偷偷笑,而後變成大笑。

“你倆就是欠抽,可別亂說啊,毀我了名聲,我饒不了你倆小兔崽子!”

江贛忍不住又加一句:“大哥,今晚的銀河好看嗎?”

“你再說,我保證抽不死你!”

澤當的夜空有些暗淡,隻有七八個星在天外,淡黃得如同撒落在黑油布上的穀粒,看不清它們是在眨眼,還是在哭泣。仿佛這裏跟二十公裏外的地方,不在同一片天空下,這的山,房子,顯得更暗,一切變得模糊而真切。在這個沒有月亮的夜晚,究竟有多少人已帶著甜美睡去,有多少人因心有牽絆而久久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