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孤注一擲

毒辣辣地太陽掛在當空,一絲風也沒有,整個大地猶如蒸籠一般,而陽光下的人們就像裹著棉被走在蒸籠裏。

阿飛站在路邊,癡癡看著遠處一位身材高挑的女生。那女生一頭短發,穿著一件白色連衣裙,懷裏抱著幾本書,正是小薇。旁邊跟著一個高個子男生,是她新交的男朋友。

阿飛臉上的表情,已經超越了悲傷。

在看到眼前這幕情景之前,阿飛剛剛得知,期末考試理論力學和材料力學,都沒及格……

全班有九位同學理論力學考試沒有過關,而材料力學那位笑眯眯的老師,用十道圓梁、矩形梁和工字鋼梁以及各種鉸鏈組合起來的大型計算題,一下子搞了十七個人不及格,半數以上的同學都被他抓了,關於他是殺手的傳言是真的。

在棋盤上的不死鳥金身被花花打破後,阿飛考場上的不死金身以同時遭到兩記重擊的方式也被打破了。從小到大,阿飛從來沒有考試不及格過,他受到了沉重打擊,現在理論力學和材料力學就像兩條大毒蛇一樣纏繞撕咬著他。

他更擔心的是,一向對他嚴格要求的父母,還會不會允許他參加在家鄉舉行的應氏杯比賽。當初對父母的約法三章,阿飛絲毫不以為然,現在他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在撥通家裏的電話之前,他整個人就像站在一個燒烤爐上,倍感煎熬惶恐不安。電話接通後,阿飛吞吞吐吐地用苦澀的聲音告知了期末考試的壞消息,接著用近乎哀求的語調請求參加即將到來的比賽,電話那邊沉默了片刻,隻說了一句:

“去吧,注意身體。”

放下電話,阿飛的心情依然很沉重,他知道二老此刻一定心裏很難受,或許還對他的疏懶很失望。隻是二老或許不知,他們的兒子其實一直在拚搏在奮鬥,隻是這種拚搏和奮鬥在常人看來很可笑而已。

看來隻有用比賽的好成績,來報答父母的寬容了。

暑假很快開始了,校園裏空空****的,周圍清靜了很多,阿飛沮喪的心情也漸漸得到了平複。針對即將到來的全國大學生圍棋賽的組隊工作已進行完畢,老宋、秀博、斌哥、文鋒組成省大學生男子一隊,個人名次同時計入團體成績;阿飛、老胡、花花組成男子二隊,以個人身份參賽;由於海夢和海玲假期沒時間,因此阿珂和阿春獲得了出征應氏杯的資格,加上郵電學院的小盧,三名初學者組成了省大學生女子隊。

比賽是國內大學生最高規格的圍棋賽事,共有來自各地高校的大約一百名佼佼者參賽,個人前十二名可定為業餘5段,前四十名可定為業餘4段。這個段位含金量很足,因為參賽者中有多位前職業棋手,比如像劉坤鵬、祝勵立這樣大名鼎鼎的高手,另外還有不少聲名遐邇的業餘強豪。

阿飛的目標是前四十名。他就象一個快要輸光了的賭徒一樣,把最後的老本都押在了這次比賽上。如果在這次比賽中能夠取得理想的成績,或許就能一掃本學期以來棋賽中屢遭失敗的頹勢以及考試不及格的痛苦。

他已經孤注一擲了。

像他這樣業餘3段的實力和經驗,在這種匯集各地高校圍棋精英的比賽裏,是沒有任何優勢的。阿飛所恃的,隻有胸中那熊熊燃燒的鬥誌。

為了達到練兵的目的,阿飛、文鋒、老胡組隊參加了假期舉行的市甲級聯賽。

老宋的徒弟小楊,正是通過這次比賽開始正式行走江湖的。

小楊綽號“羊牯”,因為他打牌水平很菜,不會算牌,逢打必輸,因此被稱做“羊牯”,這個詞跟魚腩的意思差不多,據說典故來自韋小寶。

小楊是個集諸多矛盾於一身的人。他酷愛文學,尤愛古詩,據說能熟背《琵琶行》、《孔雀東南飛》等,但最為得意的是背誦《葬花吟》。然而附庸風雅的他卻又是個粗獷的人,喜好喝酒,而且偏愛一碰就幹。

他不拘小節,說話大大咧咧。一次文鋒和他去書舍租書,文鋒翻出一本書正端詳中,小楊一見便興奮地大聲說:

“這書不錯,很黃!我看過!”

於是熱鬧的書舍立刻寂靜下來,文鋒隻好裝作不認識他……

這次比賽中的一天,小楊和阿飛等人來到回民街吃午飯,走進一家餃子館,小楊一進門便大聲詢問老板娘餃子是什麽肉餡的,看到老板娘憤怒的表情,大家頓時意識到他說錯話了,一時不知所措。幸虧老胡此刻站了出來,不慌不忙地說:“對不起,我們是問是牛肉的還是羊肉的。”

然後大家以百米速度跑出了那條街……

小楊人很老實,但棋品卻很低劣,比如喜歡下棋時唱歌。

比賽中,小楊碰見了剛剛替他解圍的老胡,鬥誌昂揚的他圍殺老胡一塊棋,見老胡似乎過度緊張手有點發抖,便即興唱起了高明駿的《我悄悄蒙上了你的眼睛》:

為什麽你的手在顫抖,

笑容凝結在你的眼中,

難道你對我會所有改變,

我不再是你的唯一,

我隻是故意再逗你……

於是憤怒的老胡很快認輸了。

比賽中阿飛也遇見了小楊,並輕鬆戰勝之,阿飛很奇怪這個從麵相上看棋力就不行的人是怎麽戰勝老胡的,他把原因歸於對方是個棋痞,老胡也是這麽說的。輕而易舉的勝利麻痹了阿飛,如果他知道日後小楊成了繼老宋之後的機院圍棋帶頭大哥,他此刻一定會警告自己千萬不要以貌取人。後來因為這個原因而吃虧的人幾乎可以從交大排到機院了。

比賽的對手並不太強,戰至最後一輪,保持全勝的阿飛在優勢的情況下,又被那個腦海裏喪鍾般的聲音跳出來幹擾一番,痛失好局。最後竟以兩個小分的微弱差距屈居亞軍,這也是他繼半目負、被偷吃和劫材差一個之後,體驗到的又一種非常遺憾的失利方式。

交大也沒能獲得團體冠軍,原因是最後一輪文鋒和老胡睡過了頭。最後阿飛個人和團體賽成績都是第二名,至此他入學以來已得了五項亞軍,獲得冠軍的夢想再次與他擦肩而過。

好在比賽的目的隻是練兵,大家都沒有太在意比賽結果,他們此刻的心思都已經飛到蘭州去了。

經過了漫長的等待之後,在一個炎熱的下午,代表本省參加“應氏杯”高校圍棋聯賽的隊伍登上了西去蘭州的列車。車上人很多,幾乎連放腳的地方都沒有。擁擠的車廂,各種各樣的氣味,再加上酷熱的天氣,這些本該令人很煩悶的事情卻一點沒有影響他們激動而興奮的心情。

秀博坐在阿飛對麵,看上去鬥誌昂揚,一路上頗為健談,可是有件事壞了他的心情。

大家坐的是綠皮車,車窗是可以打開的,旅途中秀博正在侃侃而談,這時迎麵高速飛馳過來一輛列車,對麵有人惡毒地把一杯涼水直接潑向了這邊,正好把坐在車窗邊的秀博潑了一臉。

於是大家紛紛掐指一算,覺得這種情況類似於三國時期大軍出征前突遇怪風吹折了帥旗。看來秀博此行凶多吉少,秀博為此很鬱悶。

文鋒興致也很高,最近他比阿飛還倒黴,除了看錄像被抓,期末考試同樣被放翻了兩門,但他現在想的隻有即將到來的比賽。看得出來,做為一隊成員的他,即壓力重重又滿懷希望。

老宋仍然是那副淡然的樣子,他是第二次參加“應氏杯”,之前還參加過晚報杯,已是這種大賽的常客了,阿飛從沒見過老宋輸棋落寞的樣子。

花花兩眼放光,看上去就像個剛入學的新生,第一次參加正式比賽,就是全國“應氏杯”大學生比賽,圍棋的上帝實在太眷顧他了。

老胡一路都在興奮的大談交大圍棋往事,他即將研三,是交大圍協真正的活化石,大家都希望他在畢業前能取得好成績。

阿珂和阿春的心情一直很好,第一次同年輕的隊友們出征比賽,期間還能參加活動遊覽祖國的大好河山,真是既開心又浪漫的事情。可是她倆並不知道此行等待她們的有些什麽,阿飛這些人一直沒敢告訴她倆對手都是啥情況。

阿飛的心情也還好,雖然前段時間連遭打擊,令本來就很瘦的他又瘦了好幾斤。但此刻在列車上,期末考試不及格帶來的陰影已經被即將到來的比賽衝淡了不少,他期待著參加緊張激烈的戰鬥,期待著麵對來自五湖四海的對手,這次比賽對他來說是背水一戰,不容有失。

“不管遇見什麽人,一定要打出好成績。”他暗暗下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