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林海省作為糧食大省,大量的秸稈焚燒成為近幾年環境汙染的罪魁禍首,為了解決秸稈問題,秦懷春已經起草了一份解決預案,其實質就是一份綜合了科研機構,高等院校和企業為一體的研發項目。項目從目前已取得的秸稈還田技術為基礎,致力於研發微生物無汙染降解技術,靠生物菌劑的催化作用,快速分解秸稈纖維,達到降解和生肥的目的,既能解決焚燒的汙染問題,也能對土壤起到肥化的效果。

但這個項目報送省科技廳之後,還要經過好幾個部門的多重討論和論證,才能決定是否批準。所以這個冬天,秦懷春基本都在忙著開專家研討會,對項目的可行性進行了細致入微的探討。至於項目花落誰家,要到來年才會有結果。

所以下麵人又開始對這個項目打起了注意,但在秦懷春這裏,項目書裏是明文寫下了參與研究開發的具體單位信息的,但最後省裏會不會批下來,又會批給誰,就不是他能主導的了。

這個冬天異常的冷,於向知手裏的電話卻熱得發燙,每年這段時間,就是經銷商和種業活動最密集的時候。雖然金懷種業的辛威跟他立了合作上的規矩,但於向知明知故犯,把分成往辛威那邊調了幾個百分點,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於所長,我從來沒見過你下地,你手裏的水稻品種哪兒來的,跟你合作,我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辛總監,你們這麽大個種業,還怕消化不了我這點東西?再說了,有謝局給咱們撐腰,你怕什麽。”

“謝局?你說謝正言?”

“還能有誰,咱們林海省要審定哪個品種,還不是謝局一句話的事,我給你拿的品種絕對是質量過硬的東西,至於從哪兒來的,咱們各盡其事就行,身後事我來做,你隻要把品種給我賣出去,咱們事業就算成功了。”

“都說你是老滑頭,真是沒錯,於所啊,既然你這麽說了,三個百分點不太好看,給我加到五個百分點?如何?”

於向知嘴一歪,“你可真是吃人不吐骨頭,一開口就把我利潤吃了一半,不愧是企業員工,算賬精明。好,這件事可以商量,等我以後提了院長,還有大把機會等著咱們。”

“喲,傳言是真的?於所真要提上去了?”

“還在運作,還在運作。省裏的同誌給了我一些建議,我也在寫材料,還不好說,但希望很大。”

這邊呢,劉君初到三亞,一切都不適應,飲食民風都跟林海省差異巨大,就連當地的米酒他也喝不習慣。但最關鍵的是繁種問題,科室主任曹海亮本來是不想搞育種的,但無奈於向知在背後支持,他也不好插手,也不願插手,劉君隻能自己過來。

不過,他跟何峰不是一個科室,屬於一個所的兩個科室成員,他在生化栽培科室,何峰在種植資源創新科室。因此誰也管不著誰。

好在有崔挽明在,劉君的工作才輕鬆了不少,從租地到南繁許可證的辦理,這一套下來,全是崔挽明聯係當地人幫劉君辦的,可謂省去了不少麻煩事。

種子播下去的第二周,稻苗已經長出來三五厘米高,劉君坐在田邊的楊桃樹下,打開手機的收音機,聽了聽當地的廣播新聞。頓時,愁雲冉冉,籠罩心頭。

“這都十一月份了,怎麽還來台風。”

他又看了眼手機新聞,確實無誤,台風將在三十六小時後登陸海南島。劉君憂心忡忡的給崔挽明撥了個電話。

“趕緊找兩工人挖好排水溝。”

這是崔挽明給劉君的唯一意見。果然,狂風暴雨如期而至,不幸的是,劉君的地塊偏低,排水溝雖然挖了,但上遊的水都灌了下來,現在他的那塊苗床地已然成了一片深不見底的海洋。

劉君連雨衣都來不及穿,縱身跳下去,水沒過了膝蓋,他想搶救,但無能為力,他手裏拿著洗臉盆,拚命的將水往外趕,但他舀水的速度趕不上進水的速度,希望就這樣溺死在風暴中。

這可是於向知第一次派他出來南繁,他就遇上這麽大的事,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事情沒有處理好,品種沒有搶救回來,就是劉君的過錯。

而崔挽明這邊呢,也損失慘重,但他每年往海南帶種子的時候,都會在林海留個備份,怕的就是遇到不可挽回的天災,即便這邊損失了,頂多算是白忙活,不會將種子資源丟失掉,但於向知就不一樣了,他一個搞外交的育種家,怎麽會知道這些細節的重要性。

如此慘重的代價,恐怕是所有南繁人都要吸取的經驗教訓,於向知雖知教訓深刻,但他抓著崔挽明替劉君選的地塊一事不放,將天災大錯強行算到崔挽明頭上,這讓遠在三亞的崔挽明有苦難言。

南繁失敗的慘痛經曆也讓崔挽明聽取了秦懷春的意見,和劉君二人來到鳳凰城中國人壽保險公司總部,對農業保一事進行了谘詢和辦理。

接待經理剛好是北川大金融係畢業的研究生,和崔挽明相差無幾,這個名叫海青的女人,名如其人,不但長得清秀靚麗,打扮得也十分端莊。一聽說兩位是校友,馬上便給他們開起了小灶。

“兩位既然想買農業保,咱們還是到外麵談吧,今天公司衛生間搞裝修,環境不便談話。”

“你方便就行。”

海青領著兩位出了保險大廈,左轉兩百米進了一家咖啡店。適合閑聊和看書,這也是海青入職以來一貫招待客人的方式。

剛坐下她就把名片遞過去,崔挽明接過來,“海青,名字起的真好,很特別。你真是07年畢業的?”

“如假包換,不信?”

“那倒不是,剛工作不到兩年,就成了經理,你讓我們這些搞農業的怎麽活。”崔挽明變相誇海青,目的就是想在保險金上占點便宜。

“你們生命學院水稻所在咱們北川大學都出名,沒想到你們都是從那出來的,今天我可算見到真人了。”

崔挽明有些詫異,“真的假的,你看我兩,一個比一個黑,你知道外行都叫我們什麽嗎?”

“叫什麽?”

“農民知識分子。”

海青捂嘴一笑,馬上言歸正傳,“我們這有三種農業保模式,你們看選擇哪種。”

“老校友,你比我們了解,看在你崇拜我們的份上,給我們推薦一個實惠一點的。”

“我推薦的你也敢選?你不怕我坑了你們?”

“不會,就憑你這氣質,不像是騙子,再說了,你忍心欺負農民知識分子嗎?”

海青又是捂嘴一笑。她抬手看了看表,皺了皺眉毛,“這樣吧,我簡單給你們講講這幾個模式具體什麽情況,過一會我還有點事,你們把這張表填一下,我會根據表上的個人信息聯係你們。”

“啊?你們服務質量太不好了吧,我們剛來你就趕我們走。”劉君顯然不滿意了。

“兩位哥,我確實有點事著急辦,你們體諒體諒,這樣,我保證,你們這一單我親自辦,到時候我登門造訪,怎麽樣?”

崔挽明動了動腦瓜,詭異的問道:“海青經理,你難道是要去辦私事?這可是你的工作時間,擔心我上你們單位舉報你。”說完,露出壞壞的微笑。

海青急的站起身來,“哎呀,哥,算我求你們,不跟你們開玩笑了,我媽昨天闌尾炎手術,醫生讓下午過去打消炎針,我得趕過去,實在情況特殊,高抬貴手。”

“嗯,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孝女,好吧,看在你為人孝道的份上,我們就給你次機會,不過我可跟你說好了,到時候給我們最低優惠啊?”

“謝謝上帝大哥,我先走一步了。”

海青走之後,崔挽明還盯著她背影在看。

“誒,幹什麽呢你,眼睛往哪兒看呢?你是沒領導管,想什麽時候辦事就什麽時候辦,今天空手回去,於所又該罵我了。”

“少跟我提你那位領導,還說要我賠償他,你沒幫我解釋解釋啊?”

“我怎麽沒解釋,我都跟他說那是天災,他非得說是人禍,你說怎麽辦。”

崔挽明隻覺惹上了一個無賴,要不是看在劉君麵上,早就跟他翻臉了。

回到學校的時候,腳還沒進辦公室,卻聽見裏麵傳來尹振功的謾罵聲。

“你一個主管領導,自己下屬沒把事辦好,你跑到我們這裏發火來啦?這裏是北川大,不是你們農科院,事情也不是從我這裏出來的,你跟我說不著。”

“尹教授,我那品種確實是你們崔挽明幫著種的嘛,現在我顆粒無收,你說是不是他的責任?”

“於向知,我再說一遍,你自己的工作自己解決,少來我這裏鬧。你們的事我也知道,虧你還是個領導,你好意思嗎你,啊,你怎麽不去怪老天爺呢,有本事你跳到天上去罵啊,你走吧,我這裏是科研工作的地方,不歡迎你來。”

於向知自認是個小小的所長就可以不把尹振功當回事,來到這就開始針對崔挽明,朝尹振功索要損失費。尹振功雖然不插手育種的事,但崔挽明和他是一個團隊裏的人,生平最恨這些急功近利者,當然不會給他好臉色。

於向知氣衝衝的從辦公室走出來,撞上了崔挽明。

“你小子給我等著,敢背地裏動手腳,我不會就這麽算了。”

“哼,於所,那我就等你咯。”

進辦公室之後,尹振功的臉色還沒消退。

“挽明啊,你坐下,有幾個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尹老師,有事你說。”

“是這樣的,我打算把育種這塊全都交給你了,以後我就不再管這塊了,你要是想搞科研發論文,我這裏有經費,你能花就花,要是不想搞科研,那就一門心思搞你的育種。咱們手裏的東西可以說很豐富,現在就是分工問題我想明確化了,這樣你也好做事。秦老師立在育種上的賬戶是咱們的一個橫向課題在支持,每年有十萬塊的經費,這個卡就交給你保管了,怎麽花這些錢你自己決定,不用跟我商量,把事情做好就行。”

崔挽明沒想到尹振功的肚量如此之大,居然真的把育種的事全權交給了他。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好的方麵在於他可以百分百實現自己想法,壞的一麵則是少了個幫手。

不過崔挽明不覺得這是大問題,尹振功不但站在前麵替他擋走了於向知,還放權讓他做事,可見當時秦懷春離開的時候,沒少替他鋪路。

有了這樣的後盾做支持,崔挽明壓抑的心終於迎來一片闊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