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驚世之變：風光大旗 第一章 等君入甕
風水棧。
蘇州城外，五裏。
一個簡單，窄小的尋常客棧。
平日裏隻靠酒水小錢維持生計，這一日卻突然客滿。
掌櫃王三笑的和不攏嘴，隻道風水輪流轉。
春風吹著風水棧小旗，一個人一匹馬已在旗下，冷子蝶跨下紅馬時，他的劍鞘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走進客棧門，剛好有道陽光直射進來，所以他能把裏邊的物事看的很清晰。
客棧窄小，簡陋，卻不破舊，五張桌子巧巧地放在地上，讓人覺察不到擁擠感。
靠外的一張桌子隻坐著一個女人，她長相很尋常，不過她的手卻極其漂亮，她用一隻手拿著酒杯，一口一口地往嘴裏送，喝完一口，她便用另外一隻手的食指指尖去擦嘴，動作很是優雅。
西邊的一張桌子坐著兩個男人，一個人左邊的眼睛上綁著黑布，而另一個人卻是右邊眼睛綁著。兩個獨眼並排坐在一起，又坐得極近，感覺他們剩下的一隻眼睛已相互靠在一起，而生成一對。
東邊的一張桌子是一個大漢，一個大口喝酒，大嘴嚼肉的大漢，他卻偏偏生有一張比女人還秀氣的臉孔，他的身材和他的模樣很不協調。
靠裏的一張桌子，坐著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他身上打滿了補丁，仿佛打少一個他都嫌不夠似的，他拿著筷子細嚼慢咽，喝酒卻豪爽得很。
冷子蝶微笑著走進中間的一張桌子，喝道：“王老板，酒半斤，不得少，肉半斤，不得多。”
王三笑道：“客倌還是這麽講究。”
冷子蝶笑道：“隻有懂得講究的人，命才活得長。”
王三點點頭，道：“客倌說的是，請稍等。”
冷子蝶把劍放在桌上，發出了一個清脆的響聲。
半斤酒，半斤肉已到。冷子蝶開始舉杯，開始朵頤。
可能是太餓，冷子蝶吃的很快，他卻不再多吃，他是個很講究的人。
吃飽喝足，他當然要休息。
他道：“老板，一間上房。”
王三道：“有的，樓上最裏麵那間就是了。”
冷子蝶點頭，握緊寶劍起身上了樓。
他上樓的一瞬間，他的眼角還在打量著樓下的人，他們的動作還是沒變。
房間與樓梯的距離並不遠，可是冷子蝶不這麽認為。
他握著寶劍的手一刻也不敢放鬆。
他終於還是走進了房間。
一陣香氣傳來，一個女人正等著他。
她永遠在他不可能想到的時機、地點出現。
蘇甜兒。
冷子蝶躺在了她的懷中，握劍的手也鬆了，在她麵前，他不會感到緊張，也不會將緊張的情緒帶到她身上來。
他已完全釋放，在她身上釋放開來。
她也完全地給予他溫柔。
她的嬌羞讓他感到很滿足。
動作停止。她輕輕為他擦著汗水，道：“你有心事？”
冷子蝶道：“如果你的腦袋即將要落葉開花，這算不算心事？”
蘇甜兒道：“誰要殺你？”
冷子蝶笑道：“現在江湖上起碼有一半的人在打我的主意。隻因為我做了一件在他們眼中很神奇的事情。”
蘇甜兒道：“那你還笑得出來？”
冷子蝶笑道：“現在全天下的人都在關注你，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蘇甜兒閉上了嘴。
冷子蝶笑道：“你知不知道，現在這個客棧裏就有五個人要找我麻煩。”
蘇甜兒道：“是些什麽人？”
冷子蝶道：“下邊有一個女人，她長得雖然沒有你好看，可是她的手卻是你永遠比不上的，她那雙手足以讓每一個男人銷魂。”
蘇甜兒的手悄悄伸進了冷子蝶的身下，道：“我不相信有那樣的一雙手。”
冷子蝶阻止了她的動作，道：“你知不知道她的名字？”
蘇甜兒嗔道：“不知道。”
冷子蝶道：“你聽說過‘玉娘子’嗎？”
蘇甜兒道：“玉娘子？”
冷子蝶笑道：“她就是玉娘子，唯一的玉娘子。”
蘇甜兒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敢相信。
蘇甜兒咬著嘴唇，道：“你也怕她？”
冷子蝶笑道：“我不是怕，是很怕。”
蘇甜兒道：“你怕她把你銷去了魂？”
冷子蝶笑道：“沒有男人不怕的。”
蘇甜兒歎了口氣，道：“還有些什麽人。”
冷子蝶道：“兩個獨眼龍，一個粗野漢子，一個乞丐老頭。”
蘇甜兒笑道：“你會怕這些人？”
冷子蝶笑道：“你知道無明劍嗎？據說這兩個人雖然是獨眼，但是兩個人合二為一時，那一劍的光芒足以讓江湖中使劍排名前十的人黯然失色。”
蘇甜兒道：“你也是使劍的。”
冷子蝶笑道：“可據我最保守的估計，我使劍在江湖中的排名隻有一百六十一位。”
蘇甜兒又歎了口氣。
蘇甜兒道：“聽你說的這麽精彩，我還真想出去看一看呢。”
冷子蝶笑道：“我陪你。”
蘇甜兒道：“你不怕出去被他們……”
冷子蝶笑道：“放心，我命大。”
兩人走出房間，倚在欄杆上看著下麵的動靜。
下麵的人還在喝酒吃肉。還是那種冷而不僵的氣氛。
蘇甜兒輕聲道：“我看見你說的那個女人了。”蘇甜兒伸出了自己的手，微微歎了口氣。
冷子蝶沒有說話。
蘇甜兒輕聲道：“我也看見你給我說的那兩個獨眼龍了，可是你說的那個粗野漢子在哪裏，我怎麽沒有看見？”
冷子蝶開口了：“你看見什麽？”
蘇甜兒道：“我隻看見一個身材魁梧的女人和一個老頭子。”
冷子蝶笑了：“其實那個粗野漢子說他是女人也不無道理，說他是男人也不錯。”
蘇甜兒又眨了眨眼，道：“難道那個那個身材魁梧的女人就是……”
冷子蝶笑道：“隻因為他練就了一身雌雄難辯的武功，陰陽早已調和，這種人兼具了男女武功之長，所以更是厲害無比。”
蘇甜兒道：“那他還有那個嗎？”
冷子蝶笑道：“他沒有的東西，正是我有的。”
蘇甜兒嬌羞地笑了笑，道：“所以你還是比他強一些的。”
蘇甜兒道：“那個乞丐佬呢？他是什麽來曆？”
冷子蝶道：“我不知道。”
蘇甜兒道：“不知道？”
冷子蝶笑道：“要是我知道，我就不用怕得那麽厲害了。”
蘇甜兒道：“你究竟怕什麽？”
冷子蝶笑道：“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怎麽死也死不了。”
這時，一個人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你吃飽了，喝足了，休息夠了，跟我們走吧。”這是個老人的聲音，有種蠱惑人心的魔力，仿佛能讓人的心隨著聲音而動。正是那乞丐佬的聲音。
冷子蝶沒有動，道：“你是誰？”
那乞丐佬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你不用管我是誰，你也不用知道，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跟我們走。”
冷子蝶道：“我不跟呢？”
乞丐佬笑了：“那我就讓你怎麽死也死不了。”
冷子蝶歎了口氣，道：“好吧，我跟你走。”
蘇甜兒緊緊拉著冷子蝶的手，冷子蝶親了她一下臉頰，道：“放心。”
冷子蝶握緊寶劍，走下樓梯。
下麵的五人的動作已停頓下來。
突然，一道光閃過，那乞丐佬手中的杯子已被一件物事擊中，它打穿了酒杯，也打穿了乞丐佬的咽喉，沒有血流出。
人卻已倒下。
周圍人開始有些動靜。那雌雄難辯的漢子已翻身，喝道：“誰？有種出來！”他的聲音尖銳中略帶粗啞，很是怪異。
沒有人應聲。
那兩個獨眼龍已閉上了眼睛，同聲道：“是他來了嗎？”
玉娘子道：“能用一點寒星便擊破老乞丐的喉頭的，除了他還有誰？”
雌雄漢子又坐了下來，平穩了心態。
玉娘子笑道：“我們五個人中，武功最高的便是老乞丐，現在第一個死的就是他，下麵會是誰死？”
雌雄漢子歎道：“不管誰死，我們始終要死的，誰前誰後又有什麽分別。”
玉娘子笑道：“對，已沒有分別。”
無明雙劍已說不出話。
玉娘子笑道：“難道主上吩咐我們到此，是要我們死在這裏嗎？”她笑得很淒涼。
雌雄漢子也笑了，道：“我覺得沒這麽簡單，我覺得主上是為了讓我們看到自己是怎麽死的，這樣死才有價值。”
玉娘子笑道：“那你說老乞丐看到自己怎麽死了嗎？”
雌雄漢子開不了口了。因為那點寒星沒有人看到是怎麽發出來的。
這時，白光一閃，一件物事插在了玉娘子的桌前。是一柄小刀，小刀上插著一張紙。
玉娘子很鎮定地取下小刀打開來，她看了一眼，她的臉色就變了。
雌雄漢子接過紙條來看，他整個人也呆住了。
無明雙劍問道：“是他寫的嗎？”
玉娘子點了點頭。
無明雙劍道：“寫的是什麽？”
玉娘子道：“他說，他不殺我們，叫我們好自為之。”
無明雙劍的臉色突然煞白，他們另外那隻完好的眼睛仿佛也瞎了一般。
雌雄漢子開口了：“怎麽樣？誰先來？”
無明雙劍相對一笑，忽然從袖中抽出兩柄短劍，如流星一閃，刺破了對方的喉嚨，雙雙倒地。
雌雄漢子點了點頭，道：“不愧為‘無明雙劍’，真是好劍法！”
玉娘子笑道：“你的‘陰陽指’也是好武功！你有傳人了嗎？”
雌雄漢子笑道：“要找像我一樣的體質的徒弟，哪會這麽容易。”
玉娘子笑道：“所以你要帶著遺憾走了。”
雌雄漢子笑道：“我沒有遺憾，因為在我走之前，還有人能看到我的絕技。”說罷他轉頭看了看冷子蝶。
冷子蝶沒有表情。
玉娘子笑道：“所以你可以帶著笑走了。”
雌雄漢子點了點頭，突然，他伸出右手食指，朝他胸膛點了一下，隻一下，他整個人便已軟癱下來。
但是他的嘴角是帶著笑意的。
玉娘子笑了，還是那種淒涼的笑。
她回身望著冷子蝶，道：“你能過來一下嗎？”
冷子蝶向她走了過來，在她身邊停下了腳步，卻沒有開口。
玉娘子仔細打量著冷子蝶，道：“你很好看，讓我想到了我以前的第一個男人，想到他對我好，想到他對我的溫柔與體貼，想到我們那一晚……你能讓我摸摸嗎？”
冷子蝶笑了，道：“你想摸什麽？”
玉娘子道：“你的其他地方我不想再摸，我現在隻想摸摸你的臉。”
冷子蝶真的把臉湊了過去。
玉娘子笑了，她用她最銷魂的手，最銷魂的感覺去觸摸他的臉。
冷子蝶沒有表情，可他不是沒有感覺。
玉娘子停止了動作。
她笑道：“你是個不簡單的人，我給你一個忠告，不管做多麽不簡單的事情的時候，要注意適當地收手。”
玉娘子轉了身，她的手插向了自己的咽喉，血沿著她那隻美麗的手流下。
她走了幾步，望著天空，突然倒在門邊。
冷子蝶還是沒有表情。
他握緊了寶劍，回頭看了看蘇甜兒，笑道：“我吃飽了，喝足了，也休息夠了，該走了。後會有期。”
蘇甜兒道：“你去哪裏？”
冷子蝶笑道：“去我該去的地方。”
蘇甜兒不再說話了。
聰明的女人都有一個共同的優點，她們都知道說話的分寸。
冷子蝶離開了。
一個人淡淡地走出，淡淡地道：“你留不住他？”
蘇甜兒冷笑道：“沒有女人可以留住他的。”
那個人笑道：“但是我敢保證，他現在去的地方一定有個女人。”
蘇甜兒道：“你怎麽知道？”
那個人道：“男人的直覺。”
蘇甜兒笑道：“你還是好好看著你自己的客棧吧，這裏風水不怎麽好的。”
那個人笑道：“我現在隻想好好看著你一個人。”
蘇甜兒冷笑道：“要好好看著本姑娘沒問題，黃金十兩。”
那個人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