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佛劍無涯(一)

蘇州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

鍾聲就像是孤寡老人的碎語,也像是冰海漁人的歌唱,充滿了孤獨的寒意,雖然附加了些許禪境,可是它的遠離塵世的態度還是讓人難以靠近。

月亮被鍾聲敲醒,露出它圓潤白皙的臉龐。

魚邪衣握劍盤膝坐在船頭,而沈櫻落則背靠在窗前。

魚邪衣趁著月光,打開了懷裏的花名冊,上麵一頁寫著“七月二十七,蘇州城外寒山寺,佛劍無涯蘇心海”。

他又打開左手掌,手心裏刺著一行字:“一命之恩,沈櫻落,她記得我是誰。”字跡裏還有些許血色,似乎是不久前才刺上去。

魚邪衣回頭看著窗前的少女,少女也在看著他。

或許魚邪衣對她的記憶已消失殆盡,但是每當看著她那雙如水雙眸之時,又感覺莫名的熟悉。

“你是沈櫻落?你曾經救了我一命?”

沈櫻落開心地點了點頭,她的笑眼宛如一彎新月。

“還算你有良心記得我。不過,你也救過我兩次。”

“哪兩次?”

沈櫻落道:“一次是幫我殺退了山賊!”

“第二次……是幫我殺退了大哥!”說完這句話,她的笑容頓時不見,出現了感傷與悲涼。

魚邪衣咬牙道:“我殺了你的哥哥?”

沈櫻落道:“你還殺了我的父親!”

魚邪衣冷笑道:“那你為何不殺了我?”

沈櫻落的眼淚縈繞在眼眶裏,她搖了搖頭,眼淚瞬間滴落。

“父親為了所謂的名利,殺了我母親,哥哥為了所謂的地位,間接殺了父親,也差點置我於死地,是你……幫我報了仇!”

魚邪衣握緊手中長劍,道:“你一點也不恨我?”

沈櫻落咬牙道:“我恨的不是你,而是恨老天……為何如此作弄我的命運!”

魚邪衣淡淡笑了,道:“你信命嗎?”

沈櫻落點著頭:“我信!”

魚邪衣不再看著她,而是望向了遠方月光旖旎的湖麵,道:“命運由我不由天,我從不恨天信命,我的命運比你還苦,可是我相信我能逆天改命!你也能!”

沈櫻落望著魚邪衣的背影,忽然說不出話來。

當寒山寺的鍾聲再次傳入小船時,魚邪衣緩緩起身,他深吸了口氣。

“等我與佛劍無涯蘇心海一戰之後,希望你能告訴我‘我是誰’!”

沈櫻落捂住傷口,走入船頭,道:“你一定會贏!”

魚邪衣看著她的眼眸,竟一時枉然,他忙轉開了眼神。

“謝謝!”

小船停靠在岸邊,魚邪衣道:“你似乎受了傷,你可以在此等我回來。”

“不!我要跟你去!”

魚邪衣難以拒絕她此刻執著決絕的眼神。

魚邪衣與沈櫻落一路前行,一股檀香味撲麵而來。

——似曾相識的氣味。

檀香裏,還有一絲絲木葉的香氣。

他們首先看到的是一個暗黃色照壁,照壁上三個墨黑的大字“寒山寺”。

一片楓葉落在沈櫻落的頭上,她伸手握住。

魚邪衣則獨立而前,沈櫻落繼續跟隨。

姑蘇城裏人滿為患,寒山寺裏卻禪院靜寂,不得不讓人產生錯覺。楓葉打落在佛塔前的水潭裏,聲音竟也顯得十分巨大。偶爾一隻鳴雁飛起那也是驚鴻一現。這裏卻並沒有見到一個和尚。寺廟的那口巨大的寒鍾立在北方,它的古老與禪意讓觀者的心頓時沉靜。

魚邪衣與沈櫻落走過禪院,穿過門徑,來到一座佛堂之前。

隻見一個黑衣男子如磐石一般獨坐於佛堂石階之上,他的手中沒有武器,一柄長劍斜躺在他的身旁。他靜靜地看著魚邪衣的到來。

一葉落楓垂落,落在他的手掌之中,又被他隨手擲出。

“小心!”沈櫻落驚呼。

魚邪衣巋然不動。

楓葉如利刃,破風而行,刺入了魚邪衣身旁的樹幹之中。楓葉完全沒入其中,樹幹瞬間一分為二。

待風停息。

“在此等我!”

魚邪衣向沈櫻落點著頭。沈櫻落卻也隻能點著頭。

魚邪衣握劍走入其間。

黑衣男子閉著雙眼,與黑暗融為一體。也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

一個聲音從佛堂之中傳來:“在你眼中,武功的極限是什麽?”

魚邪衣淡淡一笑,道:“在我心裏,武功沒有什麽所謂的極限,就是用劍打敗對手就可以了。”

“那你的劍尚未達到一流之境。”

魚邪衣冷笑道:“何謂一流?無劍破有劍?草木為劍就是一流?”

“真正的武功極限,就是禪佛之境!”

魚邪衣道:“你若是佛劍無涯蘇心海,請與我一戰!你說的再多,我也記不住!”

黑衣男子笑了,他拾起長劍,緩緩起身,他走入魚邪衣的身旁。

等走得近了,黑衣男子雙眼才顯現了出來。看他的年級應該不老,為何這雙眼睛如此疲憊蒼老?

他原本應該是個英朗俊逸的男子,為何是這般麵目?

為了追求武功的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