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六章 棲霞

白天宇披星戴月地趕路,終於先宋家莊一行人趕到金陵。

白天宇對金陵比較熟悉,他依稀記得年幼時曾來過這個地方,長大為醫之後多次到棲霞山采集草藥,棲霞山上有很多珍貴草藥,可以說遍地都是,所以他猜想年幼時也是和父親一起來采摘草藥,童年的記憶模糊又混亂,他總是理不清頭緒。

他熟悉金陵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這裏曾是蕭家的地盤,這說來話長了。

金陵就像一個國度,而蕭家便是這個國度的王,蕭姓便是金陵的貴族之姓,不過那都是十六年前的事了。

十六年前,金陵棲霞山上有座棲霞山莊,處於棲霞山中峰鳳翔峰半山腰上,山莊裏有三個兄弟,是蕭姓嫡係子孫,這三兄弟依次是:大哥蕭霓,就是蕭冠閩蕭冠良的父親;二哥蕭霖,棲霞山莊滅亡後就在旁邊的青陽觀裏做了道士,如今道號赤蟬子;三弟蕭霽,便是後來的棲霞山莊莊主,棲霞山莊武功絕學天寒神掌的唯一傳人,棲霞山莊滅亡後,蕭霽就此失蹤。

天寒神掌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此掌可以化水為冰,故名“天寒掌”,而且據傳練天寒掌的人掌上都藏著寒針,一種極厲害的武器,此針若射入人體,頓時化為無形,中針之人立即凍僵,曾經有人見過蕭家使天寒掌,也有人見過掌內射出的天寒針,但從沒有人近距離具體的看過天寒針,所以天寒針成了世上最神秘的武器,而天寒針和宇文山莊的精鋼劍並稱中原武林獨一無二的神兵器。

白天宇恨沒早生二十年,無幸目睹兩大神兵器的風采,如今兩大神兵器早已成了傳說。

之前在臨安因為宋承影中毒的事,齊天教姓陸的邀白天宇到芙蓉樓一聚也曾提起過,當年宇文山莊莊主和棲霞山莊莊主連同齊天教教主三個人交情甚好,那時候兩大山莊各自在江湖上有很大的勢力,當時的齊天教還算不上邪教,但兩場謎一般的災禍讓兩大山莊同時覆滅,僅存一個齊天教,所以齊天教到後來慢慢擴大了勢力,在江湖上橫行霸道,慢慢被人唾棄,終成了人們又恨又怕的魔教。

白天宇對於十六年前的事多從別人口中得來,十六年前他差不多十歲,但對於這些幫派沒什麽印象。後來的事他知道的清楚一些,棲霞山莊滅亡後,排行老三的莊主失蹤,天寒掌也跟著絕跡江湖,兄弟三人中的大哥,就是蕭霓,帶著殘存的棲霞山莊舊眾離開金陵,躲到臨安,就有了今日的蕭家莊。

兄弟三人中的二哥依然留在棲霞山,就是白天宇現在要找的人。

和蕭家老二蕭霖一起留在棲霞山的還有蕭冠閩,叔侄二人像衷心的奴仆一樣守護著棲霞山莊的靈魂,也許他們仍能感受到山石樹木間殘存的魂魄,不忍心曾經顯赫百年的棲霞山莊在他們眼前煙消雲散,所以始終留守。

這十幾年來,宇文山莊的精鋼劍沒有一點訊息,盡管不少江湖人士像宋家父子那樣找過精鋼劍,但沒人能找到,所以此次精鋼劍重現江湖的消息傳出來,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白天宇完全不敢想象,世人皆想得到的精鋼劍竟然就在與自己決裂的結拜兄弟宋承影手上,這是個多大的禍患!

白天宇往棲霞山西峰虎山腳下行去,到了虎山腳下見到了一座道觀,蕭冠閩的二叔在這座名為青陽觀的道觀中清修。

道觀門口有一個小道童清掃門庭,白天宇下馬報上姓名,道童把白天宇請進道觀內,道觀不大,和尋常人家的莊院差不多,十分簡樸,白天宇在正堂裏坐下休息,後廳走來一個人,白天宇起身,向他走來的竟是蕭冠閩。

“蕭大哥,你也回來了。”白天宇道。

蕭冠閩對白天宇的到來也感到意外,不過他總是習慣麵不改色,道:“嗯,坐下吧。是來采藥嗎?”

白天宇走過去坐下,蕭冠閩肯定清楚他此行不是采藥,他坦白道:“我是來求見道長的。”

“見我二叔?”他想著白天宇從沒和自己二叔來往過,怎麽想起來找他了。

“嗯。”

“我二叔去了舊莊了,大概一兩日才能回來。”他說的舊莊指的是棲霞山莊的遺址,離此地大概半個時辰的行程。蕭冠閩又問:“宋家莊和魔蟹幫的事解決了,你沒和宋家莊一起去滁州?”

白天宇苦笑:“沒有。”

道童給他們上了清茶,白天宇低頭飲茶,蕭冠閩又道:“上次因為時間緊迫,有些話沒說。”

白天宇抬頭問:“關於什麽?”

蕭冠閩頓了頓,嚴肅地說:“關於我們蕭家,還有關於精鋼劍。”

白天宇注視蕭冠閩,蕭冠閩好像暗下了決心一樣,道:“正好今天你來了,你跟我走一趟。”沒等白天宇答應,蕭冠閩便走了出去,白天宇趕緊起身跟在身後,他猜想,也許蕭冠閩要跟他說自己尋找精鋼劍的苦衷。

蕭冠閩大步奔到馬廄,馬廄裏養了四匹駿馬,蕭冠閩牽出一匹,白天宇也牽了一匹,他剛牽了馬蕭冠閩已經跨馬離去了。白天宇上馬追趕,等白天宇出了道觀蕭冠閩已經離他數十丈距離了。

追了好一會兒才追上,行了大概一炷香工夫,蕭冠閩放慢馬步,他們來到棲霞山中峰鳳翔峰山腳下,眼前出現一條上山的石砌階梯。在山腳仰望山頂,隻見平緩的石路兩側全部種上楓樹,早春時節,楓葉翠綠,白天宇知道,到了深秋,山上紅成一片,在這紅色的海洋裏,這條大約三四丈寬的石砌梯道會像條通往夢幻之境的天路。

蕭冠閩催馬上山。由於山勢平緩,這條石路也很平緩,馬行起來並不很吃力,蕭冠閩道:“這條路,我走了三十年,山上山下,不知來回多少趟。”

白天宇雖然看不到蕭冠閩的表情,但能猜出來蕭冠閩對這個地方的依戀,他的心情一定很複雜。白天宇道:“你在臨安的日子真是少之又少,為什麽寧願守著這裏不願回去輔佐蕭莊主?”

“蕭家屬於金陵,屬於棲霞山,從來不屬於臨安。”蕭冠閩如此回答。

白天宇感到無話可說,他沉默著。

過了一會兒,蕭冠閩道:“你想什麽盡管說出來。”

白天宇這才說道:“蕭家莊到頭來還是你的。冠良性格天真、莽撞、沒有心機,他承擔不了蕭家莊,你若不回去,蕭家的擔子誰接?”

蕭冠閩像沒聽到一樣,自顧問道:“棲霞山莊和宇文山莊同時滅亡的時候你多大?”

“不過十歲。”

“你記得什麽?”蕭冠閩問。

“我,好像什麽都不記得,大概有我爹的影子,別的什麽都不知道。”

蕭冠閩款款敘道:“我當時已經十五六歲,什麽都記得,棲霞山莊的人行走江湖,不管武功高低年齡大小,人人敬畏三分,沒人敢得罪棲霞山莊的人,長江以南,甚至長江以北一大塊地方都來投靠棲霞山莊,那時候的齊天教隻管轄泰山周圍的那一塊地方,他們甚至對棲霞山莊俯首稱臣。”

白天宇毫不懷疑蕭冠閩,這不是吹噓,事實就是這樣,一些年長的老人回憶起棲霞山莊的勢力和威望總會感歎一聲,這些他在蕭家莊聽了很多,他說道:“我聽說曆代山莊莊主都會一種天寒掌的武功,這種武功隻要三成功力就能讓人血液凝固,是真的嗎?”

蕭冠閩回憶道:“冠良三四歲的時候發燒,燒的厲害,我親眼看到三叔隻是抓著冠良的手一會兒工夫,燒就退了,並且再沒發過燒。”

白天宇驚道:“真是一門驚世駭俗的武功。”

“這門工夫隻傳山莊莊主一人,所以我爹和我二叔都不會。”蕭冠閩道。

他們說話的工夫,白天宇已經看到了上山的石路盡頭有一個高大雄偉的門樓,門樓上依稀寫著“棲霞山莊”四個紅漆大字,但時日久遠,紅漆剝落,字體殘缺不全。白天宇雖來過幾回棲霞山,但從沒順這條石路上來過,不知道楓林裏藏著這樣氣魄的門樓。蕭冠閩也抬頭看,又行了幾步就下了馬,白天宇跟著下馬,二人牽馬徐行。

白天宇望著門樓,問:“不說棲霞山莊十六年前被一場大火燒成灰燼了嗎?”

“並沒全部燒光,至少還有這個門樓。”蕭冠閩道。

白天宇感受著腳下寬闊平緩的石階,抬頭仰視氣派非凡的門樓,心中已然出現棲霞山莊昔日的繁榮壯闊景象,不覺心中微顫。

二人靠近門樓,門樓兩邊連著兩人高的圍牆,他們牽著馬開門進去,圍牆裏邊卻是空空的,圍牆裏山勢高低錯落,樹木亂生,白天宇依稀能看到十六年前那場大火留下的影子,長了青苔的牆基,被泥土覆蓋了一半的灰瓦,白天宇感歎道:“圍牆尚在,但裏邊是空的。”

蕭冠閩神情動容地說:“就像蕭家的人還在,但天寒掌和天寒針失傳一樣。”

二人把馬拴在一顆樹上繼續上山,走到山的高處,圍牆內最頂端的地方,麵向山下,真有一種俯視萬物的神聖感和淒涼感。

院牆高高低低地圈起一大片山地,一眼看不過來,他左右掃視,有的圍牆隱身在樹叢中,有的角落裏還有一兩間房子,但越靠近中心,那裏越空曠。

蕭冠閩指著中心位置,道:“當年大火就是從那裏燒起來的,火勢向四處彌漫,把所有都燒了,當時山莊幾百人葬身火海。”

白天宇眼前出現一幅很多人在烈火裏狂舞嚎叫的情景,那景象,讓他身子一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白天宇問:“老莊主也跟著葬身火海了嗎?”

蕭冠閩搖頭,道:“沒有。”

白天宇不知蕭冠閩為何如此確定,他問:“為什麽?”

蕭冠閩道:“那一天我記得很清楚,我三叔,沒在山莊出現,所以不可能葬身火海。”

白天宇道:“可是,已經十六年過去了,老莊主消失了十六年,音信全無。”其實他的意思是,十六年來沒有音信,肯定凶多吉少了。

蕭冠閩突然轉臉激動地說:“十六年來宇文山莊的人也音信全無,但現在,精鋼劍不也重現江湖了嗎?”

白天宇細想想,好像明白了什麽,蕭冠閩對付諸大火的棲霞山莊仍抱有幻想,道:“兩大山莊同時消失其中有很大關聯,你想從精鋼劍上尋找天寒掌的下落。”

蕭冠閩雙眼淚光隱現,道:“既然精鋼劍能失而複得,為什麽天寒針不行。”

現在白天宇明白蕭冠閩暗中和齊天教姓陸的勾結尋找精鋼劍的良苦用心了,白天宇道:“每個人做一件事都有他的動機,你找精鋼劍是為了探尋棲霞山莊莊主的下落,宋家莊找精鋼劍隻是他們癡迷寶劍,江湖人尋找寶劍多數是想中飽私囊據為己有,那齊天教呢,齊天教堂堂大教,又為什麽費盡心機尋找精鋼劍?”

蕭冠閩道:“齊天教沒有在找精鋼劍,尋找精鋼劍的是姓陸的。”

白天宇想了想,猜道:“你是說姓陸的背著齊天教私下找劍,為了什麽?”

“你可知這姓陸的是誰?”

白天宇不由得豎起耳朵,難不成這人很有來頭?

“這姓陸的,說起來,也是宇文山莊的人。”蕭冠閩道。

白天宇又震驚又不解,不過對於宇文山莊的事,他也隻是聽了一些五花八門的傳說,知道的不比別人多。

蕭冠閩道:“當年宇文山莊莊主宇文不勝,就是精鋼劍執劍者,他有一名手下,也是宇文山莊的管家,叫陸九魂,是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身懷絕技,他自創了一套九魂鞭法打敗江湖多少豪傑。現在尋找精鋼劍的這個姓陸的,就是陸九魂的兒子。”

白天宇想不到姓陸的有這樣的來曆。

蕭冠閩接道:“陸九魂在宇文山莊滅亡後失蹤,他失蹤的時候留下一對兒女,這個兒子叫陸致雋,就是在臨安芙蓉樓裏差點殺了你的陸致雋。”

白天宇喃喃道:“陸致雋,他全名叫陸致雋。”

蕭冠閩道:“陸致雋不擇手段尋找精鋼劍,他是為了找他爹。”

白天宇忽然想到什麽,問:“所以,兩大山莊沒有滅亡的時候,陸致雋在宇文山莊,你在棲霞山莊,而兩莊關係密切,你本來就認識陸致雋。”

蕭冠閩點頭:“我們本來就認識,但是山莊滅亡後就一直沒再見過,一兩個月前在天柱山宇文山莊舊址遇到陸致雋時幾乎沒認出他。”

白天宇暗暗感歎,姓陸的和蕭冠閩之間原來有這樣的淵源,但他不明白蕭冠閩為什麽告訴他這些,他問:“為什麽跟我說這些?”

蕭冠閩道:“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不會停止查找我三叔還有天寒掌的下落,但我也怕我窮盡一生還是一無所獲。我知道冠良很聽你的話,我所希望的,是將來若有一天我們不能繼續找,希望你能勸說冠良接替我們。”

白天宇萬分驚訝,他清楚蕭冠良的浮躁性子,蕭冠量絕對不會接下這個擔子,而且,把一個人的一生放在家族振興上,聽起來讓人敬佩,但白天宇心裏很清楚想振興棲霞山莊,這是癡人說夢。

他正措辭希望婉拒蕭冠閩交給他的這項任務,但見山下有幾個黑影,有人正往山上走,在樹木叢中忽隱忽現,初時白天宇以為是上山砍柴的樵夫,細看了一陣,不止一個人,大概有七八個那麽多,各個勁裝結束,不像來砍柴的,等他們從門洞裏魚貫而入後,白天宇清點了一下,一共十二個人,白天宇轉臉看著蕭冠閩,想問:是來找你的嗎?

沒等開口,蕭冠閩低聲道:“是鐵扇門的人。”

果然,他們每人手裏都拿著一個東西,應該是鐵製扇子。

白天宇吃驚道:“鐵扇門?”想到這裏白天宇覺得不妙,本以為宋家莊能在鐵扇門得到消息和調遣人手後有足夠的時間逃跑,但現在宋家莊估計還沒有到金陵,鐵扇門就像風一樣趕來了。

白天宇見蕭冠閩不動聲色,也不露畏怯,問:“他們沒理由這麽快聽到消息。”

蕭冠閩冷道:“是陸致雋搞的鬼,他和他爹一樣脾氣古怪,不是省油的燈。”

白天宇心道:糟糕,陸致雋早就把消息送到鐵扇門的耳朵裏,宋家莊的人大概也快到金陵了,他們狹路相逢,隻怕宋家莊要有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