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篇《南京化蛹》 一

作者:犁墨刀

“下課了嗎?”

“嗯,現在在輕軌上,剛過建鄴區,外麵下雨了,還蠻大的。”

“我知道,你們現在所處的應該是叫‘梅雨季’是吧?”

“是啊,7月份了嘛……對了,伊甸的雨是什麽樣的?”

高翌打完用拇指摁下手機屏幕上的發送鍵之後,情不自禁地抬頭。

城市輕軌正在離南京老城區地表260米的高度上向北飛速地穿行著,隔著那些濕漉漉的腦袋和起霧的車窗,高翌又一次看到了那座傘狀建築,當然不是規則的傘狀,準確來說的話,像一朵黑色大王花——在灰色的雨幕中,它龐大的軀體向地底延伸,螺旋而上的彈倉管道螺旋而上,仿佛一條條盤踞在花下的巨大黑蟒,而頂端那紅綠交替閃爍的信號燈就如同這條黑蟒的眼睛……蛹巢出現了。

空調正“呼哧呼哧”吹著冷氣,但這點涼氣對於擁擠的車廂來說實在是杯水車薪,雨水混合著汗水將高翌的T恤緊緊地黏在了他後背上,而他背後那個人的襯衫又黏住了他的T恤。擁擠的車廂與渾濁的空氣讓人窒息,汗臭味又和空調清新劑味混成一種更難聞怪味兒。

高翌從窗外收回目光,廢了好大的勁兒將原本拿著的雨傘提上來然後夾在胳膊間。這樣做的好處是解放了另一隻手,讓他打字的速度提升一倍。然而高翌這個突兀的舉動卻讓站在他前麵的那個胖大媽心生不快,大媽回頭瞪了他一眼,高翌隻好帶著歉意朝她笑了笑。

這個大媽雖然麵容不善,但卻是少數幾個有表情的人,放眼四下,高翌看到的都是一張張麻木的臉,就像被丟進了鍋裏翻來覆去油炸,再撈出來晾了幾個小時的麵餅,僵硬而易碎。

自從亞太合作公約組織APCO在7年前取締了私人機動車所有權之後,城市輕軌成了大部分南京人首選的出行交通工具。後石油時代的來臨給這個世界帶來了很多不愉快的“禮物”,這個隻是其中的一項罷了。

“嗯……伊甸裏沒有暴雨,下得最大的時候也隻有中雨的程度吧,而且下雨的時候我們一般都不會刻意去避,因為雨水很幹淨啊,而且淋在身上隻是涼絲絲的,不會感覺到寒冷,總之很舒服就是了。”

高翌重新解鎖手機屏幕的時候,發現他剛才的問題那個女孩已經回複了,他指頭貼著手機金屬邊框摩擦了一會兒,然後笑著回複了一句:“冷也沒關係吧,對於伊甸人來說,是沒有生病這個概念的吧。”

打完這句話之後,高翌又抬頭望向蛹巢,眼神溫柔起來。

這時,輕軌車廂裏的電子屏幕裏播放的世界經濟欄目到了尾聲,主持人向那個APCO經濟改革委員會的高級顧問拋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正在推進的蛹巢第八期全球擴建計劃,會對目前的伊甸移民標準產生什麽影響。

車廂裏那些原本麻木的人群臉上突然恢複了一些神采,高翌看到有幾個人都抬頭望向那個比臉盆大不了多少的液晶屏幕,盯著裏麵那個打著一頭啫喱西裝筆挺的男顧問。

男顧問扶了扶他的無框眼鏡,用無比專業的口吻回答道:“大家應該都知道,獲得伊甸國籍有兩條途徑,一是直接受雇於全球資本聯合體GCU的高級技術人員,二是通過大量資本入股GCU的資本移民,但在20年代後,前者的移民名額被大幅削減,隻剩下後一項,一個蛹艙艙位的價格是90萬,這也就是二三線城市的一套公寓房的錢,但在GCU與各國簽署了《蛹巢租借地法案》之後,蛹艙艙位的價格開始直線飆升,從90萬漲到了380萬,翻了將近4番,後來,伊甸對外第一發言人‘亞當’在聯合國會議上以數字化形態宣讀了建國宣言,得到了包括常任理事國在內的超過140個國家的承認,至此,伊甸成為了曆史上第一個數字化的主權國家,移民伊甸的狂潮勢不可擋,那時候的蛹艙艙位價格達到了巔峰,一個艙位被炒到了1200萬,因為艙位供不應求,GCU開始了多輪蛹巢擴建工程,隨後艙位價格被大幅調低到了620萬,但對移民者的審核變得嚴格了,可以預見的是,第八期全球擴建計劃的實施將會使蛹艙艙位的價格繼續下降,但這個下降幅度應該不會太大,我估計會在540萬至580萬的價格區間浮動……”

高翌看到那幾個抬頭看屏幕的腦袋重新低了下去,他心裏很清楚,500萬在現在這個社會中是一個多麽讓人望而生畏的數字。

GCU蛹巢全球搭建計劃曾刺激疲軟的全球經濟大幅增長,但在20年代中期,全球經濟增長又遇上了一隻更加龐大的攔路虎——後石油時代帶來的資源轉型困境。這個困境使得全球經濟重新進入大低穀,並一直持續至今。低迷的經濟使得所有人的生活變得灰暗而且看不到盡頭。

伊甸雖然是所有人夢想中的淨土和樂園,但嚴苛的移民條件還是使得大部分人望而卻步,對於他們來說,沒有饑餓沒有疾病沒有衰老沒有死亡的伊甸永遠是個遙不可及的存在。

現實殘酷,然而窮盡一生都到不了伊甸,又何必去期待?

高翌走出車站的時候雨還在下,天灰蒙蒙的,像條用得掉了色的抹布。匆匆的人潮與聳立的樓房在這場大雨的衝刷下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色彩,整個南京現在像是一座巨大黑白默片的拍攝場地。

“我會去找你的。”一滴水珠掛在眉毛上搖搖欲墜,高翌看著那個女孩設置的彩色光影頭像,編了這麽一句話,但他想了想隨後又刪掉了。

“無論如何都想去淋一場伊甸的雨啊……”

高翌笑著摁下發送鍵,然後轉身麵向棲霞路撐起了傘。

迎麵而來的人將他們的臉藏在傘下,低頭匆匆地趕路,高跟鞋與皮鞋撞擊著積水的地麵,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南京城三麵環山一麵臨水,號稱虎踞龍盤,在夏季通常刮東南風,由於東、南、西三麵都是山脈,風吹不進來,在太陽光的照射下,豐富的水汽會把整個城市變成一個大蒸籠,所以,在這個時節下這樣的一場雨應該是讓人心情愉悅的。

可就高翌看到的卻是這場雨將所有人都淋得蔫蔫的,人們像是被一個個澆了過量水的仙人掌。

高翌將目光轉移到自己那雙完全濕了的白色板鞋上,鞋麵已經被泥水濺得慘不忍睹。他忍不住掏出手機又看了一眼,發現那個女孩的頭像灰著,他們的聊天界麵仍然保持在他剛下車的那段。

那個女孩此時此刻在做什麽呢?高翌想著。

伊甸人的生活一度曾為現實中人津津樂道,人們對於想象不到的美好總是有著強烈的好奇,當初蛹巢剛剛建成的時候,伊甸的宣傳廣告在各種媒體平台上肆虐——浮在半空中的城堡,隱於雲間的山峰,平靜的海麵上飄著燈籠狀的小屋,漫天星河墜落水中,將海麵印刻成璀璨的錦緞……人們可以想象到的以及想象不到的唯美場景都在伊甸中成了另一種真實的存在。

雨“滴滴答答”地砸在傘麵上,高翌張嘴深吸了一口滿含水分的空氣,那口涼涼的氣順著他的喉管一直鑽到了他的肺。

那個女孩可以有很多地方可去吧,現在說不定她正穿著勝雪的白裙,坐在小海屋的台階外,用腳把海麵的水撩得“嘩嘩”響呢。

而他呢,隻能看著雨水將城市衝刷成了灰色,連同許許多多人的夢。

高翌看著雨幕中那些緩慢移動的灰色背影,忽然想到了他的從前。在最開始的時候,他露給別人的背影好像也是灰色的吧,每天早晨從**醒來,刷牙洗臉,然後咬著一片幹硬的吐司就出門去擠城市輕軌,那時候他的臉也和輕軌車廂裏的那些人一樣,麻木得像塊油炸風幹的麵餅,他是什麽時候從那片僵硬的灰色中脫離出來的呢?

答案隻有那個女孩了吧,那個名叫安妮的伊甸女孩,自從在網絡上遇到她之後,他的世界重新被那個女孩上了色,斑斕得讓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後來,伊甸與蛹巢開始被藏進他眸子最深處的地方。

“嗨,邦德爵士!”高翌打著傘走到他家公寓樓道口的時候蹲了下來。

一個藍灰色的小家夥從外殼鏽蝕的空調機箱下探出了腦袋,朝高翌“喵喵”直叫。

“是是,我怎麽會忘了你的東西呢。”高翌收起傘,從背包裏掏出一袋魚骨頭形狀的貓糧,朝這隻藍貓晃了晃,於是它從機箱下麵跑出來,到到高翌麵前叫的更歡了。

這隻俄羅斯藍貓是高翌半年前在車站附近撿回來的,當時大概隻有剛斷奶的樣子,高翌很清楚這隻眸子裏閃爍著墨綠色寶石光澤的寵物不是一般工薪階層養得起的。蛹巢落成,伊甸建國,大量精英階層離開一片灰暗的現實世界,去往數字化的比特世界,他們走之後,這些身價不菲的寵物有的被放到寵物店賤賣,有的就成了街頭的流浪者,就像這隻“邦德爵士”。

這小家夥即使吃著廉價貓糧也仍保持著優雅的姿勢,一副貴族派頭,這讓高翌覺得他就像那個被送上斷頭台的英格蘭國王查理一世,所以他給這隻貓起了這個無比紳士的名字。後來,高翌查了些資料才知道,這種貓骨子裏就流著優雅的血液,即使淪落到在街頭流浪。

“喵!”邦德爵士吃完了高翌給他的貓糧,舔了舔爪子,仰著腦袋又朝高翌手中的那袋貓糧喵喵地叫。

高翌搖了搖食指說:“不行嘍,今天已經多給一塊兒了,明天再說吧。”

高翌說完伸出左手中指撓了撓它的下巴,然後起身往樓道裏走去。而邦德爵士跟了他幾步後,就乖乖地留在了樓道口晃著尾巴歪頭望著他,高翌回頭朝它擺了擺手。

“我回來了。”高翌用鑰匙打開門之後又輕輕地將門合上。

屋子裏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源來自那台電視屏幕,上麵仍然放著全智賢演的那部很老很老了的韓劇《藍色生死戀》。

一個隻穿著深咖色睡袍的女人雙腿蜷起縮在沙發的角落裏盯著電視機,手裏攥著一罐啤酒,她的頭發很長卻沒梳,淩亂地在沙發墊上散開。空的啤酒罐堆滿了沙發櫃,有些沒喝完的啤酒從倒了的易拉罐裏淌了出來,弄花了一大塊兒地毯。

這個女人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高翌的話,她將手中的啤酒罐遞到嘴邊,仰起頭似乎想要一飲而盡……很少有人看《藍色生死戀》身邊放的不是紙巾而是啤酒。

“別喝了媽,我馬上做飯。”

易拉罐傾斜到180度的時候停住了,高翌拽住了這個女人拿啤酒那隻手的手腕,然後一根一根地掰開她握易拉罐的手指。

在從她手中拿過易拉罐的時候,這個女人未作抵抗,隻是呆呆地盯著電視屏幕,眸子裏倒映著微弱的光。

收拾完那些空的易拉罐之後,高翌沒有開客廳的大燈,而是開了廚房的燈,他知道這個女人不喜歡客廳的那盞刺眼的白熾燈。

這個女人保持這幅樣子已經有四五年了吧,自從那個男人拋下他們之後。

隔著廚房的拉門,高翌看了一眼仍縮在沙發裏的那個女人,眼神一黯。

盡管沒有任何梳洗,但仍掩蓋不了這個女人精致的麵容,歲月沒有在這個女人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跡,即使是慵懶的醉態,這個女人仍然能美麗得讓大部分男人動容,就像邦德爵士天生的優雅一樣……恐怕這就是他母親當初迷得那個男人失魂落魄拋家棄子的原因吧。

這個女人做了那男人6年的情人,然而諷刺的是,在生下了他高翌不久之後,這男人就像拋棄原配那樣拋下了他們。

他的母親開始整天哭,然後是酗酒,喝醉之後就會對高翌又擰又抓,像隻發瘋的母獅。剛開始的時候高翌還會哭,後來慢慢的高翌也習慣了,這個女人打完他之後便會跪著伏在他的胸前“嚶嚶”地哭,那時候高翌還在上小學。

當然,到後來她母親對那個男人也死心了,喝醉之後不再對她又抓又打,酗酒似乎隻成了她對現實的一種單純的麻醉,高翌的任務也從乖乖挨揍變成了放學趕回家奪下這個女人手中的啤酒罐。

在升入中等教育學校之後,高翌逐漸明白了這個女人為什麽會這樣——他的身上有著那個男人的影子,不過說穿了,這個女人到底被那個男人寵了太長時間了,以至於當她兒子長大的時候她卻反而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兒。

高翌將碗筷輕輕地擺到那個女人的麵前,解下圍裙放到一邊,然後拿過電視遙控器調到新聞頻道,他不想讓房間裏的隻剩下抽油煙機和碗筷碰撞的聲音。

窗外的雨聲小了點兒,女人埋首用筷子將粥一點一點地撥到嘴裏,就像隻進食的貓兒。

“全球在線”欄目裏的留著利落短發的女主持人正用她富有低沉磁性的聲音播報著亞太合作公約組織APCO在上海的第六次峰會。

APCO的前身是上海合作組織,但相比後者,前者的成員國已經囊括了整個東南亞中日韓以及澳大利亞。

高翌一直在想,如果美國沒有在後石油時代的衝擊下實現了政府企業化並聯合加拿大墨西哥成立了北美聯合服務公司,那麽這個唯一的超級大國是否會允許日本這些傳統盟國加入中國主導的APCO。

麵對後石油時代的衝擊,雖然所有的國家都在努力地摒棄分歧抱團合作,但世界仍然籠罩在一片灰暗的霧霾下見不了天日,而伊甸作為一個以蛹巢為實體國土的數字化國度,鑲嵌在各國中成了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天堂。

“媽。”高翌停止咀嚼低低地喚了一聲,然後頓了頓說:“我會帶你去伊甸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高翌舉起碗將裏麵的粥一飲而盡。

這句話那個男人也曾對她說過,當時好像還把這個女人感動得一塌糊塗。

高翌隔著指縫看到,那個女人拿著筷子的手停了一下,長長的睫毛也停止了錯動,不過她最終也沒說話。

收拾完碗筷後,高翌削了一個蘋果放在電視櫃的邊角上,這個女人飯後又回到了她之前蜷著的位置,雙手抱腿看著韓劇。高翌站在那兒,盯住她眸子裏的那點微光看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間裏,帶上了門。

昏黃的台燈下,高翌將幾本厚厚的課堂筆記一字排開卻沒有動手翻。他抬頭看了一眼床頭牆上的掛鍾,時針即將與那個“9”重合——南京的單雙號夜間用電管製即將到來,屆時這個城市除了醫院和工業區等重要虛電場所外都將陷入一片黑暗。

他掏出手機擱在中間的那本軟抄上,用食指劃開了鎖屏鍵,那個女孩的頭像亮著,於是他趕緊將手機拿起來敲出了一句話:“吃過了嗎?”

在他點下發送鍵的那一瞬,那盞舊台燈“啪”的一聲熄滅了,房間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高翌拉開陽台的推拉門,拿著手機走到陽台上,他手肘抵著欄杆,向遠處眺望。

雨還在滴答地落,天空中找不到月亮和星星的影子,棲霞區這片牆麵剝落的老公寓樓像是一群奄奄一息的垂暮巨人。

棲霞區不像鼓樓和玄武,和江寧區一樣,這裏屬於南京的工業區和農業區,住在這個區裏的人一般是工人或者近郊的農民,當然還有其他低薪階層。當然,那些住在城市中心區的人也過得並不如意,原來那些風光無限的房地產公司和第三產業公司,效益再日益縮水,白領們用沒日沒夜的加班來換取非裁員名單上的名額,許多人因此得了抑鬱症,紫峰大廈和世界貿易中心成了跳樓勝地,政府後來不得已出動大批城管,將那些百米以上的高樓天台全部焊死。

南京城的中心其實早就不在鼓樓和玄武了,蛹巢才是這個城市的心髒。真正的精英階層也不在鼓樓和玄武,他們在蛹艙裏掙脫了物質肉體的束縛,成為了數字化的人類,伊甸人,當時高翌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的時候,就不由自主地對他們生出一種莫名崇拜,伊甸,那可是純潔的代名詞啊!

掌心一陣震動,高翌回過神來,低頭看到了安妮的回複——綺茸魚、芬利亞海蜇以及汐海藻。

名字很美,但又是一堆他不明白的伊甸生物,高翌咧嘴笑了笑,伊甸人對於他們這些俗世中的人來說,都是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存在。

其實各種各樣的珍奇物種當時也是GCU宣傳伊甸吸引眼球的一大亮點,根據伊甸發言人亞當在的描述,伊甸擁有動植物種類總量超過300萬,而且這個數字還在擴大,這些動植物有的是在現實中已經滅絕的,有的是以現實中動植物為原型設計的,有的則是全新的……而對比現實世界中每小時3個物種的滅絕速度,就這點來說,伊甸真的算得上是一個天堂呢。

“你呢?”

高翌一笑,打出了七個字:“青菜蘑菇土豆絲。”

“那是什麽?”安妮回複並加了一個疑惑的表情。

作為出生在伊甸的第二世代伊甸人,這個女孩對於現實世界的了解實在有限,可能還不如高翌對伊甸了解得多。

安妮曾告訴過高翌,伊甸法典中明確規定伊甸人是不可以與現實世界保持聯係的,說這是為了防止現實的汙濁玷汙純潔的伊甸,所以她現在的行為其實是違法的,可是她每次聽她母親給她講那個叫做“現實”的世界時,她都覺得不可以思議,尤其是關於那個“死亡”的概念。

“對了,我一直很想問你一個問題…….”

“說吧。”

“你們如果一直不吃東西,會不會餓暈啊?”

“為什麽要不吃東西呢?”

“我是說如果,假設……因為伊甸不是沒有死亡這個程序的嘛,所以說你們一直不吃東西肯定不會餓死,那麽最多應該是餓暈,是這樣吧?”

“你這人好奇怪……”

“這是很合理的邏輯推演吧……”

“這種假設有必要嗎?”

“沒必要嗎?”

“有必要嗎?”

“沒必要嗎?”

……

“你是個討厭的人。”說不過高翌的安妮最終說了這麽一句話。

高翌看了一樂。

“討厭”這個詞語是他教給這個女孩子的,第二世代的伊甸人不比第一世代,他們對於負麵的感情心態是完全沒有概念的,他們是一群純如白紙的天使。

“你要睡了吧?”

“嗯。”

“那晚安嘍。”

“願亞當守護你的夢。”

風從夜的縫隙滲透出來,樓頂管道,高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看了一眼手機,9:30,停電管製即將結束,他該回去複習他的功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