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戳瞎

“咯吧”。

其實僅僅是“咯吧”的一聲輕響,卻讓場中所有人的呼吸為之一停。

Chris知道,這場對拳終於完了。

他緩緩回頭,卻見克倫與鐵犁一瞬間似乎定格在了那裏,克倫的拳頭與鐵犁的拳頭還在膠著,隻是鐵犁那粗壯的右上臂已詭異地扭曲成一團,本該直的地方突然多出了個折角——如果場外的監視器此刻還在工作的話,不如有多少肥糯的手指會急忙地以慢速度重放剛才的一切:克倫的拳頭擊出,擊打在鐵犁的拳頭上麵,兩拳相遇,克倫的拳頭卻沒有停住,然後你可以清晰地見到鐵犁那麽粗壯的一條手臂是如何的崩潰:

……隨著一聲細不可聞的聲響,鐵犁那結實的肱骨終於承受不住重壓,猛然斷裂,斷了的骨頭向後銼去,骨茬堅銳地戳入肌肉,由裏及外,乃至刺了出來……

……而眼見此景,那些窺視者們又將會如何的狂喜……

Chris想像得出監視器前那一張張張大的嘴與流涎的嘴角,這時,一個巨大的哭聲爆發出來:

“媽的,老子廢了!”

克倫愣了愣,卻見鐵犁猛地合身圤向他,用巨大的身子把克倫直接撞倒在地。他是如此高大,乃至魁偉的克倫在他身下也幾乎被遮得不見了。可鐵犁的斷臂與地麵的撞擊中,疼痛也讓他麵容扭曲。裁判定音走向近前,口裏念著:“一、二、三……”

鐵犁的左手掐著克倫的脖子,克倫的一隻手也掐著鐵犁的脖子。

定音冷硬地道:“殺了他,要不被他掐死。”

Chris望向克倫的眼,他明白那眼神裏複雜的情緒,殺一個被自己已擊敗的人?可這正是“奪標”的規矩。鐵犁因為重創明顯處於弱勢,哪怕他此時就壓在克倫身上。

猛地,Chris在克倫的眼神中看到了選擇的意味。

他心裏輕輕地歎了口氣。

因為他知道,那選擇,哪怕勝利,也會折磨克倫一輩子的。

卻見克倫縮在身側的右臂已開始在蘊力,他一拳猛擊在鐵犁的肚子上,就見鐵犁那粗壯的身子居然被打得騰空而起。這身體一騰起就迎向正俯身下來的定音,從不慌張的定音了忍不住罵了一聲:“媽的……”

他抽身後退。

可就在他後退中,鐵犁壯大的身子的遮掩下,克倫的拳頭悄無聲息地襲來,一搗,就搗進了定音的肚子裏。

“砰”的一聲,鐵犁的身子落地。

這一下,他斷臂再度的碰撞必然會令他再度痛徹心肺。可那一聲難忍的痛嚎居然被他硬憋在了嗓子眼裏,因為他看到,定音身子彎曲地向前,蝦米似的,克倫半仰起身子,而他的拳頭,正陷在定音的肚子裏。

定音咯出了一口血,滿口血花地問:“你、敢殺我?”

克倫忽然衝他呲牙一笑:“你說呢?”

定音搖了搖頭:“我明白了,可兔崽子,別以為,殺了我就可以殺了這個十九區。他們一開門,立馬接下來死的就是你。”

他的身子忽然軟軟的垂下。

場邊卻猛地喝起了一聲:“好!”

也不知是哪個霸主鬱積已久地暴發出這一聲喝彩。克倫茫然地站在場中間,終於,慢慢地舉起了一隻拳,如同平日裏裁判宣布勝利時那樣,而那拳頭上,還掛著被它搗進肚子的定音。

這一下變故太大,克倫的眼掃向場子四周,所有的霸主都還茫然著。

從來沒有人想過定音會死,就像從來沒有人想過麻油公、大鬼頭、二兩、天演試驗室的人會死一樣,他們鐵板一塊地橫亙在所有人的認知裏,如同理所當然的秩序。

他們太過強大,因為,十九區的霸主們隻有自己,或者自己手下的嘍羅,而那些人,背後焊結著一整艘鋼鐵巨輪般的勢力。

克倫的眼先開始還茫然,似乎自己也沒能明白自己這一擊的含義;可慢慢,一點什麽東西、火花樣的東西在他眼裏點燃,那本來隻是一個小小的火星,他的眼還在無意識地四下裏掃視著,卻在四周霸主們的瞳孔裏看到,那火星映射的影子,它從一份兒變成了幾份,十幾份兒,幾十份兒……而且在熊熊地燃燒,甚或發出“劈叭”的聲響,那聲音,隻要是場間的霸主肯定能聽到。那聲音太響了,以致壓得滿場鴉雀無聲,可每個人血管裏奔流的熔岩卻嘶嘶做響,燙焦了絞肉廠裏的空氣。

他們一向彼此殘殺,彼此毆打,如擂台上的選手,從沒想過,那看似遙不可及的裁判,一樣是可以擊倒的,這陌生而興奮的感覺衝昏了他們的頭腦。

克倫靜靜地望向大門口:“這隻是個開頭……”

沒錯,這將隻是個開頭。

克倫終於放下拳頭,掛在他拳頭上的定音像一條破麻袋似的被甩在了台側。克倫嘴裏喃喃道:“各位,接下來隻怕麻煩了……我一向知道,定音隻是一個按鈕,他背後一定有一台巨大的絞肉機,而我一直好奇,要是按動了這個按鈕,要多長時間,那絞肉機就會開動起來。”

他的語氣即茫然又無所畏懼。所有人都知道十九區管理者的手段,他們會為一個反抗者碾碎一整條街的。而他們的反應從來很快。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個聲音:鐵門被撞破的聲音。

撞破後,一切都將結束。

——他們從來不隻要殺掉反抗者,連目擊反抗也是一項重罪:因為,這使一切成為可能。

可在場的霸主們,居然沒一個出聲責罵克倫。

……可那聲音居然遲遲沒來。

超乎預期的延遲讓克倫也愣了愣。他口裏本還數著數:“一、二、三……十八、十九、二十……怎麽,他們今天動作這麽慢?”

卻聽台下一個聲音道:“不是慢。”

“隻是他們瞎了。”

克倫望向台下,開口的是Chris。

他手裏拿著一串的纜線,線頭上連接著一個個探頭,像一隻隻被挖出來的眼珠。

隻見Chris聳了聳肩膀,淡淡地說:“我把他們戳瞎了。”

“可惜他們瞎的時間不會太長,因為、二兩就在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