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一字

爝火洞中,阿妮塔忽然推案而起。

“我要去見梵帥!”

所有人不由都一齊望向她。

洞外,已響過了第一排轟鳴的炮聲。

梵帥並沒遺漏這裏。

今日,他是打算把折楫崖整個炸平來除掉他們了。

阿妮塔沒有做任何解釋。

旺大、倪三與古遲也不需要她的任何解釋——蒙將軍留下來的命令沒有給他們權利讓他們去向阿妮塔尋求解釋。

此刻,無論阿妮塔要去哪兒,無論天堂地獄,他們都會一路隨行。

哪怕,她現在要去的地方是:狼牙大帳!

狼牙大帳就是明城“天機”三軍的中軍大帳。

那裏位於白虎溏。

白虎溏就在萬仞山腳下。背後的群山千巒如嶂,麵前的海灣一彎如弓。它直麵大海,也直麵暗域的方向。

“天機”三軍設帳,中軍帳當然要首當其衝地直麵敵人會攻來的方向。

那狼牙大帳中,住著明城中最為傳奇的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就是梵帥。

關於他的傳說足以寫下厚厚的一本書……他不是出生在明城中,他出生在海上。他父親本是遠洋捕撈的漁民,自從暗域勢起,明城中人,敢從事漁民這個行業的,隻有他們不多的幾戶。

而梵帥,就出生在父母出海,卻慘遭暗域洗劫的一次慘遇中。

梵帥的母親,明城中人稱為“海叉”!

據說她的原名本叫海釵,可自從她以她那天生的膂力,用自己頭頂的釵連殺十餘暗域妖物,最後還把釵留在海族怪物們的胸口,且還全身而退後,明城中人,就開始尊稱她為“海叉”。

——他們這些漁民,本來天性悍烈,什麽都不怕,又生性自由自在,一向不要求明城保護的。

可那次出海,足足有七年,他們都沒有回來。七年後,隻有一個小男孩兒手握著一把暗域的“海牙刀”,乘坐著殘破已極的“海叉號”,回到了扶桑灘。

他說,自己就是海叉的兒子,他是母親用這把奪下來的,暗域怪物殺了自己父親的“海牙刀”,親手砍斷臍帶,把他給生下來的。

他從不開口提及自己父母的下落。而從此,梵帥就在明城長大。

他要複仇,可他不再是一個他父親一樣的漁民,他要動用整個明城的力量為自己複仇。

他二十歲起開始再度出海,如今他已六十九歲,滿頭華發,根根如戟。他大小經曆百餘戰,渾身布滿了七大海族留下的傷口,他是真正從最低層的軍士通過戰鬥一步一步升到當前的地位的。

——現在,他就是明城人藉以抵抗暗域的一道長城!

“我要見梵帥!”

一個多小時後,阿妮塔披著件寬大的鬥蓬,突然出現在白虎溏,對狼牙大帳前守衛的士兵說。

她的身後,是旺大、倪三、古遲、哈拉與細仔五個男人。

他們護著她,在重重炮擊之下,沿著折楫崖下的海底涵洞,九死一生地爬了出來。

這時,他們的衣服上滿是海的鹹味。

同為軍中人,他們的裝扮立時讓守衛兵士認出,這分明就是幟字旅的舊部!

那兵士好奇地望著阿妮塔,問:“你為什麽要見梵帥?”

——這是一個漂亮的女人,明顯還是一個有勇氣的女人,哪怕是白虎溏前狼牙大帳的守衛兵士,也不由不對她出語尊重。

隻聽阿妮塔微微一笑:“你要是知道了原因,就不怕被殺頭嗎?”

那兵士臉色一沉。

卻聽阿妮塔振聲道:“三軍軍情,共分幾級?”

她身後倪三應聲道:“七級!”

“那我這就是‘天機’!通稟梵帥,說阿妮塔攜帶‘天機’級軍情求見!”

那守衛的士兵一驚:原來她就是阿妮塔!

他慶幸自己居然可以見到這個傳奇的女性。

——可梵帥哪是那麽容易見的?何況,現在,他想來已睡下了。梵帥一向軍令嚴格,作息更是雷打不動,就是當年晦朔戰役中,到了睡覺的時間,他說睡、就睡,因為他每天睡眠的時間還不到四小時。這四小時中,哪怕火燎中軍帳,他說不醒也是不會醒的。而他睡時,無論是戰場上得利失利的消息,都不可以用來做為驚擾他的理由!

眼見守衛士兵麵露難色,阿妮塔忽然笑了:

“我要送給他一幅畫。”

“你對他說,他若是遲看了一眼,隻怕一切都來不及了。”

“如果這還不夠說服他見我,那你再告訴他一個字,那就是、‘璽’!”

那兵士還在搖頭。

他重複的隻有那一個理由:“梵帥睡了!”

阿妮塔想:原來自己幾人、連同蒙毅的生命在梵帥眼中真如螻蟻。就在他下令奪自己諸人之命的夜晚,他竟然睡了。

她回頭望向旺大。

“那、咱們有什麽辦法可以叫醒梵帥?”

旺大就遞給了她一樣東西。

阿妮塔接過一看,一抖手,就把那東西向天上甩去。

狼牙大帳的守衛不由一驚。

十餘竿“煮海槍”一時齊齊指向阿妮塔與她身後的五人。

可這時,隻見一枚信號彈升至空中,爆成一顆煙花,漫天的紫色如同紫丁香一樣在天空盛開。

旺大低聲道:“這是小哥兒的信物。”

其實不用他說——蒙恬的信物,當年經曆過晦朔戰役的人,隻怕無人不識。

阿妮塔看著天上開出的煙花,微微一笑:

“這下好了,他一定會醒了。”

“你去告訴他,我要送的,是蒙恬留給他、留給明城的一件禮物。如果他還不想見我,那他就不用再統帥三軍,可以就此回家種田、烤紅薯去了。因為這是,蒙恬的煙花。”

煙花一炸,白虎大帳內,一個男人猛然醒來。

他望向帳外,這朵煙花,他曾見過。

因為這煙花,在晦朔之戰停戰前的一晚,曾炸響在黝黑穴的方向。

直待那枚煙花落盡,他才喝道:

“來人!”

對著傳令兵,他下令道:“把來的那個女記者帶進來吧。”

片刻後,一張大案隔著梵帥與案前的阿妮塔。

老人望著他大案前的阿妮塔,沉聲道:

“我不會跟你做什麽交易。”

阿妮塔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一向不做交易,隻下命令。”

“所以,請立即下令,叫十九區的人住手。”

“為什麽?”

“因為我有一幅畫,且我剛剛才想明白那幅畫的第一層含義。”

隻聽她微笑道:

“而如果蒙毅死了,那就再沒人能解得開那幅畫第二層、第三層的秘密了。”

“這畫是他弟弟蒙恬畫的,我破解不了它的秘密,但我破解了開頭,那開頭,就是一個字……‘璽’!”

說完,她直盯向案後那個元帥。

大案後的那個帥者也不由聳然動容。

隻聽阿妮塔歎息地一笑:“你也沒想到,這一切、竟會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