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失去父母並沒有帶給矜蔚太多的傷感,因為就連他們的模樣也隻能從幾張模糊的舊照片中去辨認。但她也不會因此感激命運的眷顧,因為在餘後的十九年裏,她的人生經曆同樣不堪回首。

年輕夫妻拚死救出孩子,然後相擁而逝的故事打動了所有人,在這個極需溫情的時代裏,才滿月的女嬰成為被關注的焦點,人們紛紛慷慨解囊,用大量的捐款與資助成立了“矜蔚基金會”——由年輕夫婦的名字中各取一字得來,最終也成為了她一生的代號。

盡管她始終相信,在父母深情相望著抱她入懷、含飴逗弄的時候,一定起過另一個名字,可是她想不起來,也無從猜測。

父母的遺產與矜蔚基金會的援助足可令她一生無憂,然而除了父母之外,身邊再沒有其它親人,她的童年是在孤兒院中渡過的。

但那些紛遝雜亂的夢境從不曾遠離,總在她猝不及防的時刻如約而至。

而在那些荒唐乃至荒謬的種種夢境背後,暗中傳遞著一個影響並決定她性格成長的最關鍵因素:父母遇難的方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圍人們的逃避與懦弱、冷漠與觀望。

於是,從她記事的那一天開始,她就習慣了把自己從人群中抽離出來,做一個超脫的旁觀者。

在她和周圍的人們之間,並沒有楚河漢界式的壁壘分明,但卻有著無可穿越的鴻溝天塹。

這樣冷靜而深刻的覺悟,由她的童年到少年,再由她的內心至外表,從不曾稍減半分。

哪怕注定會在這個島上過完餘生,她也隻是她自己,屬於完全有別於其它人的另一個族群。

雖然,這個族群裏隻有她一個人。

——在隱忍中寂寞,在憂鬱中驕傲,在痛苦中瘋狂,在憤怒中厭世!

即使對於自己,她也依然如夢裏那個空中神靈,凝立在人生這張棋盤的上方,俯視著枰中的連天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