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小七與小青蛙
小七的雙手雙腳綁縛著麻繩，一絲不掛地趴在**。她的後背橫七豎八地布滿了血淋淋的鞭痕。
庫爾班老爺腆著大肚子，左手握著酒壺，右手握著皮鞭，笑嘻嘻地站在她的身後。
“身體的美麗隻有在皮鞭的抽打之下才能盡情地展現出來。”他嘰裏咕嚕說著回鶻語，一步步走向了小七。
啪，一記重鞭，落在了她的腰上，剛愈合一半的舊傷口重又綻開了皮肉，鮮血順淌著流到了她的肚子，又滴落在白色的絲綢床單上。
啪，啪啪！庫爾班連著三鞭，抽打著小七渾圓飽滿的臀部。
小七扭曲著身體，牙齒深深地咬進了床沿的木頭裏，沒有發出半點呻吟。
她知道，自己叫得愈慘，庫爾班就愈興奮。
“就是死，也不能讓他得逞。”小七心裏隻有這一個想法。
……
冷。小七跑不動了。
她身上隻披著一件薄薄的內衣，每落下一顆雪花都可以直直沁入她的皮膚。
凜冽的寒風抽打著她那雙越來越不聽使喚的雙腿，就像庫爾班的鞭子。
不能停，停就是死。
跑下去，決不能讓那頭野獸抓到自己。
快死了。
小七眼神恍惚地看著這茫茫夜雪，“就死在這兒吧……這裏幹淨。”
光，有光。
小七看到了光。很微弱，但是很暖，似乎很遠，又似乎觸手可及。
“死在光裏。”
小七拖著腿向光走去，“啊！”，她呻吟一聲，終於倒了下來。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聽到有人問話，“救，救命。”她用盡了氣力，喊出了這句話。
香，羊肉湯！是陳二煮的羊肉湯！
“陳二！”小七喊著醒了過來。
“你醒啦！”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眨巴著看著小七。眼睛裏有笑意，很清澈，像剛融化在白瓷碗裏的幹淨雪水。
“這是哪裏？”小七看著眼前的小姑娘，聲音微弱地問道。她腦中一片混沌，昨晚從土匪窩裏逃出……雪夜奔跑……剛才……是夢？自己又夢見了被庫爾班**的恐怖往事……
“這是我家呀。”小姑娘走到炕尾，往灶裏塞了一把幹燥的秸稈。
“你家……”小七低頭看了看，發現自己已經換上了幹淨的衣服，隻是稍微有點寬大。
“我替你換的，是我媽的衣服。有點大了，我媽是個大胖子。”小姑娘墊著腳尖，掀開了鍋蓋，一股濃鬱香醇的羊肉湯香撲麵而來。
“啊，忘了介紹了，我叫小青蛙，今年八歲。”小姑娘握著一個長長的大木勺，伸入了滾冒著白霧的大鍋中，從一個陶缽裏舀出了濃湯，她淺嚐了一口，“嗯，差點兒。”她換勺成筷，又從缽底下夾出了一顆水煮花生，剝了殼，咀嚼著仁兒，“嗯，這個倒差不多了。”
小青蛙蓋上鍋蓋走到了小七跟前，“漂亮姐姐，你得等會，羊肉湯呢，還差點火候，水煮花生倒是好了，不過呀，咱還是得等著先起了湯，才能撈花生。”
“啊，是，小姑娘……”
“哎呀，是小青蛙，別叫我小姑娘啦。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小姑娘，小青蛙卻隻有我一個呢！你知道我為啥叫小青蛙不？嘿嘿……我爺爺說我忒刮躁了，像一堆小青蛙在一起罵架似的，呱呱呱……”
“啊……”小七被她逗笑了，“謝謝你小姑……啊不對，”她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小青蛙，你可不可告訴我，是誰救了我？”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小青蛙昂首挺胸道。
“你呀？”
“嘿嘿，我隻救了半個你。”她拍了拍炕，又往小七身下的土灶裏放進兩根柴禾，一股暖意瞬間包裹了她的身體。
“暖和吧，我喜歡做飯，也喜歡睡覺，就讓我爺爺把火炕和鍋灶都給建在一個屋啦！”小青蛙得意地說道，“昨晚呀，你簡直是一個冰人兒，我給你燒了半宿的炕呢！”
“謝謝，謝謝你小青蛙……”小七看著眼前這個素不相識卻對自己百般照顧的小女孩，百感交集，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小青蛙起身回到灶邊，一邊抱著碗給小七盛著羊肉湯，一邊說道，“其實你不用謝我，我也隻是把你當做窩頭那樣，蒸了半宿而已。”
小七又感動又好笑，她看著小青蛙那一刻不停地忙活著的細小身軀，實在於心不忍，就趕緊爬了起來……
“你給我躺回去，”小青蛙一本正經地命令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起來，可不想再‘蒸’你了。”說著她已經端著羊肉湯走了過來，“你快把這個喝了。”
“小青蛙，我的花生呢？還沒好嗎？”門外傳來一個男聲，慵懶卻中氣十足。此人正是那白胡子老和尚，他在屋外的小院裏擺著一張矮桌子，正對雪飲酒。
“好啦好啦好啦，急什麽，我給漂亮姐姐盛湯呢！”小青蛙大聲回應他。
“你這個小不點，重色輕友的家夥！”
“我就重色輕友了，那漂亮姐姐就是比你好看一百倍嘛！我說的不對嗎？”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快把花生給我送來，我這光喝酒沒花生，太不是滋味啦！”
“這是……”小七好奇地問道。
“嘿嘿，”小青蛙神秘地笑了笑，“是他救下的另外半個你……我先給他送花生去。”她拿碗撈著花生，回頭對著小七做了一個鬼臉，輕聲道，“這和尚太凶了。”
“又說我壞話，我可聽見了！”
“聽見又咋啦，你就是凶嘛！”她大搖大擺地端著花生出門去了。
“誒，這才是我的好青蛙嘛！沒了花生，這酒都要沒味道啦……”老和尚閉著眼睛，嚼著花生，濃密的絡腮白胡子也跟著一動一動的，“嗯，嗯，好吃，好吃！”
“我煮的花生，幾時不好吃了？”
“哈哈哈，是是是，小青蛙煮的花生，比他攬月樓的都要好吃。”老和尚就著花生滿飲了一碗酒。
“那是。”
“那姑娘怎麽樣了？”和尚問道。
“好著呢，有我小青蛙照顧著，那能不好嗎？”
“嗯，看來我的藥起作用了。”
“什麽你的藥，那是我燒的炕起作用了。”
“是是是，都是你的功勞。快，再給我來點花生，幫我這酒也再熱熱。”
“就你事兒多。”
小青蛙正要回屋，發現小七竟然自己走了出來。
“你怎麽出來了！”她說著就要把小七推回屋去。
小七二話不說，曲腿就要跪下，老和尚趕忙伸腳，腳尖正抵著小七的膝蓋，阻止了她，“跪佛不跪人，這大禮和尚可受不起。”
“救命之恩，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們！”小七紅了眼睛。
和尚又喝一碗酒，往嘴裏丟了一顆花生，笑道，“自不必謝，本是你命不該絕。”
“命不該絕……命不該絕……”小七喃喃重複著這句話，想起了陳二，她突然變得有些激動。她閉上眼睛，抬起頭，深呼吸著，努力忍著的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陳二。”她在心底喚道。
小青蛙看到小七哭了，不知所措地望著和尚。
“快扶她回屋呀。”和尚急忙吩咐道。老和尚目光如炬，自是一眼便能看出這女子遭遇了不幸，隻是當下她身體虛弱，和尚擔憂她受不起情感上的反複波動，便忍著沒有問起。
“漂亮姐姐，我知道你身上一定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小青蛙把小七送回到被窩裏，又往灶裏添了些柴禾，“但是不管發生什麽，都會過去的。我爺爺說，白天會變成黑夜，黑夜又會變回白天，太陽落下，太陽還會再升起來……他說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變來變去，所以我們不用太難過。”
“謝謝你小青蛙，可是姐姐這個黑夜，變不回白天了，姐姐的太陽死了。”小七又忍不住流下了淚水。
小青蛙看著她，受了感染，竟也紅了眼圈，“不會的姐姐。”她突然抱住了小七，“太陽不會死，太陽每天都會升起來的……不管下多大的雪刮多大的風，爺爺說太陽一直都在，隻是被雲層擋住了……等雲飄走了，太陽就出來了……”
小青蛙說著說著，眼淚流了下來。
小七抱著她的臉，用拇指幫她擦拭著淚水，“你說的對小青蛙，太陽不死，太陽永遠不會死。姐姐錯了，是姐姐錯了。你別哭了好嗎？”
小青蛙止了淚水，紅著眼睛看著小七，“那姐姐也不許哭了！”
“好，都不哭，都不哭。”
“嗯，那我給你拿花生去，水煮花生，可好吃了。和尚爺爺最喜歡吃我做的花生了。”她說著便去取花生，給小七盛了滿滿一大碗。
“謝謝你。”小七剝開一個，吃了起來。
“怎麽樣？”小青蛙自己也吃著。
“好吃。”小七微笑著說道，“小青蛙，那和尚是你爺爺嗎？”
“是呀……哦不對，不是。我爺爺是我爺爺，他隻是我和尚爺爺。我爺爺早上出門了，他要把兩個壞人送到清涼道子去。”
“兩個壞人？”
“昨晚和尚爺爺抓回來的，一個死了，一個還活著。他們在清涼道子……殺害了靈兒姐姐……”小青蛙的臉上閃現過一絲悲傷，“我爺爺是和尚爺爺的好朋友，就幫他給送過去了。爺爺說和尚爺爺是專門殺壞人的，那兩個人真是該死……我可憐的靈兒姐姐……”她停了停，突然問道，“姐姐，你是不是也遇到壞人了？”
“算是吧，”小七笑了笑，又問道，“那你爸爸媽媽呢？”
“他們呀，他們都死啦！”小青蛙吃著花生淡淡地說道。
“對不起……”小七看她一直開開心心的，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沒想到她竟然父母雙亡。
“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我已經忘記他們的模樣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對媽媽還有些印象，她是個大胖子，小時候我最喜歡躺在她懷裏，特別舒服，像，像軟乎乎的白雪，但是又很溫暖。”小青蛙看著小七，“沒事，我早就不難過啦！爺爺說人都會死的，但是死的人都會在天上看著我們，我們過得好不好他們都能感受到……我爸爸媽媽那麽愛我，我要是不活得開開心心的，那他們在天上肯定是要難過的。”
“對！對！”小七忍著眼淚。
“嘿嘿，你吃呀漂亮姐姐……”小青蛙突然想起了什麽，撓著腦袋問道，“我是不是都沒有問你叫啥呀姐姐？”
“我叫小七。”她微笑著說道。
“嘿嘿，小七姐姐。”小青蛙甜甜地喊了一聲。
“誒，小青蛙妹妹！”
“小青蛙妹妹……哈哈哈哈哈，真難聽……哈哈哈……”兩人都忍不住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