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蝴蝶來去通紅塵，子休化仙定幻世

自開辟鴻蒙以來，何世無山川？何世無事物？何世無風花？何世無恩怨？何世無江湖？中州人間分男女，辨善惡，別醜美，皆是上天的藻飾。一須眉，一巾幗，或是宇宙浩瀚裏的星宿主轉世，或是仙界百花中的花神下凡為人，其間自有趣味。倒是所謂混世魔王，或是含恨而魂魄未泯元氣極陰為魔。且天地之間， 物各有主。 苟非為一人所有，生死之間，幻世如夢。死後元氣各歸其星座，待日月齊天，又全然忘記前世姻緣，投胎為新生兒，可歎可歎！以此驀然回頭，才知世間一切恩怨貪嗔，皆是無用之功夫。惟人間之情誼，民間之歌樂，佳人之容華，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敘述至此，忽想起武當子休化蝶夢遊仙人樂境一事，以此來開篇來最妙為上。

世傳蝴蝶仙人幻化如人間撒耍，偶遇滿腹天才經綸，俠武蓋世卻不得誌切且饑寒交迫的中州人子休，子休那時已是酒過三巡，帶著斧頭上山砍柴，日高人渴，桃花酒遍體流淌，讓這位被世俗困惑的子休賢人恍惚二不所知。蝴蝶仙人看得子休如此落魄，聊聊自歎，又看出子休有仙緣，便一路指引子休幻遊姽嫿樂境，那仙國真是不尋常，水神、金神、火神、地神、木神、土神、天王帝、海神各司其職，每三百年一聚。各路仙女飄若驚鴻，各路仙人飄若遊龍。繁花常開不敗，天河無浪無波，跌入者則永世永年淪為星宿，不得脫身成人成妖成仙，子休隨蝴蝶仙人來至天河畔，有新任弼馬溫前來拜謁問候，請子休觀閱天馬行空，蝴蝶仙人怪新任弼馬溫糊塗，還不快快引來幾匹出色的天馬來給子休代步迅遊天河畔，新任弼馬溫立即執行，蝴蝶仙人陪子休策馬天河畔，不知是何仙人發出如此仙光，河畔兩岸各有一處熠熠放光，相互輝映。蝴蝶仙人見子休疑惑，便嬌嬌笑道：“天賢有所不知，這兩位啊，可不是尋常的星宿，是牽牛織女星，牽牛出河西，織女處其東。萬古永相望，七夕相會，乃是定律。”子休聽罷很是不解，忙問道：“這是如何？”新任弼馬溫笑道：“天賢有所不知，牽牛乃是牛郎，人間至純至真人。這織女乃是天母的織女，織仙錦神緞，也紡彩雲霞氣，織女誤落人間，被這純真男子牛郎所動心，結為夫妻，恩愛似水纏綿。可天母不肯，此乃違背仙律。於是拿鳳簪子在仙界劃出一道線，成天河，懲罰織女牛郎永世為星宿，以昭告天上人間以此為戒。”

子休聽罷，心由惆悵，如秋風拂麵，欲語無奈隻是歎息一番。

漫遊天河，裏麵的星宿可是數不勝數，忽見七星蜿蜒如蛇形，子休笑道：“我夜夜所見北鬥星，原來在此處如此逍遙自在。”新任弼馬溫回道：“回天賢，這北鬥七星可是有故事嘞。”子休洗耳恭聽，隻聽蝴蝶仙人道：“此乃女媧之後裔白蛇，宇宙慌亂之時被世間男子所救，化升入天河，待劫數一到，便可入世報恩。隻是所去何處，遭劫何事還未定奪。”

子休聽蝴蝶仙人如此一說，才知北鬥七星原為白蛇之形，入仙境也不忘救命報恩之誌，自歎不如，回道：“人間何處都是好去處，隻是煙柳畫橋畔，柔水有三秋桂子，十裏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便是她歸處，自有有緣人與其相會。”蝴蝶仙人等眾仙連連稱奇子休語出驚天。子休也疑惑自己這般瘋言瘋語。

眾仙談笑之餘，忽見一彩蝶飛來，來至蝴蝶仙人身邊便搖身一變，真是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蝴蝶仙人笑道：“此乃吾妻彩蝶仙子，初來冒犯。還望天賢諒解。”說著隻見彩蝶仙子忙忙作揖，子休回禮。看蝴蝶雙雙，看出百年後兩仙人必有一次生離死別的劫難，語到咽喉，便不再泄露天機，隻是言說仙路不易，望二位蝴蝶仙不負年華不負卿。

子休隨蝴蝶二仙為首的眾仙來至天山天水處，一陣芬芳仙風吹來，便聽得嬉戲女子笑聲，子休忖道：“絕世仙界，為何有女子如此不懂禮數，在此地如此快活嬉鬧。”彩蝶仙子看出子休的不解，上前笑道：“天賢不知，這裏乃是姽嫿樂景，為雀神管轄，此地百花百草繁盛，皆是眾天女修行處，且是半仙半人修煉處，修成真果可位列仙班，反則淪落為人，道法盡失。”子休聽後。連連點頭，新任弼馬溫也迎笑道：“天賢請！”

頓時仙樂四起，便有襟飄帶舞的眾天女來拜，或歌舞，或散花，嫋嫋娜娜，無不美麗傾城，蝴蝶仙人一聲道：“雀神哪裏？還不快快迎接天賢真人！”眾天女退去，便有百花各路神仙，百草各路神仙飄飄然而來，為子休天賢鋪開一條百花路來，路邊皆是百草遮陰，蝴蝶仙人、蝴蝶仙子、新任弼馬溫尾隨子休下了天馬，齊齊踩著百花路走去，子休驚訝不已，這百花路雖是百花鋪成，踩上去卻綿如錦緞。這百草遮陰，子休行進中便一一分開。一聲玉碎之聲傳來，嚇得子休忙看四周，彩蝶仙子笑道：“天賢莫怕，此聲是我姐姐雀神所發，隻因天賢駕到，特現元身來拜！”話沒說完，隻見眾仙女簇擁著一白孔雀而來，雀神羽翼若流水浮動，雀冠銀光閃閃，開屏如雪山屹立，收屏如美玉墜地。緩步來至子休麵前，一一頷首，變成一絕色女子來：“小神特迎天賢駕臨我姽嫿樂境！”說著便迎子休入座，早有天女上來仙果仙露，雀神為子休奉上一金玉百花紋樽，和一尺高的芙蓉花蕾道：“請天賢解解渴，此乃我芙蓉天女所司芙蓉花所釀芙蓉酒，解憂解煩，祛除百病，還望天賢笑納。”說著一扶手，這芙蓉花蕾便綻放，裏麵仙氣飄出，隻見雀神摘下一花瓣，往金玉百花紋樽裏一傾，頓時巴掌大的花瓣變化成酒水，滿滿一樽，花香四溢。此時蝴蝶仙人、彩蝶仙子以及新任弼馬溫皆舉杯而來，與子休一同飲酒，子休一飲芙蓉酒，潤如清泉，涼如雪水，甜如濃蜜，一口醒耳目，兩口不饑不寒，三口逍遙無我。

酣飲之餘，便有雀神攜彩蝶仙子與眾仙女，奏樂歌舞，雀神唱道：

桃李芳菲芙蓉笑， 怎比我一聲雀玉鳴

白雀婀娜白雀俏

姽嫿樂境百花羞

天上地下百草生

江山易主春入秋

香酣一盞迎仙到

西天雲外苦樂盡

彩蝶仙子也吟道：

不羨鴛鴦不羨仙，隻願化蝶雙雙飛

鴛鴦離水難成雙，彩蝶雙雙久徘徊

碧草青青花盛開，千古傳頌深深愛

君心如山顏如玉，我心不變天地久。

彩蝶仙子唱著，時不時望望一旁的蝴蝶仙人，眉目之間皆是春花雪月般的情意，情真意切表露無遺，眾仙見了心裏明白，隻是笑而不語。還是雀神快語道：“彩蝶妹妹如今有了心事，雙雙修煉豈不美哉，我成全就是了。”眾仙聽了，仰頭哈哈大笑起來，羞得彩蝶仙子變成彩蝶遮羞去了。新任弼馬溫倒是羨慕這對雙雙的仙侶，可身與天長壽，情亦可與日月齊一，心下歎到自己位列仙班，確是末尾，處處奉承以保自身。如此說來，隻是無處訴苦，便獨自飲酒心酸。

仙樂稍息，又來一眾神仙，共八位。仔細看時，各個相貌奇特，麵目猙獰，子休要逃走，雀神笑道：“天賢莫怕！此乃八大元神。主管人之七情六欲、貧富美醜，生老病死，隻是幻形有些奇特，衝撞了天賢，望海涵。”子休聽了複又入座，整衣理冠，八大元神拜謁子休，一一列座，又酌酒酣飲。

仙樂複起，隻見一青衣一紅衣的天女手持仙花仙草而來，嬌嬌作揖，紅衣仙女道：“小仙拜見天賢，特請百花為天賢光臨慶賀！”雀神左右看著不見彩蝶仙子來為子休介紹這位仙女，忙離席上前笑道：“這彩蝶妹妹往日天地不怕的樣子，方才取樂她一番，竟是羞著躲了去。”又拉著紅衣女子道：“回天賢，這位是百花天女，方才為您鋪就的百花路正是這位妹妹所為。”子休大悅。雀神複又拎著青衣天女上前道：“這位是百草天女，方才百草遮陰的是她所為。”子休細細端詳。兩仙女異口同聲道：“天賢來此，未有精妙天物奉上，特此歌舞一曲，望天賢過耳目。”說完二位天女便柔手扶春，玉足踩雲，隻聽紅衣天女歌聲如鈴：

回車駕言邁，悠悠涉長道。四顧何茫茫，東風搖百草。所遇無故物，焉得不速老。盛衰各有時，立身苦不早。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奄忽隨物化，榮名以為寶。

青衣天女歌聲如笛：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聽罷二天女歌唱起舞，子休凡心撥動，想到自己如今由盛而衰，還未在朝堂立身，又聽到紅衣女子唱“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一句，更是心裏觸動，心裏想著這紅衣天女語出驚人。子休出神之時，八大元神問子休道：“人間言說江湖？可是有趣？”子休聽罷自豪道：“江湖之事，錯綜複雜，”此時仙樂停歇，二位天女退出，子休也果腹，忙著謝各路神仙款待。雀神複又上前，手捧一鏡子對子休道：“望這十年裏天賢在此過的舒心，時候不早，此乃神光鏡，是八大元神曆煉所製，積聚酒色財氣，怨恨利嗔，生老病死，望天賢一並帶入人間，造化性靈。待天賢重返仙界，歸還本雀神便可。”子休接過，隻見這神光鏡宛若青銅鑄就，卻輕輕飄飄。大如人臉，明如浮水。新任弼馬溫又在雀神耳邊悄悄嘀咕了幾句，雀神又道：“時候不早，由新任弼馬溫引天賢返回，天賢一路走好。”眾仙起立，送子休直往天河處，新任弼馬溫招來天馬，引著離開。

天馬行空了不知幾萬裏，子休已覺離了姽嫿樂境，初來一白雪茫茫處，頓時身寒體凍，新任弼馬溫道：“天賢忍耐些，過了這裏就到了。”忽然一似龍非龍帶著五色光飛來，奇怪的是這五色光倒是說話了：“你是誰啊？”子休笑而不語，五色光又問：“你從哪裏來？”子休笑而不語。“你要到哪裏去？”五色光又問，新任弼馬溫用那神斧揮都揮之不去，無奈煩道：“去往麒麟人間！”駕馬馳騁。

到一處水光結界處，子休身下的天馬消失了，新任弼馬溫笑道：“先賢拿著神光鏡便可過了這結界，去到人間，小仙一路代勞，還望天賢以後多提攜才是。”說罷便退去，子休一晃若神，猛然醒來，才知自己身邊已是樹木蔥鬱，身邊早已被花草藤蔓裹得嚴嚴實實，再一望，身邊的葫蘆酒壺和那把鐵斧頭早已腐爛成泥，隻剩佩戴上的玉環。

子休拿神光鏡望四處照了照，才從鏡子裏得知已過十年，人間物是人非，其俠侶嵋月早已不見，子休仰麵歎道：

嗚呼哀哉！乾坤**，陰陽修煉，吾妻歸位，吾亦缺陰！

嗚呼歎哉！小大莫辨，有無無界，吾妻神離，吾亦登仙！

嗚呼快哉！死生亦通，是非不分，吾妻癡情，吾亦無情！

於是子休雙腳離開登雲橋，羽化登仙，飄飄渺渺，終無歸世。人與仙界相通始於此。子休化蝶，或是無情而死，或是至情化仙，或是癡情人看破紅塵，或是無情人遊戲人生，可定論，也不可定論。況人是至情至害者，仙、佛、魔、妖都皆以效仿人世。縱觀古今，誰說至情與色香無關？誰說至害與至情無關？這癡男怨女的故事，終究被後人謠傳。

子休入天國，擢為南華真人，輔佐天帝要務，並立即提拔百花天女、百草天女為百花仙子、百草仙子，分別賜名為姝麗女，南燭薌。又提拔新任弼馬溫為百穀仙人，賜名楚容止，靜居姽嫿樂境。歸還神光鏡與雀神，人間酒色財氣，怨恨利嗔，生老病死已經散播開來。先祖樹立江湖忠義岌岌可危，各路門派封山修煉，隻為等待時機救世。子休得道升天，眾弟子知得各處尋路謀生。話說中州名門王族庶出之子名叫奕的，在武當司徒空先祖第十八代掌門人子休真人處習武修行，如今已是十八九歲少年，正出山回帝都尋父母。

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