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名悟空

廣袤的沙漠中,高大的山丘連綿起伏,像是黃色的海洋。

烈日高照,極小的一個光點,炙烤著沙漠。

沙丘上,一隻蜥蜴滑稽的把腳輪流抬起,它也怕熱。

馬鈴響動,蜥蜴跑開了,一個青年和尚爬上山丘。

他是一個番僧,身穿紗衣,手拿錫杖,在沙漠裏跋涉,身後是一匹紅馬,馬背上馱著兩個碩大的箱子。

和尚臉上稀髒,頭上生著數寸長的亂發,唇下也是胡子拉碴。

夕陽西下,落日把沙漠染成了金紅色。

和尚遙望落日,眼神迷離。

在遙遠的西牛賀洲,西天大雷音寺裏,如來佛祖梳著田螺一樣的發髻,坐在蓮花台上講道。

三大菩薩觀音、普賢、文殊站立兩旁,五百羅漢羅列。

如來寶相莊嚴,口吐宏音道:“不有中有,不無中無。不色中色,不空中空。非有為有,非無為無。非色為色,非空為空。空即是空,色即是色。色無定色,色即是空。空無定空,空即是色。知空不空,知色不色……”

沙漠中的那個青年一副僧侶打扮,坐在台上發呆。

如來皺眉道:“金蟬子,你為何輕慢佛法,不聽我之講道?”

金蟬子起身,雙手合十道:“世尊恕罪,弟子心存雜念,因此不能專心聽講。”

如來問道:“你心中有何雜念?”

金蟬子道:“弟子成佛五百年,未曾度的一人,心中十分慚愧。情願離開淨土,下降凡塵,普度眾生。”

如來道:“善哉,你欲往何處度人?”

金蟬子道:“如今天下分為四大部洲,又以南瞻部洲人口最多,此洲之人,不讀佛法,不敬彌陀,貪**樂禍,多殺多爭。弟子不自量,願度盡此州之人,皆升極樂天。”

如來道:“那南瞻部洲是漢人天下,道家起源,昔日我曾與玉帝約定:釋不入東土,道法不進西天,你冒然前去,恐引兩教紛爭。”

金蟬子道:“佛道皆為修行,何必計較彼此?患得患失,使東土之人墮於口舌凶場,是非惡海,弟子竊以為不妥。”

如來道:“也罷,你去也去的,隻是切不可使東土之人見汝真身,知汝名諱,更不可施展法力。”

金蟬子道:“弟子願抽去仙骨,以肉身傳道,還望世尊另賜一個法名。”

如來道:“你本是菩提樹上一隻金蟬,因我在樹下得道,你亦成佛,不如就叫菩提禪師吧。”

菩提,是一種境界,因為佛祖在樹下頓悟,那種樹也叫作菩提。

金蟬子道:“謝世尊賜名。”

煙氣繚繞,菩提化成了一個番僧模樣。

從此他再不是金蟬子,而是菩提。

如來又道:“我這裏有錦斕袈裟一件,九環法杖一根,都是佛門至寶,一並賜於你。”

阿儺迦葉一人手持袈裟,一人持錫杖,交給菩提。

菩提拜謝道:“謝世尊賜寶。”

如來又道:“觀世音尊者。”

觀音道:“弟子在。”

如來道:“金蟬子此去,必多劫難,命你暗中相助,不得有誤。”

觀音道:“謹遵法旨。”

就為這一個信念,一個承諾,菩提以肉體凡胎,向東土進發,每到一國,就傳道說法,現在已經三十年了。

他選了最難的一條路,並執著的走著……

菩提站起身,看看遠方的夕陽,西方是來處,東方是去處。

看著看著,耳邊似乎想起遼遠的誦經聲,越來越響。

是心裏的聲音。

菩提掉轉身,拉著馬,向另一個沙丘爬去。

麻鞋踩在沙上,一腳一個深坑。

終於,一人一馬登上了沙丘頂端。

菩提愣住了。

遠方,許多雪峰屹立在雲端。

昆侖山,東土的神話之源,它有八千裏長,高萬仞,巔峰全是冰雪。因為山勢太高,靠近太陽,冰雪被陽光融化,化作河水,奔騰而下,伏流地中一萬三千裏,支脈流經百國。普天之下,萬氏兆民,都受它供養,有了它,才有中國。

山那邊就是南瞻部洲,大禹之後兩千年,正是後漢時期,最強盛的朝代。

菩提拉著馬,向昆侖山走去……

昆侖之巔,滿是皚皚的白雪。

菩提把紅馬領到冰川水融成的小溪旁,喝水也飲馬。

冰水涼涼的,使人的胃一激靈,凡人的滿足感。

喝完水,菩提在山麓的巨石上打坐,紅馬在一邊。

日已正午,山巔上,陽光熱烈,雪慢慢融化。

一塊白色卵石,上麵點點紅色的斑駁,像是白底紅花的錦鯉。

卵石順著山巔滑落,落下萬丈高崖。

菩提正在巨岩上打坐,錫杖放在一旁,岩下是他的馬。

山崩地裂一聲響,卵石落下,深深嵌入岩中。

菩提緩緩睜開眼睛,紅馬嚇的嘶鳴不止。

卵石上的紅斑慢慢匯聚到一起,發出熒熒的紅色光,白色的玉石晶瑩剔透,裏麵有胎兒的形狀,隱隱可以聽到心跳聲,每跳一次,紅光就暴長一次。

菩提麵露驚詫之色,伸手欲摸卵石。

卵石卻慢慢懸浮起來,周圍的石塊,馬背上的經文都漂浮起來。

菩提定下禪心,合掌閉目,默念道:“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盤而滅度之……”

念的是涅盤經,超度亡魂的。

卵石突然出現許多裂隙,有大的光明從裏麵發出,耀眼的像日光。

一聲巨響,石塊飛濺,塵埃漫天。

塵埃落地,箱子也落下,經文散落出來。

一個金黃色的小猴子,蹲在地上,看著菩提。

菩提皺眉道:“你是何方妖魔,為何從石中迸出?”

小猴子看著菩提,麵現驚懼之色。

菩提伸手欲撫摸猴子的頭。

猴子有些吃驚,但沒有躲。

菩提把手放在小猴的額頭上,閉上雙眼。

他是如來的第二個徒弟,有無邊的法術,手一觸到小猴的頭,過去的情形,如同畫麵出現在眼前。

倏忽間,菩提來到了一個神奇的世界。

小猴的心境。

心境是世界在人心中的縮影,小猴的心境是圓形的,上麵有玉石一樣的穹蓋,蓋子上滿是紅色的枝杈,是它的血管。

心境裏,昆侖山巔,白雪皚皚,到處都是屍體。

三聖高坐,天兵天將把一隻猴子押上來。

菩提慢慢走了過來。

玉帝道:“死到臨頭,還敢大放厥詞,速速斬首。”

巨斧砍下,一片鮮紅。

就像腳踩在薄冰上,穹頂的血管慢慢炸裂,世界都變成了紅色。

菩提慢慢睜開眼睛,合掌默念道:“善哉,你的來曆,我已知道,我出家人有好生之德,放你一條生路,速速逃命去吧。”

小猴卻不動。

菩提佯怒道:“還不快走,被天兵擒獲,焉有你的命在?”

小猴驚懼,起身逃竄,半路又停下,看著菩提。

菩提起身,以錫杖頓石,怒喝道:“去,去,去,前世已是虛妄,今生何必執著?”

小猴一躍,消失在石頭後。

菩提起身,下了岩石。

小猴卻從石後露出頭看。

菩提低頭整理散落的經文。

小猴忙跑過來,幫著亂抓亂堆。

菩提欲發怒,小猴一臉委屈。

菩提臉上一鬆,笑了道:“罷罷罷,看來你真與佛有緣,我欲放你,又怕你再成精作惡,就留你在身邊吧。”

小猴嘰喳亂叫,起身圍著菩提轉,拉他的袖子衣襟。

菩提整理好箱子,放在紅馬上。

小猴拿起禪杖,搖搖擺擺舉到菩提麵前。

菩提接過禪杖,笑了道:“你這樣子,倒像是我的徒弟。”

小猴跪地禮拜,口作人言道:“師父。”

菩提大驚,要知道孩子說話還要教幾個月,這猴子生出來就會說話,將來不定有什麽神通?

他倒有點後悔收下他了。

但出家人不打妄語,話已說出,怎麽能更改呢?

他站起身,一手拿禪杖,一手牽紅馬走。

小猴跳到馬頭上,尾巴左右擺動。

從昆侖山到洛陽,中間有幾千裏路,先是皚皚的雪山,大雪有三尺厚,腳下去,雪沒到胯骨;有泥濘的草地沼澤,一步下去一個坑,遇到泥潭就沒頂冒泡;有崎嶇的山路,壁立千仞,下臨無地,失了足就摔的粉身碎骨。

遠古的僧侶,到東土傳經,都要受這樣的考驗,正如去西天取經的人。

去留肝膽兩昆侖。

就這樣走啊走,走啊走,一邊走,一邊在各地傳道,轉眼就是數個春秋。

終於,到了大路上,道路平闊,腳踏上了中原的土地。

猴子已經長大,披著一件舊僧衣,拖著禪杖,在前蹦蹦跳跳的走。

菩提在後麵牽著馬,慢慢走著。

猴子竄到他麵前:“師父快些,你這樣慢慢吞吞,何時能到洛陽?”

菩提道:“佛門弟子,行路講究莊嚴安然,步步生蓮,你這猴兒上躥下跳,成何體統?”

猴子道:“做和尚忒麻煩,肉不能吃,酒不能喝,走路還有許多講究。”

菩提笑了。

猴子又道:“師父,我看世上萬物,皆有姓名,師父開口猴兒,閉口猢猻,好沒體麵。”

菩提道:“聽你言下之意,是想要個名字?”

猴子拱手道:“正是正是。”

菩提道:“你雖能言,形容舉止卻像個猢猻,不如就姓孫吧。”

猴子道:“好!好!好!今後就姓孫了,萬望師父再賜一個名字,也好呼喚。”

菩提道:“經雲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世上萬般,皆為色相,能從色相中悟出空空之道,方為佛門弟子。不如就叫悟空吧。”

猴子歡喜,跳跳舞舞道:“好了,我有名字了,我叫悟空了。”

菩提看著孫悟空,滿臉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