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輪回無止,恩怨無息(二)

人間分四季,但穹廬宮隻有晝夜。當然,如果他們想的話,晝夜的交替也可以免去。隻是,這樣就又少了一些樂趣。

整個穹廬宮隻有一個地方沒有夜晚,那就是茈芯閣。

原因也隻有一個,茈諾怕黑。

誰也不知道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頭為什麽唯獨怕黑,這其中的原委恐怕連茈諾自己都不知道。

這似乎是一種天生的缺憾。她害怕那種無光的感覺,那種黑暗會讓她覺得自己正在被一點點的吞噬:她的血肉、她的骨髓、甚至是她的靈魂。

那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感會讓她產生一種無形的痛,仿佛有一股力量要把她的心撕裂開,讓她想歇斯底裏,讓她失去理智。

所以,賀雲淨在她的房間裏放了一顆半人高的夜明珠,使茈芯閣夜如白晝。

已經是人間八月的季節,烈日熾烤著大地,穹廬宮裏卻是一片清涼。

大師兄元承昱昂首站在天台,他剛剛查看完嚴魏的千裏傳信。

所謂的千裏傳信,不過是將訊息用仙力化作靈鳥,傳遞給特定的收信人。這是一種極其機密的傳訊方式,隻有收信人可以讀到信中的內容,而且看過即毀,無跡可尋。

嚴魏已經在人界尋到了魘太子的蹤跡,發來的信件上在請示是否繼續跟蹤。

“究竟是什麽事值得饜太子親自跑去人界?”這個異常的舉動始終令人費解。

大師兄正沉浸在思考裏,突然感到背後有暗器飛來,力道還不小。

來不及細想,他一邊側身閃過,一邊用了七成的的仙力,想把暗器打回去。

不管是誰,敢在穹廬宮對他下手,真是活的不耐煩了!不好好教訓一下是不行的。

卻不想這些暗器受到他法力的影響,非但沒有被打回,反而化作水汽飄散了。

這瞬間的變化,讓他有些發蒙。他微一抬眼,看到了不遠處歡呼雀躍的茈諾。

茈諾見師兄一臉的黑線,就“咯咯”的笑著跑了過來:“哈哈,大師兄,你剛才的臉色,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

大師兄無奈的看著茈諾搖搖頭,抬手在她頭上狠狠彈了一下。真是個頑劣的小丫頭!

三個月前,師傅將那把龍潭木劍交給元承昱,要他教授茈諾基礎的仙法。

這可是破天荒的事,曆來不曾聽說過還要給靈石傳授仙法的。

靈石的靈力從來都是其自身成長到一定時期,自然開悟的。

但是,師命不可違,元承昱就將那初級的仙術,全數交給茈諾。

沒想到茈諾竟然悟性極高。別人要下半年的功夫,她三個月就已經將其中的心法參透了。還突發奇想,自創仙法,玩的不亦樂乎。

元承昱每每想起都都會不由得慶幸一番:還好隻是教授了她最基礎仙法!

別人練仙術或者為了修身,或者為了保護想保護的人。但是茈諾好像隻是把它當成一種解悶的遊戲。

據說,那把龍潭木劍是由龍潭上百萬年的神樹所製,手感極輕,卻能削鐵如泥。劍氣如龍潭之水般透著絲絲寒意在劍身流動,使整把劍感覺上去,就像是注入了生命一樣。

與人打鬥至激烈處,劍身可化作水中蛟龍。當然,這一點隻是傳說,從來沒有人親眼見過。

“都學會襲擊師兄了?”元承昱雖然一臉的嚴肅,但是聲音裏卻不帶一絲責備。

“師兄在發什麽愣?連我來了都不知?”茈諾舉起左手揉了揉被彈過的地方,一串翠綠的翡翠手鏈隨著衣袖的下滑露了出來,手鏈透著寒氣,上麵的珠子就像是凝著一顆顆隨時要低落的水滴。戴在茈諾白淨的手腕上,越發顯得翠綠。

“冰凝翡翠珠?你去了後山?”大師兄一把抓過茈諾的手腕,一改溫和,厲聲問道。

“沒……沒有啊。是,是鄭師弟拿給我的。怎……怎麽了”茈諾顯然被大師兄突然的舉動嚇到了。

“鄭肖鱗?什麽時候?”大師兄的眼神緩和了很多。

“半個月前。”茈諾看著大師兄嚴肅的表情,回答的小心翼翼:“隻是送了這個,鄭師弟說他要閉關修習劍法,就匆匆離開了。”

半個月前?大師兄微微一怔,輕輕鬆開了茈諾被攥紅的手腕,眼神變得有些難以捉摸。

“沒想到,在這般情況下,他還記得諾兒的生辰。”

“大師兄,大師兄?”茈諾看著元承昱站著發呆。輕輕搖了搖他的衣袖。

“嗯?”元承昱回過神來,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沒什麽,師兄有事離開下。”

說完,元承昱轉身消失在茈諾眼前。

“卟哩?卟哩!”茈諾的小仙獸不知從哪裏過來的,此刻突然出現在茈諾腳邊,正圍著她打著圈兒的跳。

茈諾蹲下身,將卟哩卟哩抱了起來一股濃鬱的酒氣衝進茈諾的鼻子裏:“卟哩卟哩,你又偷跑到哪裏去了?你又偷酒喝去了是不是?”

卟哩卟哩緊閉著嘴巴憋紅了臉。但是一個飽隔響亮的出賣了他。

“哈哈!”茈諾看著卟哩卟哩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卟哩……”卟哩卟哩很囧的戳戳小手指,那模樣實在惹人喜愛。

這個小仙獸跟茈諾很投緣,一千年前他突然出現在賀雲淨的酒窖裏。因為偷喝仙酒過多,醉的不省人事。而被賀雲淨當場抓住。

賀雲淨見那調養生息的藥酒都被喝了個精光,一時動氣要將這來曆不明的仙獸,丟進東瀛。

茈諾見它生的可愛不忍心,於是苦求師傅留下了它。

這個仙獸很是通人意,自從茈諾救下它,它就終日跟著茈諾。但是酒癮一上來,依然去賀雲淨的酒窖裏偷酒喝。

有茈諾護著,賀雲淨也不再說什麽。

賀雲淨釀的一手好酒,聽說是為了紀念他的一個兄弟。雖然賀雲淨年年都釀幾壇蓮香醉,但是這些酒大都隻是拿來送人,他自己卻滴酒不沾。

自從有了卟哩卟哩,這些酒大多都被他喝了去,幾十萬年的儲備,竟然有些庫存緊張。

茈諾有時候會把卟哩卟哩稱為“小酒仙”,而鄭肖鱗就毫不客氣的給它起了個外號,叫瓶瓶。

原因很簡單,卟哩卟哩整天抱著瓶瓶罐罐的酒。最主要是,它自己長的圓鼓鼓的,如果不是它會動,混在酒瓶子裏都分辨不出來。

在後山的乾坤池中,一個少年半裸上身,斜躺在裏麵,身上深深淺淺的傷疤正在愈合,一張蒼白疲憊的臉,說明他曾遭受了不少痛苦。

“你果然在這裏。”元承昱看到滿是傷痕的鄭肖鱗,皺了皺眉:“鄭肖鱗!你不要命了嗎?你就把自己看的這麽輕?連這四海的安危也不在乎是嗎?”

聽到大師兄的斥責,鄭肖鱗懶洋洋的睜了睜眼瞼,沒有答話。好像剛才的聲音隻是有蚊蟲飛過。

“現在我隻希望保茈諾周全。”見大師兄一直瞪著他沒有再講下去,鄭肖鱗終於開了口。隻是這句話卻一下子點燃了大師兄的怒火。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元承昱一把捏住他的左肩:“就為了一個她?你自己不要命就算了!你將芸芸眾生置於何地?”

鄭肖鱗疼的悶哼一聲:“芸芸眾生?沒了他這芸芸眾生有何用?還有,這是我的事!”

元承昱猛地鬆開了他的肩膀:“你的事?你的存在從來都不是你自己的事!你對自己的生死沒有決定權!”

“記住!我們存在的意義是保護眾生!你偏離使命了。”大師兄最後幾句話說的很淡,但是又說的很慢,一字字就像是小錘子敲在鄭肖鱗的心上。

“大師兄,我從知道她身世起,就……”鄭肖鱗歎口氣,後麵的話,他始終沒有說出口。

元承昱盯著他看了良久,然後緩緩地歎了口氣。

他知道,這個人是鐵了心,動了情,現在一切語言在他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緩和了一下語氣,說道:“嚴師弟在人界追蹤到了魘太子的行蹤,我有種不祥的預感,怕會出現什麽變故。”

“哦!”鄭肖鱗似乎早就知道了此事,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看來我們要有所行動了!”

“怎麽?你早就知道了?難道是師傅……”

“大師兄!”鄭肖鱗裹上衣服從乾坤池走向岸邊:“很多事情,並不是我們可以控製的。我們要做的,就是隨機應變,將麻煩降到最低!”

這句話把元承昱說懵了。他不知道鄭肖鱗都了解了些什麽,但是看上去,似乎還有一些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你在寒封洞裏都經曆了什麽?”

“寒封洞已經消失了。”鄭肖鱗的語氣很平緩,就像是再講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什麽?”元承昱卻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恐怕這世間不會再有寒封洞了!這裏麵的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我不知道自己怎麽出來的,也不知道它怎麽消失的。一切就像夢幻一樣,除了……”鄭肖鱗拿出上清玉龍劍:“除了這把劍跟冰凝翡翠珠以外,恐怕沒有什麽能證明它真實存在過!”

“這是?”元承昱看著他手中的那把古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青玉的五瓣花,飛龍的圖騰,一切特征都已經不明自破:“這就是傳說中的上清玉龍劍?”

“沒錯!”

“也就是說,你破了陣法,還打敗了裏麵的怪物?”

“怪物?那種東西,比怪物要可怕的多,而且……”鄭肖鱗冷哼一聲,下麵的話卻咽了下去。

“而且什麽?”

“沒什麽!”鄭肖鱗故作放鬆的笑了一聲。他怎麽能說出,在那裏見到茈諾的事呢?

“昆侖有翡翠,玉凝結於冰。

萬年凝翠綠,十萬聚寒靈。

百萬如玉滴,顆顆鎮邪靈。

有玉龍為合,息息相互明。

願以生為交,換與其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