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協助申請（二）
“是的，我們的記錄裏，確實有給您發送的協助申請。”電話那頭的人工智能接線員簡要的答複著沈君：“不過這份申請是無效的。申請人在上麵並沒有填上姓名，另外，也沒有石處長的批複。”
“我會核實這份申請為何通過了係統驗證，作為正式公文發送到您那裏。”接線員稍稍停了下：“對您造成的困擾，網絡安全監管科深感抱歉。請問，您還有沒有其他的事需要幫忙。”
“沒有了。”掛斷電話的沈君，突然沒來由的笑了起來。他正想著，還好這錯誤的申請是發給自己，要是發到秦處長那……
根本不用懷疑，明天一大早部門內就挾持事件開總結會的時候，他肯定會得意的拿著這事當開場笑話大講特講。
這個插曲，沈君把它當做網絡處的小疏忽，並沒有放在心上。但他沒想到，接下來的幾周，又有封奇怪的協助申請以同樣的內容，再次發到自己的郵箱當中。
這次，視頻內容是幾個正在損壞工廠設備的人工智能，郵件內容，同樣是希望沈君協助調查。
他認為是接電話的人工智能沒有很好的向上麵反映，於是自己去了趟網絡處，找辦案時認識的技術科長說明了情況。用常規手法將內部的網絡協議及各端口粗略檢查一遍後，這名主管網絡安全的科長肯定表示，並沒有任何問題。
技術科長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不過他也向沈君表示，他會向處長遞交報告。在調查視頻內容的同時，他們會將內部係統徹徹底底的檢查一遍，保證不會再鬧笑話。
興許是那邊真的做了點什麽，接下來近三個月內，沈君再沒接收到類似的協助申請。這件事看起來就這麽過去，沒有誰再提起。
就這樣，直到9月底的一天，這封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的協助申請，又一次出現在了他郵件列表當中。
新郵件提示響起的時候，沈君並沒有理會。他正在驅車前往某家代理國外民用外骨骼品牌的科技公司，確認他們的某項產品是否真如案件嫌疑人所說，完全符合他所在私人醫院的工作要求。
嫌疑人稱這種型號和國內係統的兼容性非常好，求職時已經得到醫院驗證，根本不可能出現偷走藥品庫存，卻又不會在電腦中留下使用記錄的情況。現在醫院藥品丟失，完全是在隨口誣陷。
一陣東奔西跑，等調查完畢趕回家，已是晚上9點，那封郵件，理所當然的被他看做是網絡處係統又在抽風。
起碼，剛為汽車選好停車位的沈君是這樣想的。他看著無人駕駛的車子緩緩駛向地下車庫，轉過身，突然發現……
自己麵前，站著身著警服的一老一少。
小區停車場燈光有點昏暗，但他不用細看，也能認出有點年紀的那名警察：自己的領導，人工智能處的秦處長。他沒料到的是，處長身邊那名戴著眼鏡，看樣子四十不到的警察也會在這裏——不是別人，正是動不動就和秦處長在部門會議抬杠的網絡處石處長。
沈君清楚，兩人吵歸吵，都隻是為了向局裏給自己科室爭取資源和預算。工作始終是工作，各自私下間的合作和交流也並不少。現在一起出現在這裏，那就真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在等著自己了。
“屋裏談？”沈君向右側的小區樓房攤了攤手：“老家剛寄來的花茶，很不錯。”
“不麻煩，就這裏說。”石處長說話也很簡潔，感覺上，簡潔的和他們網絡處的人工智能接線員一樣：“前段時間，你是不是收到從我們處發來的協助申請？”
沈君點了點頭：“今天也是。”
“今天這份，到是我和秦處長聯係後發的。有點多此一舉，不過這種事，正式的公文必須都抄送到。”他笑了笑：“有以前的事，我想你可能沒去注意，所以就找到秦老，和他一起直接過來。”
“給你看點東西。”石處長快人快事，還不等沈君反應，已經拿出塊通體透明的超薄玻璃，在上麵滑動了下。伴隨這個動作，一副飽和度偏暗的全息影像出現在玻璃上。
那是個將麵容隱藏在衛衣帽兜中的男子，身形偏瘦，看上去似乎是個年青人。他就站在一堵白牆麵前，牆麵上，繪製著七八十年代充滿日本卡通風格的巨大機器人，正用它那龍蝦般的鉗子夾起人類，放入口中。
“1950年，阿蘭圖靈提出圖靈測試……”年青人右手按在牆麵上，在昏暗的路燈下緩緩開口，有條不紊的講述著人工智能的發展曆史。
‘這視頻……’沈君楞了楞：‘三個月前金泰酒店挾持事件時，段佳佳發給我看過。’
沈君的記性非常好，影像中的年青人剛開口，他已經想起了這件事。隻是那小姑娘畢竟是在任務前給行動人員發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對從不喜歡搬弄是非的沈君來說，這種事，始終不方便說出來讓兩個處長知道。
於是他靜靜的看著，直到視頻進度來到原本被他關閉的時間段。
“我在這裏發布預告，是針對你們中的部分人。不管以什麽理由，看看你們對人工智能的所作所為，都讓人不齒。難道你們從沒有想過……”
他一字一頓的說著：“它們的感受？”
“某工業園區內的傳動設備有限公司，將每年向政府申報減免的人工智能整備稅金移作他用，造成該廠近百台清潔及運輸用的IL—3機器人一直無法更新和及時修複，耗損嚴重。”
年青人突然換了個話題：“再不足為道的人類員工，在廠裏都有屬於自己的合法保障。但在這裏我卻看不到，這些24小時從不中斷工作，破損即被更換的老式機器人能得到任何來自於人類的尊重。”
“我是反問者，在這裏，向網絡上的各位做出預告。對把人工智能被當垃圾對待的家夥，我會逐一進行報複。2046年5月18日，我將向用實際行動向你們發問……”他收回手，保持原本雙手揣袋的姿勢，退回到了陰影之中：“難道人工智能不配得到權利和尊重？”
“反問者？”沈君正想說點什麽，石處長手指一陣劃動，玻璃上又投射出了另外的視頻。
而現在播放的這段視頻……
一群群圓盤形的機器人，在深夜的廠房中貼著地四處滑動。原本存儲垃圾和清潔劑的身體，現在卻存滿了油汙，不住的灑在地麵上，將好幾間廠房弄的黑乎乎一片。
沈君無意識的翹了翹眉。他實在沒想到，事情轉來轉去，居然還是轉到了那幾封來曆不明的協助申請上。
“這段視頻我看過，是第一封協助申請裏的視頻內容。”他看向兩位處長：“原來是這家夥進行的犯罪過程。”
“是的。這名自稱反問者的家夥後麵又進行過幾次類似的預告和犯罪，都是像這樣，控製機器人，對企業和廠家進行他所謂的‘報複’。奇怪的是，不知道是他還是其他人……”
石處長難得的猶豫片刻，才把後麵的話說出：“把這些犯罪內容用我們網絡處的電腦作為跳板，作為協助申請發給了你。”
身為擁有獨特網絡協議，使用內部網絡的網絡處，科裏的電腦居然會被人當做傀儡機使用，這怎麽想都是天方夜譚。沈君很容易就明白，這家夥弄出這麽些事，卻至今沒有被找到的原因。
如果他不是網絡處內部人員……
這種自信到直接挑畔公安機關的黑客技術，簡直是有點神乎其技。從發布視頻和直播的網絡平台上，網絡處肯定沒有反查到關於他的蛛絲馬跡。
“以前有過一次，比較大的。”沈君有意無意的提了下：“七年前，為了抗議國家加入人工智能認知標準的修改，用防暴機器人封堵龍騰商貿中心那群黑客裏，就有兩個局裏的內部技術人員。”
“40……39年那次？”秦處長接過話：“當時的趙局還在網絡處，茶杯都砸到成像儀上去了。”
石處長皺著眉，搖起了頭：“查過發給你的協助信，我們已經排除了內部人員嫌疑。”
秦處長看出老對手的難堪，走上前，善意的打了圓場：“得了，這也不單是你們的事，我們人工智能處是網智局左手的話，網絡處就是右手。用你們的電腦向我們處的人發協助申請，這明明是要一次挑戰我們兩。”
他點點頭：“很好，每隔段時間，就總有這種自以為有點本事就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叫著尊重機器人權利在網上瞎折騰。說不定忙半天，又是哪家流著鼻涕的毛孩子。”
“現在的生活是過的太愜意，什麽事機器就做完了，就總有人時間多閑不住。不談這些，沈科長，協助申請是發給你的。你接觸的人裏，有沒有什麽值得注意的人。”石處長扶了扶眼鏡，補充道：“喜歡托馬夫學說，愛看《海林頓童話集》《天賦之權》這類宣言人工智能權利運動的書籍，經常公開反對七年前那場認知化標準修改之類的。”
‘你說的書我都不知道是什麽。’沈君心裏嘀咕一句，無奈的笑了笑：“這兩年都在和黑客，程序員，各類IT和AI企業打交道。當中要真有什麽人工智能權利者注意到我，我也不可能知道是誰，更想不出為什麽。而且，也不一定就是這些人，像秦處說的，哪個吃飽了撐的小毛孩也有可能。”
“行，我也沒指望馬上得到答案。他為什麽會找上你，先放放。”石處長拿著手上那塊透明玻璃，看了秦處長一眼：“還是這個反問者，不瞞你們，現在要給你們看的，這才是我下定決心要找你們幫忙的原因。”
秦處似乎也被蒙在鼓裏，聽到他這麽說，眼睛立馬就瞪了起來：“還有？白天你給我看的這些還沒完，你居然還有東西藏著？你們這些名校畢業的高材生花樣就是多是吧?”
“我說……”他手指在兩人間比劃了下：“處長與處長之間能不能多點信任？”
石處長給這位略顯率直的老人一個歉意的微笑，什麽也沒說，繼續劃弄著玻璃。
很快，另一副影像投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