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仇越等人走了之後,馬小天和花溪奴坐在一條靜謐如鏡的小河邊,花溪奴一五一十地向馬小天講述了黑山嶺別後的一些事情。馬小天靜靜地聽著,有時緊張地捏緊拳頭,有時開心得哈哈大笑,好像這些都是自己親身經曆的事情一般。當他聽到小銀瓶被薛八一燭台戳死時,忍不住一拍大腿,高聲讚道:“好一個識大義的剛烈女子!”

花溪奴歪著頭看了看馬小天,有些不信地道:“你說這話是真心的嗎?難道你不嫌棄她是一個風塵女子?”

馬小天大搖其頭,鄭重說道:“姑娘你這話差矣!差之極矣!銀瓶姑娘雖說身子不潔,但比起那些在朝堂上正襟危坐,背地裏偷雞摸狗的人,又何止幹淨了千倍萬倍?唉,可惜當時我不在,要不然明知不敵,也要和那個姓仇的鬥上一鬥!”說著,用力捶打著地麵,把河岸邊捶出了一個個小小的土坑。

花溪奴點點頭,感動得幾乎又要流淚,趁著馬小天不注意,轉到一邊抹了抹眼睛,說道:“是啊,隻可惜我勢單力薄,身邊又跟著一個礙手礙腳的楊公子──對了,楊公子呢?他去了哪裏?”

馬小天笑道:“就是剛才站在你後麵的那隻呆頭鵝嗎?我看他也幫不上忙,早勸他走啦!”

花溪奴也不知道馬小天是怎麽把這個楊公子勸走的,反正他說的話自己就算是猜上三天三夜,一多半也是猜不著的,幹脆就不去費這個腦筋了。其實剛才馬小天對楊永嗣說的是:“你再不走,我就把你做的醜事,全都說出去!”至於這個斯斯文文的青年公子做過哪些醜事,他實不知,他隻知道男人多半都做過一些見不得人的不堪之事,小則三五件,多則三五百件。隻要他們一聽到這句話,幾乎都是臉上一紅,轉身就走,實在是靈驗無比。

果然,楊公子一聽這話,臉上一紅,轉身就走,連頭也不敢回一下,一路走一路想:“我是被那個女子騙進去的,可不是我自己進去的……可就算我事先不知,媽媽知道了也定會打死我的!糟了,糟了……”

花溪奴繼續說道:“原來如此,難怪一直沒瞧見,馬大哥,這事實不與你相幹,再說,你怎麽會在那種用肮髒地方呢?就別再責怪自己啦!”

馬小天支唔了一聲,微感尷尬,好在此時天色尚黑,花溪奴並沒有注意到他臉上的神色變化。原來敦煌城雖小,也有幾處勾欄,馬小天當時在城中,與紮依德等人街頭巷尾的廝混,路過這些地方時,也常常探頭探腦一番,想像一下裏麵的光景,可每次都被龜奴喝斥了出來。要是那時身上有些錢,說不定早就買上一身光鮮的行頭,和笑麵鬼一樣,“風流快活去也”了。

隻聽花溪奴說道:“……隻可惜我技不如人,打不過仇越和王天恩這兩個狗官!”

聽到這裏,馬小天突然跳了起來,喜道:“對了,溪奴姑娘,我們打不過仇越,可是打得過那個姓王的呀!趁他現在還沒走遠,不如我們追上去,殺了他,給銀瓶姑娘報仇如何?”

花溪奴連忙擺手道:“不可不可!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我還是百……,總之不能惹下彌天大禍!”

馬小天噢了一聲,頓時心意消沉起來,過了一會兒,又不甘心地道:“那我們去捉弄他一番,也好出出心中這口惡氣!”

花溪奴雖不想惹事,但看著馬小天興奮的模樣,也不好掃他的興,笑道:“如此好極了!你想出辦法來了嗎?”

馬小天搖頭道:“還沒,興許一會兒就有主意了,對了,妹子,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來!”說完,也不等花溪奴回答,轉身便行,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花溪奴頭一次聽他叫自己“妹子”,腦子頓時“嗡”的一下,變得迷迷糊糊的,望著眼前清綠如鏡的小河,心中也不知是喜還是愁,左思右想,仿偟無計。

花溪奴等了不多時,正是晨曦甫動之際,馬小天就回來了,笑吟吟地說了一聲:“走!”花溪奴也不多問,站起身來,緊跟著他朝正東方向走去。路上馬小天嫌她走得慢,也不問她,自己做主握起她柔滑如脂的小手,說了聲:“妹子,抓緊了,我們要趕在頭裏!”

花溪奴剛“哎”了一聲,就覺得雙腳似乎一下子離了地,就像一隻被風吹著的斷線風箏,呼呼地貼地向前飛去,幾次三番想要開口問:“你這功夫是從哪裏學來的?”但每次一張開口就被灌了滿嘴的風,隻好閉起嘴巴不再問了。

等到太陽升起來的時候,馬小天邊跑邊在花溪奴耳邊說道:“你看前麵路邊上有兩間草屋子,屋後還搭了一個牲口棚,我們等會兒就在那邊歇息,等我們的王大人自動送上門來!”說話時腳下絲毫不停。

花溪奴吐了吐舌頭,心中想道:“我聽說練習高明輕功的人,全力施展時,需全神貫注,半分也錯不得,別說開口說話,就是換錯了一口氣也是不成。但我看他隨口說話,腳下居然絲毫不慢,這又是什麽功夫?他有如此深厚的內功,為什麽反而會被風流鬼那下三濫的手段迷倒,又是怎麽一回事?”

她自然是不明白其中的緣故,其實這一切,追根溯源,都是從黑山嶺她在洞外那一句“風流鬼,不要臉!壞女人,臉不要”開始的呢!

轉眼間,兩人已到了茅草屋子麵前,馬小天小心翼翼地推開門一 看,隻見屋裏屋外一個人影俱無,裏頭幹幹淨淨的,並不是像他想像中的那般陳朽汙穢,各類什物家具一應俱全,倒像是不久前剛有人在此處住過一樣。馬小天滿意地在屋裏轉來轉去,在心中暗暗稱讚:“笑麵鬼這家夥,做事情幹淨利索,還真是有點兒鬼腦筋呢!”

花溪奴不知道這是個什麽陣仗,瞪大了眼睛滿是疑問,馬小天看了出來,笑道:“妹子你也不要多問,一切聽我的安排就是。不過,嗯……我看你穿得這麽幹淨,哪裏像是鄉下人家的姑娘?你還是快些到裏屋去,不拘什麽衣服換上一套再出來,去吧去吧!”說著,也不管花溪奴願不願意,推搡她進了裏屋,自己則是解下身上背著的一個包袱,手忙腳亂地準備了起來。

等到花溪奴從裏屋出來,馬小天一見她的模樣,禁不住暗暗地豎起大拇指,讚了一句。隻見她換了一身鄉下人常穿的那種青布短衣,頭上戴一頂破氈帽,帽簷壓得低低的,遮住了半張臉,腦袋後麵拖一條大辮子,臉上不知從哪裏弄了些黃泥,搞得髒兮兮的,活脫脫就是一個普通的鄉下人,哪裏還有半點大姑娘的影子?

馬小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正要稱讚幾句,忽聽門外有人粗聲粗氣地叫道:“屋裏的人都死光了嗎?沒死光的給老子出來一個!”花溪奴不至一次聽過這個聲音,因此一聽就知道是王天恩大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