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馬小天好奇心起,撿起來一看,隻見這是一小塊看似普普通通的木頭,頂部用火燒焦了一塊,焦木正中,刻著一條銜著草藥的小蛇,雖隻寥寥數筆,倒也活靈活現。馬小天將焦木翻過來,隻見背麵還刻著幾個小字“百藥門煙堂禦下梅澗石”。
馬小天一見,不禁啞然失笑,自言自語道:“果然是百藥門的人,還是個‘沒見識’的,難怪連同門都會認錯!”
現在馬小天手裏拿著那塊焦木令牌,心中突然有了主意:“這不正是天賜良機嗎?”想到這裏,將梅澗石綁成個粽子似的往長草裏一塞,四處望了望,爬上不遠處一株粗壯的大烏桕樹,在葉密枝繁處蹲下身來,睜大眼睛盯著周遭一切。如果他所料不差,那麽過不多時,定會有一個叫“丁師弟”的人出現在這條路上,然後順順當當地將他帶到百藥門去。
哪知一直等到日頭都快落西山了,還是沒有等到他想像中的那個“丁師弟”,馬小天有些失望,在樹上蹲得久了,手腳酸麻得難受,剛想下樹來,這時隱隱約約地看見遠遠的似乎走來一人。
馬小天的心咚咚咚地跳起來,急忙重新蹲好,透過那蕭疏葉影兒,果然看見來人穿著一件黑色長衣,匆匆忙忙向著自己藏身的這棵大烏桕樹走來,左右四處張望,不知在找些什麽,轉了幾圈,忽地不見了人影。
馬小天大是不解,在樹上呆了半天,見下麵一無動靜,這才小心翼翼地溜下地來,雙腳還未著地,忽覺腦後金風颯然,一股破山碎碑的雄渾掌力徑自襲來。
馬小天暗道一聲“不好”,身子一緊,全身門戶無不守備綦謹,想也不想,回了一招“腳下生根”,呯的一聲,兩人同時身子一晃,竟是功力悉當。
馬小天暗自心驚,心道:“百藥門下一名弟子,竟有如此功力,比那個‘沒見識’可是強得多了!不知他掌上是否喂了毒藥?”可現在也已來不及細思,那人一招不中,後招已綿綿而至,馬小天循聲辨向,盤拗挑打,乘機卸力反攻。堪堪鬥到六七招,馬小天趁著那人前招已盡,後招未續之際,盤旋騰擲,使一招“騎了上去”,輕巧地轉過身來。這招“騎了上去”,乃是北宋年間,那位山中樵夫,為了對付像虎豹這種身形高大,行動迅捷的猛獸,苦苦思索而創出的一記絕招。一千多年後,馬小天用來,仍是得心應手,百發百中,這一轉,正好與那人打了個照麵。
兩人一見麵,同時“咦”的一聲,退後兩步,收了招式,那人叫道:“是你!”馬小天則笑道:“笑麵鬼老兄,你們做鬼的還真是**魂不散啊,怕是你們老大放心不下,派你來看著我的吧!”
笑麵鬼哼了一聲,說道:“誰有空來看你,你當你很好看麽?我……我是看風流鬼跟著你出去,好幾天都沒回來,這才來看看她死了沒有!”
馬小天看著他一張醜臉居然泛起紅潮,登時覺得奇怪無比,心中想道:“做賊的心虛,放屁的臉紅,笑麵鬼現在若不是大放其屁,就是看上了女鬼,想要和她生一堆小鬼!”
花溪奴自從離了黑山嶺之後,獨自下山,隻覺天地茫茫,無處可去,一顆芳心竟像是無處安放似的。時時想到黑山嶺山洞中那個赤身男子,就隻覺得耳熱心煩,也不知是怎麽了。
這一日,她信步走到一處樹林中,天已擦黑,找不到宿頭,就攀上一棵大樹,在兩根粗大的樹杈間和衣而臥,打算囫圇睡上幾個鍾點,再回山看看。一想到回山,臉上便似燒了一樣的紅,左思右想,折騰到半夜才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有多久,花溪奴忽然被樹下傳來的一陣爭吵聲驚醒,她揉了揉眼睛,在枝葉間微露出半張臉,向下望去。
隻見樹下早已聚集了一群人,正自爭執不下。其中人多的是一小隊清兵,簇擁著幾輛糙席篷子大車,簾櫳低垂,不知道裏麵都有些什麽物事。
這夥人領頭的是一個身著武官服飾的漢子,生得環眼圓睜,額下連鬢鋼須,好似鐵線一般,根根倒抓,看上去氣宇倒也有一些軒昂。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正用馬鞭指著眼前一個滿麵風塵之人,趾高氣昂地喝道:“你個殺不盡的窮鬼!竟敢擋我堂堂王天恩大人的路!你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旁邊一個小吏走到他身邊,掩著口低聲對他說道:“王大人,是螳臂擋車,螳是螳螂的螳……”
那個叫王天恩的武官用大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氣道:“胡說!本大人明明是虎,怎麽會是什麽小小的螳螂?還不速速給我退下了──”這個白字先生不學無術,倒是聽了一肚子的戲,連說話都帶上了唱戲的腔調。
那個小吏肚中暗罵:“你不是老虎,也不是螳螂,你是一個十足的草包!”但臉上的皮肉仍是恭維地笑著,退了下去。
在王天恩身前站著的,是那個敦煌城外的找寶人胡豹,他將手中一把木柄鐵頭,俗稱為“坎土曼”的農具在手中掂了掂,絲毫不懼,冷笑道:“王大人好大的官威呀!這條路大得很,大人您請自便吧,小人們都是‘殺不盡的窮鬼’,就不惹大人您生厭了!”說罷,徑直坐了下來,把坎土曼往懷中一抱,頭靠著樹幹,呼呼大睡起來,把這條官道當成了家裏的土炕一般。
王天恩氣得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叫道:“大膽刁民!真是吃了什麽心什麽膽的,看老爺我來教訓你!”說著,縱馬向前,揮起手中的馬鞭,朝著胡豹當頭打了下去。
胡豹早就料到他有這一招,呼地從地上跳了起來,眼看著馬鞭就要抽到頭上,他將手中的坎土曼一舉,鞭梢刷地一下在坎土曼的鐵頭上纏得緊緊的,胡豹順勢一抱,想將這位王大人拖下馬來。
沒想到這位大人雖然胸無點墨,身手卻還是有那麽一點什麽不凡,這一拖竟沒將他拖動,兩人一人抓住馬鞭的一頭,兩下裏一用勁,馬鞭被崩得緊緊的,變成了互不相讓的局麵。
正在這時,從遠處走近來一隻驢子,驢子背上還坐著一位老者,弓腰垂肩,雙眼微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他**的那隻驢子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樣,昏頭昏腦地竟向著王天恩和胡豹他們徑直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