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中國風”公司在法國銷售中國茶葉的業務，經過兩、三年的努力，局麵基本上打開了，業務量逐月攀升。業務發展了，林海毅也更忙了。而這些忙裏麵，差不多有三分之一時間要花在各種應酬上。做生意的人都知道，眾多的應酬中，不少時間要花在飯桌上。沒有辦法，在當今社會，生意場上好多事情的最後解決，不是在談判桌上，而是要在酒桌上。艱難的談判從上午到下午，還達不成協議，往往到了晚上的飯桌上，一通輕鬆的高談闊論，一番觥籌交錯的熱鬧；或到卡拉OK廳盡情放聲幾曲，好多項目也就很快敲定下來了。

早些年，林海毅在巴黎剛做生意起步時，整個心思和時間都放在經營中餐館上，很少回中國大陸，所以對中國大陸改革開放後的社會生活和商場上的情況不甚了解。隻是聽一些到中國大陸做生意的朋友與熟人回來說，在中國大陸做生意，一定要懂得做生意的竅門。生意能順利發展，一是要拉關係、找靠山；二是要舍得花錢請客喝酒、吃飯。這兩方麵做到家了，就會商路暢通，不愁發不了財。反之，這兩個功夫如果做不到家，那麽你在生意場上就會磕磕碰碰，難以前行。林海毅聽後也隻是半信半疑，隻當他們在講故事，一聽了之，沒有怎麽放在心上。

後來辦起了“中國風”貿易公司，公司主營中國茶葉，要想辦法將中國茶葉打進法國市場。這樣，就避免不了經常要與中國的有關機構與各地的茶葉公司打交道。

林海毅當年要辦“中國風”，主要是他留意了那個年代在法國各超市的貨架上，基本看不到中國的茶葉。隨著中國實行了改革開放國策，打開了與國際交往的大門，林海毅正是瞄準了這個商機，才作出了要在法國做推廣中國茶葉的生意。他第一次親自帶著楊勇貴到盛產茶葉的浙江、福建和雲南三省去洽談出口中國茶葉到法國的業務。那個時候，中國大陸改革開放起步不久，各行各業都在尋找機會和門路，想辦法走出國門，走向國際。所以林海毅與楊勇貴一個多月時間裏，連續跑了三個省份，都受到熱情的歡迎和親切的接待。為了讓中國茶葉早日進入法國，擺上當地各超市的貨架，一些茶葉公司還主動地提出可以先發貨、等“中國風”貿易公司銷售後才結賬還款的優惠條件。這樣就大大減輕了林海毅他們“中國風”初創時的經濟負擔，保證了推銷的順利發展。

“中國風”在法國推銷中國茶葉的進展速度，出乎林海毅和陳永華他們當初的預料。在突破剛開始起動時的瓶頸後，業績一年比一年好。這樣，“中國風”向中國國內各茶葉公司的需求量也快速增長。看到這個良好的勢頭，中國各茶葉公司在收款方麵就不滿足於以往的形式了。在馬惠纓幾次到國內洽談進貨業務時，對方就提出了要改變原先的付款方式，不能仍然按照當年先發貨、待貨品銷售後再還款的優惠條件。有些公司提出發貨前先付一半的貨款，待三個月後再結清所有餘款。若違反了這個規定，下一次再訂貨時就不供貨了。有些公司的條件更苛刻，要求在發貨前必須先付清貨款，否則不予供貨。

這些付款條件的突然改變，對“中國風”貿易公司來說，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因為“中國風”還在發展階段，在法國市場上的訂單也不是十分穩定，公司在擴大營業的同時，又要擴招工作人員，又要應付各種費用，在資金的周轉上往往出現入不敷出的情況。如果一定要按茶葉公司的付款方式執行，“中國風”就會出現資金上周轉不靈的風險。這個問題上的洽談和解決，不是馬惠纓自己所能解決得了的。在這種情形下，馬惠纓隻得在中國打電話給老板林海毅，匯報了自己這一段時間裏與國內茶葉公司關於訂貨付款方式的談判情況。說，可能自己麵子不夠，一定要林海毅自己親自出馬，到中國大陸與各個茶葉公司一家一家商談解決的具體方式。

麵臨這種景況，林海毅確實焦急了，隻得放下手頭的各項工作，立馬飛往中國大陸，要與各家茶葉公司展開茶葉訂貨付款方式的談判戰。

林海毅抵達中國大陸的第一站是上海，清晨六點半準時降落在浦東機場。在機場的咖啡店喝了杯咖啡，休息了一會，就坐出租車前往火車站。

當林海毅拉著行李箱步出杭州火車站時，馬惠纓早已在火車到達的出口處等在那裏了。馬惠纓遠遠看見了林海毅，高興地舉起手來不停地搖晃，並高聲喊道：“林總，我在這裏。”說著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將林海毅的行李箱提了過去。林海毅說了聲“謝謝”，順眼瞧了瞧馬惠纓的臉麵。馬惠纓的臉上雖然顯露出喜悅和興奮，但是卻掩蓋不住眉目間絲絲疲憊的情態。林海毅知道這些天來，馬惠纓帶著“中國風”交給的任務，獨自一人奔走各處，周旋於各茶葉公司之間，就付款方式問題，與各方進行了艱難的談判和討價還價，作為一名年輕的女子，體力上和精神上都要承受巨大的壓力，確是一個並不輕鬆的苦差使。

在去賓館的路上，坐在出租車裏，馬惠纓簡要地向林海毅匯報了這些天來，她與各家茶葉公司關於訂貨付款方式的談判情況。近兩個星期與多家茶葉公司談判下來總的結果是，在付款方式上，不可能再像當初為了在法國和歐洲推廣中國茶葉、想辦法開拓國際市場時那樣，先由茶葉公司發貨，那怕是半年、一年，待貨品銷售完後再結賬還款。現在是，有的茶葉公司提出訂貨後必須先付款才發貨；有的茶葉公司聲稱可以給予一定優惠，在下訂單後先付一半款項，另一半款項待收到貨物後即付清。馬惠纓滿臉愁容地歎息道：“現在中國都已走上市場經濟的道路，加上中國茶葉經過這麽多年的推廣和宣傳，銷售渠道逐漸打開，產品有點名氣的茶葉公司不愁貨品賣不出去。所以，他們對於付款的條件都變得苛刻起來了，一般都要求先付款才發貨。我談了幾家都是這樣，沒有辦法才要你親自出馬來談，說不定他們看你的麵子，可能會讓一點步。”

林海毅聽後，沒有馬上接話。車廂裏頓時陷入了一陣靜寂。過了一會兒，林海毅才抬起頭來，看了看馬惠纓，說：“這一個多星期以來，辛苦你了。公司經過這幾年大家的共同努力，剛剛有了起色，現在又遇到關於訂貨付款的難題。我們不是不想及時付款，隻是因為現在無論是在市場占有量和銷售量上，都還不是很穩定，所以在資金的周轉上還沒有形成良性循環，如果國內的供貨商在付款的方式上繼續給予一定的優惠，我們公司在運作上就會更順利一些，發展會更快一些。如果談不下來，那也隻能聽天由命了。”說到這裏，林海毅仰起頭，雙手托住後腦，深深地歎了一口大氣。

馬惠纓打開手提包，從裏麵掏出一個小本子，翻了幾頁，對林海毅說：“到賓館後，您可稍事休息一下，中午本地一家我們主要供應商的一位副總要到賓館與我們一起共進午餐，算是為您接風，就在賓館樓下的餐廳裏。”林海毅點點頭，說：“知道了。應該由我們來請吧，怎麽好意思由他們來請呢？”馬惠纓回答說：“按這裏的規矩，客人到達之日，第一餐飯應該由主人家宴請；接下來才由客人答謝回請。我根據這裏的習慣，今天晚上，我已在一家餐館訂了一間包廂，以您的名義宴請兩家我們主要供貨公司的老總和主管。”林海毅聽後，愣了一下，隨口說：“請那麽多人啊？除了這兩個公司的總經理，其他人我可能都不認識的呀。”馬惠纓聽後，“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她隨後做了一下鬼臉，笑著說：“這您就不懂了吧。在國內做生意，光拍住總經理是不夠的，各部門的主管您也得麵麵關照到，不然的話，即使總經理同意了，具體部門要以各種理由為難您，您同樣做不了事，所以我把那些管事的頭頭也都請來了。隻要大家高興了，事情也就好辦得多了。”

林海毅知道馬惠纓講的話不會是假的。她到“中國風”工作幾年來，辦事認真，考慮問題周到，大事小事都盡心盡力，經她安排的事總有她的道理。她對中國國內社會的情況了解一定比他多。想到這裏，林海毅就輕鬆地說：“那好吧，聽你的。我聽你指揮就是了。”接著，馬惠纓又小聲地對他說：“按這裏的習慣，飯後還得安排他們去卡拉OK歌廳去唱唱歌的，一定要讓他們盡興，喝好、玩好，明天會談才容易成功。”林海毅也聽說過國內商場上當下的一些風氣與慣例，就說：“情況你了解，那就按你的主意安排吧，這次來洽談付款方式問題，一定要按照我們的設想把它談成功，否則，像他們原先要求的那樣，必須先付清貨款才發貨的話，我們的生意就很難做下去了。”馬惠纓臉色凝重口氣卻又帶幾分調皮地說：“我知道。談判雖然有一定難度，我也隻能盡力而為了。所以，今晚的宴請您隻出麵就好，具體的節目就聽我安排好了。到時您可不要心痛口袋裏往外掏的錢嗬！”林海毅聽後，口氣堅定地說：“我在商場裏也打滾了多年，知道做生意，該花的錢是一定要花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這個道理我是懂的。我相信你，一切聽你的安排好了，中國國內的情況和生意場上的矩規，你肯定比我熟悉，我得聽你的。”

林海毅說完，不由自主開心地笑了，臉上顯現出滿意的笑容。他的目光在馬惠纓的臉上略過，心裏湧起一陣從來沒有過的複雜感情，既有一份憐惜，也有一絲愛意。馬惠纓在法國完成大學學業後，應聘來到“中國風”，主要的業務是在法國開拓中國茶葉市場。因她來自中國，又在法國大學專攻商務專業，所以實際上為“中國風”在法中兩國之間搭起了一座溝通的橋梁。幾年來，她工作認真、負責，幾乎把公司當成自己的家，為使中國茶葉擺上法國超市的貨架，可說是盡心盡力，花費了不少心思。後來，中國茶葉供應方提出要改變付款方式，又是她代表“中國風”不顧旅途勞頓，幾次往返中國與法國，進行商談與協調。這次林海毅親來中國作最後的談判，又是馬惠纓先來打前站，做了不少前期艱難的準備工作。看來，今天和明天是關鍵的兩天，成功與否，就看馬惠纓的高超運作了。

中午午餐，由當地最大的一家茶葉公司的一位陳姓副總經理帶著兩位助手，來到林海毅下榻的旅館樓下的餐廳宴請了林海毅和馬惠纓，進餐中間隨意地講了一些客氣話，並沒有什麽深入的交談。

晚上由林海毅出麵宴請的晚宴，設在當地最有名氣的一家餐館。馬惠纓已經預訂了一間大包廂，一個大圓台桌可坐二十二人。傍晚五點半鍾，天還沒有黑，兩家茶葉公司的總經理李總和郭總在手下的簇擁下，準時來到包廂。林海毅和馬惠纓早就在包廂門口迎接，與客人一一握手，熱情歡迎。待客人剛入座，服務生就開始向客人麵前的酒杯倒上紅酒。馬惠纓站起來說：“各位老總，今晚喝的紅酒，是我的老板林董這次回國自己帶過來的法國紅酒，是正宗的法國高檔紅酒，請各位老總品嚐。”這時，圓桌旁立即響起了一片“啊、啊”聲。當時，法國紅酒還沒有大量進口中國，不少人隻聽說過法國紅酒是一流的，但還沒有品嚐過。一些年青的馬上舉起了酒杯，都想品嚐一下正宗的法國紅酒是什麽味道。

接著，林海毅在座上站了起來，舉起手中的酒杯，朝坐在他左右的李總與郭總點了點頭，高聲地說：“今晚很高興能請到李總、郭總以及各位出席這個晚宴，我本人非常高興，也感到非常榮幸。我們在法國的‘中國風’公司，自從開始推廣中國茶葉業務以來，一直得到你們的大力支持和幫助，現在業務一年好過一年。讓中國的茶文化在法國以及歐洲大陸紮根、開花，讓他們越來越喜歡上中國的茶文化，是我們公司的長期奮鬥目標。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十分需要繼續得到你們的大力支持和幫助。今晚希望各位吃好、喝好。這次我特地帶了幾箱法國紅酒來，希望你們盡情的喝，感情都在酒裏麵啊！”說完，林海毅一仰頭，將大半杯的紅酒一口幹光了。席間馬上響起了一陣掌聲，接著，大家都站了起來，在一片“幹、幹”聲中和酒杯撞擊發出的清脆聲中，各人手中的酒杯立刻都來個底朝天。

接下來，李總和郭總也先後代表他們的茶葉公司發表了祝辭，都表示一定支持“中國風”在歐洲推廣中國茶文化的努力。接下來的場麵，真如馬惠纓預先估計的那樣，有好酒好菜，席間氣氛十分熱烈，觥籌交錯，碰杯聲不斷。不到一小時，有幾個人已喝得走起路來都晃晃悠悠了。為了活躍氣氛，讓大家盡興，林海毅也徹底放開了，主動繞著桌子向大家敬酒。同時，凡是過來向他敬酒的，他也來者不拒，幹了又幹，不知不覺中已雙眼朦朧，講話也出現大舌頭了。趁著酒興，林海毅舉著酒杯對坐在他左右的兩位老總開口說道：“‘中國風’自從開始在法國和歐洲推銷和經營中國茶葉以來，一直得到貴公司的大力支持與幫助，在付款上給予最大的優惠，才使得我們的業務一年年順利發展。我希望你們今後繼續給予支持。‘中國風’這幾年在法國推廣中國茶葉成效是很不錯的。但我們畢竟還是一個小公司，擴大經營就會遇到資金周轉短缺的問題，所以還希望兩位老總多多關照，在貨物的付款上繼續給予優惠，等到我們有足夠條件後，我們一定會根據你們的要求辦的。”

此時的李總，已經微醺，他也舉著酒杯站了起來，說：“好說，好說。這幾年‘中國風’確實在法國推廣中國茶葉做了不少功夫，我們一定會繼續支持的。”隨後他瞄了一眼郭總，郭總連聲附和說：“李總說得對，‘中國風’在法國為推廣中國茶葉是立了功的，應該支持，應該支持。具體的付款方式，到明天談判時再定吧。”說完，拿杯與林海毅的酒杯碰了一下，又一口將半杯的紅酒幹光了。

坐在旁邊的馬惠纓見此情形，知道明天談判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了，心裏一高興，將麵前酒杯的酒倒滿，走到李總與郭總麵前，分別與他們碰了碰杯，說：“我先幹為敬，謝謝兩位老總對‘中國風’的關照。”說完，兩口就將杯中的酒全部喝了下去。林海毅每次睜眼雖然覺得眼皮蓋很重，但是頭腦還是清醒的。他從心底裏感激馬惠纓總是為公司著想，每當關鍵時刻能為公司出個好點子，應酬待客表現大方而得體，深受客人喜歡，輕鬆言笑中就能化解各種矛盾。想到此，他暗中稱慶自己找到了這麽一個好幫手。一時高興，又端起了酒杯……

馬惠纓在巴黎時從未見過林海毅如此喝過酒。見此情況，覺得再繼續下去，林海毅遲早會溜到桌子底下去。那樣，洋相就出大了。看著席上的大多數人還在興致勃勃地相互幹著杯，她也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坐在林海毅旁邊的李總和郭總，雖然也已紅暈上臉，但是興致正高。馬惠纓知道，接下來的節目應該是安排客人去卡拉OK的時候了，今晚必須讓客人們玩得盡興、玩得痛快，明天談判就會好談得多。安排這個節目，看來是指望不上林老板了，她就向他們發話：大家吃飽了的話，現在就一起到七樓的卡拉OK廳去，我已訂了五號包廂，一切都安排好了。大家去唱唱歌，也消化消化，醒醒酒。看來林老板今晚是唱不了卡拉OK的了，你們先去，我叫服務員安排林老板回他的房間休息後，馬上就過來與你們一起唱。

此時的林海毅已經無法站起來送客了。他已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哪怎麽辦？自己一個人是根本搬不動他的。她隻得求助一位男服務員幫忙一起扶林海毅回他的房間休息。兩人一邊一個，連扶帶拉，好不容易才將他送回到房間。兩人合力將林海毅扶上床後，衣服也沒有脫，隻是將被子一拉，就讓他睡了。

安頓好林海毅後，馬惠纓又來到卡拉OK廳，已有幾位唱歌小姐陪著客人們唱得真起勁，看見馬惠纓進來了，立即有人把麥克風遞到了她麵前，一定要她一展歌喉。馬惠纓也不推諉，點了一首充滿抒情韻味的“鄉望”，很投入地唱了起來。一曲唱罷，獲得了一陣熱烈的掌聲和喝彩聲……

就這樣，大家你一首、我一曲，在卡拉OK廳一直唱到淩晨快兩點才盡興而散。

第二天早晨，馬惠纓一早就醒來了。心裏一直牽掛著林海毅，不知道他昨晚上怎麽樣了，會不會傷著身體？因為今天有一大堆事情要等著他去處理，如果喝傷了身體起不了床，哪今天的事情怎麽辦？想想又覺得有點可憐他，這麽遠從巴黎趕過來，時差也沒有倒過來，結果喝得如此爛醉。她知道林海毅平時也會喝點酒，但是酒量一般，平時向來會控製自己，絕對不會喝到像昨晚這個地步。她知道他為付款方式問題一直心急如焚，為了使供貨方頭頭們吃得高興，喝得高興，在談判時能高抬貴手，所以舍命陪君子，才毫無節製地這樣喝酒。也怪自己不好，在宴請前一再暗示他根據國內目前商場上的風氣，談判桌上談不成的事，往往在酒桌上就輕易談成了，囑咐他一定要陪客人吃好、喝好，才害得他昨晚這樣有點出醜……

馬惠纓就這樣一邊想著，一邊等著。不知不覺一看手表，已經八點半了，還不見林老板打電話來招呼，覺得情況有點反常。沒有別的辦法，她隻好拿起房間裏的座機，撥了林海毅房間的電話號碼。但是電話鈴聲響了好長一段時間，就是沒有人接聽。這時，馬惠纓心裏真的有點急了，放下電話筒，她就直接走到林海毅的房間門口，按響門鈴。按了兩下，沒有動靜，馬惠纓隻得又按了第三下。又過了一會，房內有了動靜，並喊出了“誰啊”的聲音。馬惠纓聽出這是林海毅的聲音，才鬆了一口氣，知道林老板可能是睡過頭了，才沒有接聽電話。她朝房間內大聲地喊：“林老板，都快九點鍾了，一會兒就沒有早餐吃了，你得趕快起來了。我在我的房間裏等你，你好了後給我打電話。”說完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大約又過了十多分鍾，房間裏的座機電話鈴聲響起。馬惠纓拿起電話筒一聽，傳來了林海毅的聲音，連聲說“對不起”，並相約在電梯口碰麵。當馬惠纓走到旅館的電梯口時，林海毅已穿戴整齊地站在那裏了，走近一看，發現他的眼蓋還有點浮腫，眼眶裏也還留有沒有消退的血絲。看他這個樣子，馬惠纓不由得笑了起來，表情調皮地問：“怎麽樣，頭腦還清醒吧？”林海毅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頭腦倒還清楚。可能喝得太猛了，我知道出醜了。多虧你幫我圓了場，真的應該多謝你了。”“謝就不要謝了，自己人客氣什麽，到月底發工資時，老板多發一點就好了。”馬惠纓一副認真的樣子。林海毅連忙笑著答道：“那是應該的，應該的。”

餐廳裏已經沒有幾個人了。馬惠纓看了一下手表，已九點十五分了。這個賓館早餐隻供應到九點半，再晚一點就吃不上早餐了。他們倆匆匆地吃了一些點心，就起身離席了。因為上午十點要與李總的茶葉公司進行談判；下午還要與郭總的茶葉公司談判。

上、下午的兩場談判出乎林海毅意料之外的順利。這兩個公司都表示，一定要繼續支持“中國風”在法國乃至歐洲各國推廣中國茶葉，宣傳中國茶文化。為了支持“中國風”擴大業務，經公司領導層研究，在付款方式上還是給予特別照顧，維持先發貨、後付款的方式。這樣，“中國風”在資金問題上沒有了後顧之憂，可以全力推進中國茶葉在法國市場上的拓展工程。

兩次會談結束後，林海毅心情少有的激動。走出會議室，雖然太陽已經西垂，但是藍色的天空還是那麽的明亮和清澈，一朵朵白雲在陽光的映照下，更顯潔白和柔軟。林海毅看了一眼與他並排行走著的馬惠纓，隻見她紅潤的臉上，同樣洋溢著明亮、溫柔的笑意。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左手一下子攬住她的肩膀，連聲說：“謝謝你，這次真的應該多謝你！”林海毅突然的舉動，嚇了馬惠纓一大跳，她不自覺地舉手想推開他搭在肩膀上的手，不想，林海毅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並握得緊緊的。林海毅還想說些什麽，但是，一瞬間，他的手鬆又開了，並有點尷尬地朝馬惠纓笑了笑，定了定神，接著對她說：“這次關於付款的談判，真的十分感謝你。這次談判的結果，基本上達到了我們當初的目標。這樣，就為下一階段‘中國風’進一步拓展市場，解決了資金方麵的一個大問題。這些，都歸功於你前期法國、中國多次往返所做的細致而有效的工作，以及這次談判前周到的安排。說老實話，沒有你前期的艱辛付出，也就不可能有今天這樣完美的結果。”

馬惠纓聽了，隻是微微地一笑，沒有接他的話頭。過了一陣，林海毅突然高聲地說：“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麽，你一定在說，光口頭誇獎有什麽用，多加點薪水才是實際的。你說我猜得對不對啊？”馬惠纓聽後，“哈哈”地笑了起來，也高聲地答道：“您老板真能了解打工仔的心情。我就盼望著您給我漲工資呢。”林海毅立即說：“那當然的啊，水漲船高。公司創收了，像你這樣的功臣，當然要漲工資的了。回去我就叫會計給你發獎金！”接著，林海毅右手用力一揮，說：“走，今晚我要好好地請你吃一餐，這是獎賞的第一步。你說想吃什麽，中餐還是西餐？”

此時的馬惠纓因下午談判成功，情緒也很亢奮，爽快地答道：“在國內半個多月了，一直吃中餐，今晚既然是老板請客，那我要去吃一頓正宗的西餐吧。”“沒問題，那我們就去這裏最好的西餐廳，嚐嚐他們的招牌菜烤羊排的味道如何？”還沒有等馬惠纓回答，他就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告訴司機的地址，拉開車門讓馬惠纓上了車，自己轉身從另一邊也上了車。

據說這是杭州最高檔的一家西餐廳，坐落在西子湖畔。環境優美、食品正宗，是雅士情人幽會的好去處。高雅的擺設，寬敞的餐堂，餐桌與餐桌之間的距離較大，每桌客人之間的談話，一般不會影響到鄰桌。一踏進餐廳，就有服務員上前熱情地迎接他們，並帶他們到一張靠窗的兩人座餐桌入座，隨手遞上了兩本印製精美的菜單。

馬惠纓一坐下，就對林海毅做了一個鬼臉，用手掩住半邊嘴巴輕聲地說：“你怎麽把我帶到這麽高級的法國餐館來了？這裏消費是很高的呀！我都不知道杭州有這麽高級的法國餐館，您是怎麽知道的？”林海毅聽後，開心地笑了起來：“請我們‘中國風’的功臣吃飯，當然要挑有檔次的餐館啦。這家高檔法國餐館，我在巴黎時就在網上查過，閱覽了它的詳情，記下了它的地址。聽說這家餐館的主廚還是專門從法國請來的正宗高級廚師。難得請你吃一次飯，貴一些沒有問題，隻要你高興就好。”林海毅的這番話，顯然讓馬惠纓感動了，她眼睛盯著麵前潔白的盤子回應說：“老板這麽有心，真的讓我好感動啊！說老實話，我來‘中國風’打工都快四年了，覺得在海外能為中國的茶葉推廣出力，是一件很有意義的工作。我清楚，林老板這幾年為在法國推廣中國茶葉真的做了不少努力，並不是單純為了賺錢，也是想為中國對外貿易、擴大影響做點有益的事。這種精神值得我敬佩。”

馬惠纓一口氣說完話，停了下來。卻不見林海毅有什麽反應，她覺得有點奇怪，抬頭朝對麵一瞧，隻見林海毅雙手托著下巴，低著頭，像在沉思什麽。她正想問他在想什麽，突然，林海毅伸出右手，一下子抓住了馬惠纓放在桌子上的左手，並握得緊緊的，臉上泛著紅光。馬惠纓還是第一次看見林老板這副樣子和這個舉動，一時也不知所措，想用勁將手收回來，但是這隻手被林海毅抓得緊緊的，一時也抽不出來。在這樣的餐廳裏，在大庭廣眾之下，她也不好出聲，隻好不再用力抽手，隻是用好奇而又有點惶恐的眼光盯了一下林海毅已經泛紅了的臉麵。

一刻間，林海毅似乎回過神來了，急忙鬆開了抓著馬惠纓的手，慌張而不好意思地連說了幾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兩人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空氣也好像凝固了一樣。等侍應生過來點菜了，林海毅才醒悟過來，打開了菜單，目光掃了一下，細聲地問馬惠纓：“你想吃什麽？聽說這裏的烤羊排十分好吃，要不要嚐嚐？”“好吧，今晚您請客，您就作主吧，您點什麽，我就吃什麽。”這時的馬惠纓神態已恢複了正常，微笑著回答。林海毅見馬惠纓絲毫沒有生自己氣的樣子，心裏也就踏實了許多，他在點了兩份烤羊排外，還點了兩份前菜海鮮沙拉，再點了一瓶紅酒和一瓶礦泉水。

等著上菜的時候，林海毅給兩人麵前的酒杯各倒了小半杯的紅酒，舉起酒杯，微笑著對馬惠纓說：“我要感謝你這幾年為公司的付出和貢獻。說真的，沒有你這幾年的努力，‘中國風’不可能取得現在這樣的成績。你專業精通，做事認真、踏實，我們慶幸找到你這樣的好同事，我應該先敬你一杯。”“您太客氣了。我感到在‘中國風’這幾年做得舒心、愉快，一直以來，您待我們像自己家裏人一樣，我沒有理由不好好為公司做事啊。”馬惠纓也舉起了酒杯，與林海毅的酒杯碰了碰，輕鬆而認真地對著林海毅說道。

菜陸續上來後，他倆一邊品嚐著美味的佳肴、喝著紅酒，一邊商量著回到巴黎後，如何進一步擴大中國茶葉銷售渠道的計劃與辦法。兩人一談起公司今後的工作和前景，興致勃勃，不知不覺一瓶紅酒已下去了三分之二。看現在的情景，好像剛才林海毅伸手握馬惠纓手的事沒有發生過似的。

到吃甜品和喝咖啡的時候，林海毅拿起酒瓶還想倒酒時，一看紅酒瓶已經見底了。林海毅也沒有征求馬惠纓的意見，向侍應生揮了揮手，說：“請給我再來一瓶同樣的。”馬惠纓一聽，有點急了，連忙阻攔說：“您都喝得差不多了，還要一瓶？絕對不行的，我看算了吧，不然等一會您是回不了旅店的。”正在興頭上的林海毅搶著對侍應生說：“那就來半瓶吧。”回過頭來對著馬惠纓做了個鬼臉，說：“這總可以了吧？聽你的話，兩人再喝半瓶應該沒有問題的。”馬惠纓看林海毅今晚有點反常的樣子，也不好完全掃他的興，隻得說了句：“我是不能再喝的了，您還想喝就喝吧，我看等會您就睡在這裏算了！”

林海毅接過侍應生遞過來的半瓶裝酒瓶，想先給馬惠纓的酒杯裏倒，馬惠纓連忙用手掩住了自己的杯子說：“我早就說過了的，我是不能再喝的了，您一定要叫，那就您自己喝好了。”其實，此時的林海毅頭腦還是清醒得很，隻是因為今晚他有話要與馬惠纓說，所以想用酒來壯壯自己的膽罷了，他喝了一口酒，對馬惠纓說：“我們在一起工作這麽多年了，以後你與我講話時不要再‘您，您’的好不好？就稱‘你’好了，不然顯得太生份了。”“您是我的老板啊，我不尊重那怎麽行？不然您不給我漲工資不就慘了嗎？”馬惠纓朝林海毅扁了扁嘴，調皮地回答道。

林海毅又喝了一口酒，故作嚴肅的樣子教訓道：“你不要嘻皮笑臉，我是認真地對你提出要求，以後不要再叫我‘您、您’的了，要叫‘你’。聽清楚了沒有？”他的樣子一看就是裝出來的。馬惠纓心裏直想笑，但是沒有笑出來，笑答道：“那好吧，就按老板的指示辦。但是以後可不要在外人的麵前說我不懂禮貌，不尊重你啊。”林老板滿意地笑了，又揣起了酒杯……過了一會，林海毅臉帶歉意地對馬惠纓說：“實在有點對不起，剛才我是不是有點失態了？”看來馬惠纓並不介意他剛才抓她手的失態舉動，微笑著說：“沒有什麽，你可能酒喝多了，做了什麽自己都不知道吧。”沉默了一會，林海毅眼睛盯著馬惠纓，態度誠懇地說：“小馬，明天我們就要回巴黎了。回去後我們又要忙了，像今晚那樣，隻我們倆這樣坐在一起悠閑地吃飯、唱酒和聊天的機會不會很多了。我想把藏在心裏多年的話坦誠地與你說一說，你不會介意吧？”“你是老板，有什麽話就說吧，何必這樣客氣？不會是批評我工作不合你的意吧？”馬惠纓雙眼也看著他，用有點調侃的語氣回答。

林海毅見小馬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似乎有了信心。他終於鼓起了勇氣，眼睛瞄著天花板，一字一頓地說開了：“這些話藏在我心底一些時間了，今晚我必須將它說給你聽，對我來說也是一種神精上的釋放。自從你到我們公司工作以來，朝夕相處，你的敬業精神，你的學識，你的開朗性格，更主要的是你常常掛在臉上甜美的笑容，都在我的腦海中留下了難忘的記憶，總是揮之不去。我不知道男女之間的這種感情是不是就是人們通常說的那種‘愛’？”說到這裏，林海毅深情地看了看馬惠纓，繼續說下去：“男女之間，除了夫妻之間的愛之外，難道就不可能還有一種愛？”馬惠纓聽後笑了，對著林海毅說：“你說吧，男女之間還有什麽愛？”林海毅認真地回答：“現在，人們一談到男女之間的愛，首先想到的就是涉及到性的那方麵，似乎隻限定於夫妻之間。但是我認為，除了夫妻之間的愛之外，男女之間雙方隻要是真誠與純潔的，相互喜歡，意趣相投，無話不談，互相關心，這難道不也是一種愛？”“說得容易，這之間的尺寸你能準確的把握？老實說，一般人是很難把握的，一不小心你可能就會犯錯誤。在現實社會裏，這樣的事例還少見嗎？不少人就因為這些緋聞而搞得身敗名裂，甚至搞垮了整個事業。”

林海毅聽後，不自覺地搖了搖頭，說：“這些道理我也懂。說白了吧，比如我真的喜歡你，但並不是說，我就不愛我的妻子應美妮了。我是很愛她的，我與她結婚後，幾十年生死磨難一起走過來的，盡管現在環境有了變化，我還是一直深愛著她的。但是，因此我就不能再愛另外的一個人了嗎？在法國不是提倡‘博愛’嗎，男女之間，除了夫妻之間的愛以外，難道就不能愛其他自己喜歡的女人了嗎？”馬惠纓聽後，笑了起來：“老板，你可能將概念搞錯了。在這個世界上，‘愛’與‘愛心’是多方麵的、是廣泛的。但夫妻之間的愛，卻隻局限在你與你妻子之間，你把對你妻子的愛，同樣用在別的女人身上，那就不對了。我到‘中國風’這幾年，在工作上，在日常的接觸中，你給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為人正派，做事公正，熱心公益，體貼員工，等等。說老實話，我也很喜歡你，願意跟你一起工作、聊天，覺得談得來，工作起來順心、有幹勁。但這隻能說是同事之間的情誼，如果也說到‘愛’的話，那也隻是人與人之間那種廣泛的、正常的友‘愛’。守住底線，保持這種友‘愛’的關係，才能長久，才能純潔。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我希望我們能繼續保持這種‘愛’的關係，同心協力，把‘中國風’做好、做大。否則的話，我們之間的那種‘愛’，一旦超出了同事與朋友之間正常的友好關係，那麽，我也就很難在‘中國風’繼續做下去了。再說了，我還年輕，我要以事業為重，不想這麽早就陷入情感的泥潭，這一點，希望您能夠理解。”林海毅靜靜地聽了馬惠纓的一番話，心裏不由一陣激動。想不到小馬能這樣明白事理，將這個一直以來在心頭糾纏不清、難以擺脫的心結，用簡潔而理智的幾句話就解開了！

想到這裏，林海毅一下輕鬆地站了起來，伸出手與小馬同樣也伸出的手緊緊地握了握，說：“今天真的對‘中國風’、對我本人，都是十分有意義的一天。不僅解決了公司今後前進中的一個大問題，同時也解開了困擾我多時的一個心結。我希望我們仍像過去一樣，共同合作與努力，把在法國與在歐洲推廣中國茶葉產品和文化事業，繼續做大、做好！”此時的馬惠纓，柔和燈光下豔紅的臉龐更顯亮麗和嬌美，她也興奮地說：“謝謝老板能理解我，看得起我。隻要您繼續用我，我一定會全心全意為‘中國風’服務，把公司的業務繼續做大做強。俗話說‘水漲船高’。‘中國風’做大做強了，我個人也就有更好的前程了。說老實話，現在的中國，已不同於改革開放前的中國了。我們在海外做茶葉這一行的，有中國大陸這個強大的靠山，我們的目標是一定能夠實現的！”

馬惠纓說完，他們倆的手又緊緊的握了握。

回到巴黎後，“中國風”乘著中國改革開放的東風，林海毅在馬惠纓等公司主力的共同努力下，推廣中國茶葉的業務發展神速，除了法國外，也逐步向周邊歐洲國家拓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