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卓越
一些事情已經結束，而另外一些事情才剛剛開始，話說卓越那日不見了，你道是因為什麽，不過走火入魔而已，而他自己是一直不願相信的。自從知道柳如劍法的以形運氣之後，他就一直在暗中琢磨，暗地裏設計了自己的一套身法，以控製桃花劍法的真氣。然桃花劍法本性是以意運氣的，身形自然不會如意念那般靈活，可耐不過卓越百般曲附，四肢百骸，竭其所極，一如蝴蝶撓腮，一如孤鶴縮脰，以形仿意，奇態百出。如此亹亹不舍晝夜，效果也是有了，體內真氣不再奔湧衝擊，令身體炙熱難耐了。然而，是變得碎碎的，軟軟的，再也聚集不起來了的。難道一身功夫就此廢了？卓越害怕，使出桃花劍法一式來，“花弦嬌風軟”果不其然，劍花處微風輕吟，劍指處青葉小顫，就是不掉下來。這下可能連小九都打不過了，卓越蹙眉惓惓，此法行不通，更為何法？想不出來了，等不急了，卓越便將那套身法丟了，又把以前摸索的桃花劍法第六層拾起來，似是有些病急，隻要武功能變得更厲害，他不去管那許多了。然而，真氣從一攤碎泥又要變成連貫奔湧的大河了，自然不是那麽簡單，任其幹鬲撕裂般疼，卓越都默默的忍著，堅持著，盤腿而坐，兩手相疊，拇指相抱，置於丹田，看起來那麽平靜，而頰間手上，卻是汗如雨下。這些都無所謂，隻要能感覺到兩片並成了一片，他就覺得值得。直至那晚，一片一片的，遽然連到了一起，卓越欣喜，乘勝追擊，呼吸通靈，周身罔間，神氣收斂入骨，兩股前節有力，兩肩鬆開，氣向下沉，牽動往來氣息貼背，入脊骨，行如九曲，無往不利，一切都這麽順利，是不是上天不負有心人，卓越終於駕馭住了那股踹流？然，不過須臾，靜坐的卓越一口鮮血噀了出來，真氣又是不受控製踴躍起來了。先時不過是卓越經從頭修煉回到了以形煉氣之前的樣子，那股真氣不動它則好，一動它，就如暴驚的獅子，亂衝亂撞！卓越剛剛擦掉嘴邊血漬，又是一口鮮血湧了出來，這次好像與以前的不同了，不僅炙熱難耐，還頭暈腦脹，呼吸困難，卓越心中驚呼，不好！真氣衝入腦顱了！果然，腦袋就痛起來。從內而外的，像是一頭小怪獸在撞那腦籠子，馬上就要裂開了，馬上就要裂開了！卓越把腦袋深深地埋進臂膀裏，然後用腦袋去撞桌子，撞櫃子，撞牆……房裏混亂一片，他也是混亂一片了，一個飛身出了窗子，在地上滾來滾去，然後又站起來去撞樹，去撞他看見的任何東西。一時間，離出了梨花坳好遠。最後，他終於不動了，可是卻不是不痛了，而是沒有力氣了。他迷迷糊糊的，躺在那荒郊野嶺地上，睡了過去，也可能是暈過去的。睡覺，多麽美好的詞匯啊，那是真正的安靜，真正的禪境。特別是在睡夢中，能回到人之最本初的美好，看到最真實的自己。卓越嘴角輕輕上揚，緊閉的眼皮底下，他看到了扶藜穀中的青山秀水，看到了最和煦的太陽，看到了最輕盈的蝴蝶，看到了他的茶珠兒貪婪地吃著他烤的魚，肉乎乎的臉上還沾著肉沫。他看到她一向崇拜的眼神，聽到她總是快樂的聲音，她說，“藺如哥哥，你好厲害啊……”
“藺如哥哥，你好高啊……”
“藺如哥哥，你真是一個大英雄……”
她像是一隻快樂的銅鈴，在自己麵前閃來閃去，“叮鈴叮當”的響。卓越急急地抓住，問道，“我那日逃出來，你受罰沒有？”
她笑靨如花，“爹爹才不會罰我呢！”
“我現在……”他想到了自己的狀況，並不是他想在茶珠兒麵前表現的那個藺如哥哥，他道，“你怎麽在這裏？你快回去！”
茶珠兒委屈的轉過身去，慢慢的走著，愈來愈遠，愈來愈模糊，他又想去追，眼看就在自己麵前了，伸出手去卻怎麽也抓不到。心裏急了，慌了，茶珠兒又轉過頭來，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道，“藺如哥哥，你來抓我呀，你來抓我呀……”
他的心又舒展開來，追著她跑去。睡了好久，夢了好久，卓越自己是不知道的，醒來時，隻見自己躺在一張**，而眼前，模模糊糊地一張茶珠兒的臉，腦袋已經不痛了，隻是還有些殘餘的暈眩。他緩慢的思索，這是幻覺，還是仍在夢中呢？眼前的人兒卻是驚呼起來，道“藺如哥哥醒了！藺如哥哥！”
這不是夢！這麽久沒見，茶珠兒這麽漂亮了，卓越驚喜，從**坐了起來，喊道，“珠兒”。
茶珠兒答應，欣喜地，緊緊地抱住他，然後卻就哭了，在他肩上抽噎道，“藺如哥哥，我終於找到你了，我好想你啊！”
他們都長大了，再像小時候那般親近也就不合適了，卓越輕輕地推開她，問道，“你怎麽在這裏？”抬眼四顧去，“這是那裏？”突然想到自己之前亂衝亂撞的狀態，難道是茶珠兒救了自己，恰恰就是她看到了這樣的自己嗎？怎麽會這樣？他便又問道，“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這時，門外卻就進來了一人，身影正投在卓越臉上，他插進話道，“不是她找到你，是我找到你的！”
竟就是天蠍老怪的怪腔怪調，卓越訝異。茶珠兒總是那樣的笑，道，“這位張伯伯不僅救了你，還救了我呢，真是巧啊，我們兩都被救到了一處。”
原來前些陣子卓越病發作，並不知今夕何夕何地，就在那樹林中一直睡著，直到天蠍老怪第二日襲擊了梨花坳之後經過看見了他，便把他帶上了。拐一個彎，後又看見了茶珠兒躺在地上，於是，又把她給救了回來。對於天蠍老怪，想想他的葫蘆廟，是專門為了陷入一些百姓來訓練他的小夥伴們而立的，就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救人的。
當下，卓越聽了茶珠兒的話，更是驚訝，問她道“救了你？難道你不是……”難道她不是和朱伯伯他們一起出來的嗎？他知道他們的身份，當下不能隨意提起！便就及時住了口。
茶珠兒道，“對啊，我出來找你，然後不小心掉到了一個崖下了，是這位張伯伯把我救回來的！這位張伯伯人可好了，這幾天你昏迷不醒，又是運功給你療傷，又是請大夫給你煎藥，你這才醒過來的！對了，你是怎麽了？”
我是怎麽了，我是走火入魔了，難道走火入魔還有救嗎？卓越想著，小心翼翼的試著去運調體內的真氣，過了意料中的時限，竟就沒有發作。難道真的好了嗎？當下卓越下床來，立在天蠍老怪麵前，抱拳道，“謝張先生救命之恩！”
天蠍老怪不屑怪笑，肩膀一高一低，踱過他麵前去，道，“你師父害了一個又一個人，連自己的弟子都不放過，還一直自詡什麽名門正派，正人君子，真是可笑！”
卓越不解，問道，“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天蠍老怪轉過頭，戲謔的音調似胡琴般綿而厲，“你現在什麽狀況你難道不知道嗎？先時的王伯夫就是你這樣的……”他笑起來，人啊，真是好玩！
卓越看看茶珠兒，道，“珠兒你先去休息一下，我待會兒找你！”茶珠兒不明所以，但也聽話答應了，卓越看著她出去，關上門，回來問天蠍老怪，道，“王師兄也是……我這樣嗎？”他並不願承認自己走火入魔了。
天蠍老怪笑道，“你師父的三位大弟子，個個骨奇不凡，是武學人材，其中以王伯夫為最，又是最聰明了得，你師父怕他武功超過自己，就故意錯誤地引導他去練桃花劍法，結果是越練越偏，任他王伯夫再聰明，也難扭轉乾坤了，竟就練成了一個至陰之體，如今恐怕已不在人世了”說著，他坐在椅上，兩指扣桌，“咚咚”，稍候，一隻赤厲鳥自窗外飛入，嘴裏銜著一隻黃釉扁壺，徑直送到了天蠍老怪手中。天蠍老怪說著笑著，“咕嚕咕嚕”將壺中酒灌進喉嚨裏。
卓越看著聽著，沉吟之有頃，隨後竟就是一下跪在了天蠍老怪麵前，道“張先生救命之恩，卓越沒齒難忘，願為膝下弟子，侍奉師身終老。”他剛才所說的是真是假，卓越如今也不在乎了，反正他先是已經走火入魔了的，是天蠍老怪救了他，既能如此，肯定不會是簡單的人物了，而且他那馴獸之術，向來是為卓越所垂延的。天蠍老怪被這一動作驚得睜大了眼睛，他從未收過徒弟，而且他們原本是敵人的，如今卻是要拜他為師？他考慮著，想那梅長行先時害一個王伯夫是怕他超越自己，如今害這卓越怕是也是因了他有什麽過人之處，而且幾天前的梨花坳大敗心猶恨恨，若是以他的身份能在他們中間來個裏應外合或是什麽的，總之是可以方便很多的。收下這個徒弟也無妨，便道，“好，我今天就收下你這個徒弟。”
卓越連忙跪著三拜，仰首喊道，“師傅！”
天蠍老怪笑起來，灌下一口酒，道，“起來吧，我可不像你那個道貌岸然的師傅，不須在我麵前拘什麽禮節！”隨後驚覺問道，“你如今是我的弟子了，可不是什麽桃花塢的人了，你知道嗎？”
卓越識相承應，答道，“知道，卓越隻有一個師傅，那就是天蠍老怪！”天蠍老怪怪笑點點頭，又問，“你叫卓越，剛才那丫頭卻是叫你什麽藺如哥哥，這是怎麽回事？”卓越冷靜答道，“卓越原是與珠兒同處一鄉，後因得罪權貴，才改了姓名出來躲避禍亂！藺如便是我當初的真名！”天蠍老怪覷了他一眼，聲音尖厲道，“如今你是我徒弟了，可不要讓我知道你有什麽事瞞我！不然……”
卓越趕緊道，“師傅在上，卓越絕不敢欺瞞！”
天蠍老怪怪笑，道，“知道就好！”。形形色色的人兒，各有各的心思，怎一個“道”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