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注定的散場夕陽下的心動

高考結束了。

最後一科是英語,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完的,好像所有的字母都是猙獰的蚯蚓,扭曲著身體,揮舞著武器向我示威。走出考場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悲傷洶湧而至,原本應該無比輕鬆的心卻沉重得就好像有千萬斤的石頭壓在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

周圍的人歡呼著,歡呼著,就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淚,就連平日裏號稱‘流血不流淚’的大男生也禁不住這離別的悲傷,眼眶裏盈滿淚水。

在一片飛舞的白色紙片裏,淚眼模糊之中,我看到一個挺拔俊秀的身影朝我走來。寬鬆的白底黃領校服讓原本就有些瘦弱的身體顯得更是修長,清秀的眉眼帶著熟悉的溫柔笑容,明媚的夕陽在他的身上染上了金色的光芒,如同遙不可及的天神。

“葉曉,你該不是英語交白卷了吧?哭成這樣也沒用呀。”曾維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如山間清泉,沁入心脾。

我一把奪過他遞過來的紙巾,用力擦著臉頰上的淚水,聲音有些許哽咽:“你才交白卷呢,我這是被風吹的,今天風大!”

曾維笑著不說話。

我深呼吸了一會,終於把眼淚和悲傷都壓回了心底。遲疑了一會,我目光閃爍地看著曾維,問:“你怎麽在這,華姐呢?”

曾維聳肩:“我也不知道,她的考場在D棟,應該先回教室了吧。”

我點點頭,沒說話。

“走吧,”曾維拍拍我的肩膀:“再不走就要遲到了。”

“去哪?”

曾維皺眉:“你忘了?今晚畢業聚餐,我們要先回教室集合。”

“哎呀,”我轉身扯著曾維往前走:“快快快,我們都遲到了。”

曾維沒動,我疑惑的回頭看他,他低頭看著我拉著他手臂的手,長長的睫毛擋住了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我飛快甩開他的手臂,通紅著臉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曾維抬起頭,笑著說:“沒關係。好久沒看過你臉紅的樣子了。”

我愣住了。

“第一次和你說話的時候,你也是滿臉通紅的,那時候在幹什麽來著?”曾維歪著頭想了想,笑了:“對,那時候你一個人站在教室門口,擋著我開門了,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反應,還在罵我來著。”

我臉更紅了,低聲說:“我才沒罵你,我又不知道那人是你。”

“你說什麽?”聲音太小了,曾維沒有聽到。

“沒有,我說我們快走吧。”我扭頭走在前麵。

曾維快走幾步,追上來走在我的左手邊。

“時間過得真快呀,我現在還能記起三年前我拖著行李箱走在這裏時的感覺。”

“什麽感覺?”我側頭看他。

曾維想了一下,笑了:“真好,我將來三年都會在這麽美的地方度過。我當時就是這麽想的。”

我撇撇嘴:“這想法真庸俗!”

“那你當時有什麽想法?”曾維失笑。

“嗯……我當時在想,這學校還真漂亮呀。”

“嗯,你這想法還真不庸俗!”

我們對視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回到教室的時候,教室裏鬧哄哄的,就如同剛剛開學的時候一般熱鬧。時間如白駒過隙,明明三年前開學時候的情景還曆曆在目,一轉眼就是分別的時候了。

曾經以為畢業遙遙無期,年輕的我們大肆揮霍著青春,毫不知節製,一轉眼,離別已經近在眼前,令人措手不及。

畢業聚餐定在市區的一個大酒店裏,據說這個酒店是班長的叔叔開的,五星級大酒店,豪華的裝飾,齊全的設施,居然還有一個天空露台酒吧。

一群人推推嚷嚷地走進酒店金色的大門,被眼前的金碧輝煌亮瞎了眼,大家驚呼:“班長,原來你就是傳說中貨真價實的太子爺呀,你也太低調了吧!”

“班長大人,求包養!”HongKong蹭到班長的旁邊,死死抱住班長的胳膊,一副要當小白臉的受樣。

班長嫌棄地推著HongKong的腦袋:“滾滾滾,老子要包養也是包養漂亮女孩,誰要包養你呀。”

大家哄堂大笑。

“曉曉,班長欺負我。”HongKong轉頭,一臉委屈地看著我。

我憋著笑,嚴肅地說:“沒事,姐姐包養你。”

“嗯嗯,還是姐姐好。”HongKong一臉幸福狀。

“一天兩頓狗糧,跟我家大黃一個標準,絕對不會虧待你的。”我憋笑憋得滿臉通紅。

HongKong哭了:“曉曉,我們還是不是‘鐵三角’的了。”

曾維笑道:“不是,跟你當‘鐵三角’太丟人了。”

大家笑得更歡了。

“好了好了,大家別笑了,去吃飯吧,今天要好好宰班長一頓。”學委出來給HongKong解圍。

HongKong趕緊順坡下路:“就是,不吃到橫著出去,我就不叫HongKong了!”

“我可不要橫著出去,我的美好生活才剛剛開始,還沒來得及好好享受呢!”

“哈哈哈……”

五星級的大酒店就是不一樣,服務周到,食物更是美味。

一桌子的菜,不過一個半小時,隻剩下一片狼藉。大家都攤在椅子上,抱著肚子哀嚎,不知道是誰說了聲:“太好吃了,這會真的是要橫著出去了。”

又是一片哄笑。

“好了,同誌們,我們轉戰露天酒吧怎樣?今天我叔叔把整個酒吧清場了,專門給我們玩,裏麵還可以K歌。”班長拍拍手站起來說。

我們各自對視幾眼,異口同聲:“土豪呀~”

然後又是一番鬧騰。

露天酒吧有兩個調酒師專門為我們服務,一男一女,都是非常酷炫的裝扮,調酒的動作更是帥氣得讓我們止不住地歡呼。

調酒師給我們每個人調了一杯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果酒,濃度很低,看起來花花綠綠,很是漂亮。

我手上的是一杯叫‘藍色夏威夷’的雞尾酒,醒目的海水藍。我小心翼翼地呡了一小口,酸苦清爽的感覺從舌尖漫開,隨著**一直彌漫到我的全身,讓我就好像處在海邊一樣。我忍不住喝了一口又一口,不知不覺中,一整杯酒就這樣全部進了我的肚子裏。

也許是從來都沒有喝過酒的緣故,不一會兒,我就覺得有點微醺了。

酒吧裏突然響起熟悉的旋律,是楊培安的‘我相信’,我們的班歌。

氣氛被調到了最高,所有人都high起來了。五十六個人,隨著音樂一起,放開了束縛,忘記了曾經的恩恩怨怨,圍在一起,拉手的、勾肩的、搭背的,應有盡有,每個人笑著,唱著,吼著,跳著……漸漸地,音樂到了尾聲,幾個女生忍不住了,站在一起哭了起來。

音樂還在繼續,旋律已經換了不熟悉的流行曲,可是沒有一個人有動作,每個人都是紅著眼眶,看著身邊早已熟悉的臉龐。

除去在分班前就是同班的幾個人,我們都是在一起奮鬥兩年半的同窗。兩年半裏,我們有過矛盾,有過競爭,有過不滿,也有過關懷,有過溫暖。高一(15)班,高二(15)班,高三(15)班,我們陪伴彼此度過了花季雨季,度過了人生中第一次最重要的時刻,我們一起長大,一起努力,一起拚搏。可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今天,我們可能是最後一次齊聚在一起笑、一起鬧了。今天以後,我們就要各奔東西、各自成長了。

班長端了酒過來,說:“好了,大家別哭了,讓我們舉起酒杯,敬彼此一杯。謝謝大家這兩年半的陪伴,我很開心,在高中這段時間裏遇見的是你們,而不是其他的什麽人。”

班長說得很煽情,我們都端起了酒杯,一個一個地敬過去,男生喝一大口,女生喝一小口。敬到這個就說:“你小子還欠我一次早餐呢!”敬到那個說:“我覺得你穿裙子特好看,真的!”

我也一個一個地去敬酒,熟悉的關係好的就說:“以後要常聯係,不聯係的人是小狗。”不是很熟悉的就互相道一聲珍重。

敬到最後,我已經徹底醉了,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可是腦子裏卻特別地清醒。還有幾個人我還沒有敬過:小婷、HongKong、曾維和華姐。

我決定先去敬HongKong,找了一圈卻沒有發現他的身影,我扯了一個人,大著舌頭問:“你看到HongKong了嗎?”

那個人四處看了看,指著角落裏的一張沙發嘿嘿笑:“呐,看到沒,被人放倒了,在那挺屍呢!”

我搖搖晃晃地走到HongKong的身邊,踹了一腳沙發,吼道:“喂,HongKong!你快起來,我還沒和你喝呢!”

HongKong一動也不動,呼嚕聲混著一股酒味,熏得人眼淚都出來了。

我沒法,隻得又搖搖晃晃得去找小婷。小婷自從高三開始就沒有再和我一起學習過,可是,我始終忘不了那段和她一起同桌的日子。高中三年,我隻有過三個同桌,小婷就是其中和我同桌最久的那個,比和曾維一起坐同桌的時間還長。

然而,站在小婷麵前,我卻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了。端著酒杯,我手足無措,酒精影響了我的大腦,我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語言都組織不了。

小婷先開口了:“曉曉,謝謝你的陪伴,我很開心,可以認識你。”

“我,我也很開心。”我急忙開口:“真的,真的是很開心認識你。你,你會幸福的。”

我們沒有舉杯,隻是相視而笑,一年多的隔閡在此刻煙消雲散。

不一會,小婷就被別人喊走了。接下來,該是曾維和……華姐了。

轉身,幾乎不用尋找,我一眼就看到了並肩而立的他們。

有人向華姐敬酒,曾維擋住了,作為代價,他喝了大半杯。華姐依舊笑靨如花,曾維卻有些站立不穩了。

又是一批人湧過去給華姐敬酒,華姐一向受人歡迎,有這麽多人敬酒也毫無意外。每一個人的敬酒她都不會拒絕,隻是,轉身就把酒杯遞給身邊的曾維,曾維也不拒絕,仰頭又是一杯,臉色卻開始隱隱發白了。

突然,久違的一種感覺又湧上我的心頭,那是一種比以前更為強烈的嫉妒和憤怒。

我猛地灌了一大口酒,怒氣衝衝地踩著搖搖晃晃的腳步走過去……

那一晚,我的記憶就隻是到了這一刻,後來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怎麽都想不起來了,記得的人更是沒幾個,我當然也不可能厚著臉皮到處問。

第二天在酒店裏醒來的時候,每個人都是頭痛欲裂。第一次醉酒,我們都嚐到了苦頭。

班長把每一個人都送上了回家的車,人一批又一批地走了,留下一片狼藉,證明了昨晚的瘋狂和放肆。坐在車裏,我回過頭看衝我擺手的幾個人:班長、曾維、HongKong、小婷、華姐……距離越來越遠,他們的身影也越來越小,漸漸地,消失在我的眼裏。

這場三年前就注定的散場,終於還是,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