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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語坐直了身子,定睛一看,閃進來的影子是馬超,他一大步跨進來,與門口彎腰清理鞋子的馬M撞了個滿懷。

馬M看到是馬超,站直身子喊他的名字。馬超傻愣愣地“嗯”了一聲,大哭著直奔湘語,一隻手血淋淋地豎在前麵。

“你怎麽啦?”湘語尖叫一聲,趔趔趄趄站起來,一把抓住馬超血肉模糊的手。

“我……我剛才放了一個雷鳴,院子裏撿的,還沒丟到天上,在我手上就炸開了。”

“我的活祖宗呀!”湘語手足無措,跺著腳說,“你這手成殘疾了,可怎麽辦?走,趕緊上醫院去。”

“怎麽不喊爸爸?”馬M站在門口,指責說,“你們母子都是沒腦子!大過年的了,一個人玩什麽鞭炮?”

湘語裝作沒聽見回臥房,慌慌張張在衣櫃抽屜裏拿出馬超的病曆本,又把銀行卡和錢包裝入包裏出來。

馬超的手指上的血滴落在地板上,瞬間由鮮紅變成了紫黑。他疼得齜牙咧嘴,生怕馬M批評,隻得忍住哭聲,鼻子裏哼哼唧唧的。

湘語拉著馬超的另外一隻手準備出門。馬M攔著馬超:“你個龜孫子,喊我了嗎?”

“爸爸。”馬超低聲喊著。

馬M兩隻手叉腰,站在門口惡狠狠地盯著湘語母子往樓下奔去。打扮妖嬈的秦寡婦正好下樓來,她塗了指甲油的手向馬M揮一揮,塗得鮮紅如血的嘴一張,誇張地說:“啊呀,馬老板回來啦?這可是發財了,比我們小縣城的人看著要洋氣很多。你光顧著賺錢,這麽如花似玉的老婆放在家裏放心呀!”

馬M半玩笑半認真地問秦寡婦:“你啥個意思?”

“沒意思沒意思。”秦寡婦打著哈哈,“我說你小子在廣東那邊發財,哪天帶上我也去看看世界見識見識唄。”

“媽媽,這麽晚了,還有車去醫院嗎?”馬超哭泣著,低聲問:“媽,要不,請賀伯伯開車送我們去吧?”

湘語也知道過小年的晚上,車挺難打到的。但馬M就在身後!她搖頭,堅定地拉著馬超的手往下走,樓道轉彎處側身,她看到馬M站在門口,兩手在胸前交叉環抱著。沒有關門,也沒有跟上前來的意思,和樓上的秦寡婦正說什麽!

湘語帶著兒子繼續下樓,她把淚忍往肚裏吞。快到一樓的時候,聽到樓道裏有秦寡婦與馬M哈哈大笑的聲音。

湘語牽著兒子的手低頭往前走,在樓道口正好遇到賀桑。

她不知道,賀桑今天被汪老師數落了一頓:往年過年,你啥都不讓我操心!可今年過年,你啥事都不為家裏安排。家裏沒鞭炮,沒水果茶點,沒小紅包,你天天坐在電腦跟前呆呆傻傻的。我娘家侄兒輩過來拜年,兄弟姐妹來串門,總得準備幾個紅包,幾套個人洗漱用品在家裏吧?

賀桑接到湘語的手機信息後,確實傻了。他垂頭喪氣出門去,此時手上正提著一袋從超市裏采購的毛巾,一打小紅包往回走。

他看到湘語帶著手指血淋淋的馬超往外走,急問:“他爹呢?”

湘語朝上努努嘴,繼續走。

賀桑沒有會意,以為馬M不在家,熱心地說:“這麽晚去醫院,哪裏還有車?要不要我開車送你們?你們等著,我馬上回家接車子鑰匙就來。”

湘語急得跺腳,大聲說:“不用,不麻煩您。”說著,拉住馬超便跑向院外,生怕馬M此時下樓,來個“三方會談”。

賀桑與湘語的對話,馬M聽得很清楚。秦寡婦朝他神秘一笑,匆匆下樓去約會了。賀桑正急急地往上跑。馬M站在自家門口,挑釁地等著他上樓來。

“馬總,您回來了。”賀桑意外地發現了馬M在家裏,正充滿敵意地看著自己,忙沉著應對,冷靜地打招呼。

“您老好呀,多謝您對我老婆孩子的照顧……”馬M把“老”字拖了很長。

馬M的話沒說完,賀桑曆經世事,老成地打斷說:“鄰居嘛!您家馬超手咋受傷了?剛在樓下碰到,孩子手指血淋淋的,得趕緊去醫院止血消炎吧?今天可不好打車。”

“不用我去,估計有別的男人會替我照顧得好好的。”馬M不陰不陽地說。

“這時候孩子病要緊。可別感染了傷口。我有車,開車送您一家去吧。”賀桑沉著應對,故意大大方方說。

他開了門,汪老師已經睡了,賀桑果真拿了汽車鑰匙就站在門口,說:“走吧!”

“看醫生我也幫不上忙,我就在家裏等著消息吧。多謝您老了。”馬M似笑非笑。說完,他退回家裏,將鐵門用力關上。

賀桑怔了一下,下樓。他顧不上多想,迅速發動汽車追到院子外麵的馬路上。

左右張望,沒發現湘語和馬超的影子。路的盡頭,一輛出租汽車尾燈閃爍,迅速消失了。

賀桑發了一會呆,自悔自己弄巧成拙了。正進退兩難之際,透過後視鏡,他看到馬M走了過來。

“怎麽,您不送我媳婦了。”馬M兩手插在褲兜裏。

“對,您孩子和您媳婦自己打車走了。”賀桑清了一下喉嚨,“您要我送嗎?還是自己打車去醫院看看?可別傷到筋骨才好。”

“嗬嗬,那是。”馬M幹笑兩聲,往馬路上走。

賀桑調頭停車,無力地上樓。他突然覺得自己心力交瘁,隻好努力打起精神把腰板挺直。

馬M在路邊買了包煙。他在廣東這幾年,和蕭笑經常在牌桌上奮鬥到深夜,煙癮很重。這會兒,他接二連三抽了幾根,用腳將煙頭踩滅,再次返身回家裏,在沙發上躺著,重新思量計策並等待湘語回來。

良久,他把一條條琢磨透了,起身找到一張紙,在茶幾上起草離婚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