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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自家門口,湘語不敢往賀桑家門口看。心虛的她害怕門後麵會有汪老師的眼睛在窺視著一切。

她輕輕地用手指捏緊一串鑰匙,盡量不讓鑰匙碰撞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可到底鎖孔發出的聲音讓門廊裏的燈亮了。廊道的聲控開關是韶潭縣電器廠生產的,敏感度高。霎時,昏黃的燈光照亮了樓道泛黃的牆壁,以及牆壁上貼著的補丁似的醜陋的牛皮蘚廣告。

湘語嚇了一跳,樓上“噔噔噔”下樓伴隨著蟋蟋的聲音也停住了。湘語毛孔倒豎,迅速將鑰匙插入鎖孔旋轉,但鑰匙就是轉不動,門打不開。

湘語將鑰匙抽出來,在燈光下檢查,鑰匙並沒有拿錯,方向也沒有插反!她逆時針、順時針的方向,試了好幾遍,門還是紋絲不動。她的心頓時涼了,將耳朵貼著鐵門,聽到裏麵隱約傳出電視的聲音。

她不得不鼓起勇氣敲門,壓低嗓門喊:“馬超,開門,媽媽回來了。”

她心急如焚,度秒如年。一邊盼著自家門快開,一邊又擔心身後的鐵門突然打開,汪老師會和她打招呼。

她加重敲門的力度,可門還是沒任何反應。樓上大概是有人等得不耐煩了,悉悉索索的聲音下來了。隻見一個禿頂的,皮鞋蹭亮的陌生男子夾著公文包匆匆下樓去了。湘語看看手表,快十一點半了。接著,隱約聽到樓上高跟鞋噔噔往上走,緊接著傳來關門的聲音。

湘語顧不上細想,生怕馬超出事。她朝樓梯口張望,盼望賀桑上來,又不想讓他上來。萬一汪老師沒睡,看到他倆剛好一起回來,怎麽想?

“馬超,給媽媽開門!”湘語加重了力氣,聲音提高了八度。樓梯間拐彎處,賀桑已出現了。她向賀桑打著手勢,告訴他門被反鎖了。賀桑也一臉地著急,想上來幫她。可湘語用手指指身後的門,又指著樓下,示意賀桑回避。

“咚咚咚,咚咚咚--”湘語用力捶門,大聲喊:“馬超,開門!馬超,開門!”

聲音在深夜的樓道間回響,劃破了夜的寂靜,她顧不上這些了。

門裏還是沒動靜,她不得不將腳的力量也加了進來。因為焦急,她的身上,額頭上大汗淋淋,白色的長裙裹著汗濕的身體,分外難受。兒子會不會出了事?她真後悔不該跑出去獨自偷歡。

身子一個激靈,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捶打起來。

門突然開了。湘語急急摟住了睡眼朦朧兒子。原來,馬超看湘語九點多還沒回,一個人在家裏害怕,把鐵門反鎖了。

賀桑在樓下鬆了一口氣。雖然深夜的涼風習習,不知不覺中,他的衣服也汗濕透了。抬頭看到她家裏的燈光,他懸著的心才放下。在院子外轉了幾圈,徹底平複了情緒再上樓,碰到了六樓的秦寡婦下樓,兩人微笑著點點頭。賀桑走進家門,汪老師早已躺在**了。

黑暗裏,汪老師問:“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明天還要出遠門哪。”

“球友們看我出遠門,找我喝茶聊天替我送行,聊晚了。”賀桑從容應答。這個理由,是他早想好的。

“對麵馬家媳婦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使勁捶門。”汪老師說。

“不知道。我也累了,先洗澡,你趕緊睡吧。”賀桑岔開話題,心裏不是滋味,又補充說:“你把要帶的藥都清理好了吧?”

“嗯,高血壓的藥都帶好了,類風濕的藥也帶了六盒,應該夠吃了。”

“好。睡吧。明天得舟車勞頓呢。”賀桑到衣櫃裏拿了衣服去洗澡。

湘語看到兒子好好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客廳裏的燈全開著,電視還在播放,兒子又歪在沙發上迷迷糊糊。他的臉被棕色的巧克力冰棒弄得像隻小花貓。湘語心疼,到衛生間絞了毛巾幫著擦拭幹淨。融化掉的巧克力冰棒把他的手也粘得粘糊糊的,變成了十根黑爪子了。

湘語想喚醒兒子衝澡。馬超翻一個身,呢喃一句:“我不洗澡,我要睡覺。”等湘語把換洗衣服準備好,馬超已沉沉地睡去了。

湘語很是自責,隻好費力地抱起兒子放到**。她收拾客廳裏散落了一地的玩具,冰棒紙從垃圾桶裏散落出來了。湘語數了一下,馬超一個人足足吃了四五根冰棒。

第二天早上,答應送賀桑夫妻倆去機場的單位司機因家裏有事不能出門。賀桑夫妻倆隻好打亂計劃,提前出發,到長途汽車站坐車去機場。他鎖好自家的門,朝湘語的門口看了看,走到院子裏,忍不住又悄悄地看看湘語家的窗戶。

“你看什麽呢?”汪老師接過一個最小的包裹說,“門窗我都關好了。”

“嗯,我看看家裏陽台上的衣服都收進去了沒有。”賀桑撒謊說。他沒有看到湘語的影子,心裏不免遺憾。院門口轉了彎,再也看不到化工大院了。他拿著行李包,照顧著汪老師上了一輛的士,直奔長途汽車站去。

湘語家此時空無一人。早上,她做好早餐喚兒子,馬超直嚷嚷著說頭痛。

湘語將手伸到馬超的額頭上--滾燙。再摸摸他的手,也是滾燙!馬超發高燒了。

湘語翻出家裏的退燒藥,給馬超喝了。不停地用涼水清洗毛巾,擦馬超的胳肢窩、血管匯集的耳朵根,想給他物理降溫。可一個小時過去了,馬超的體溫還是沒降。

湘語急得團團轉,打個電話給馬M。馬M一聽她的聲音,便掛斷了。湘語氣得眼淚直冒。

快七點四十了,怎麽辦?平時她一般會在7點30之前上班,接孩子們入園。今天幼兒園還要迎接市愛衛辦檢查,園長昨天就通知了全園的教職工都要提前到園裏進行清掃工作。

她趕緊撥了海霞的電話,海霞新潮的手機一般都隨身帶著。

湘語把情況一說,海霞說:“剛剛園長來檢查過一次了,我說你到另外一棟樓提水去了。她現在應該不會再來了,你趕緊帶孩子去看醫生吧。”

湘語打開昨晚的手提包,從信封裏拿出幾張票子,急急打車帶兒子去了醫院。馬超坐在出租車裏,嘔吐了好幾次,軟綿綿地躺在她懷裏。

湘語帶著兒子上躥下跳掛號、檢查。此時,賀桑正登上韶潭縣去M城地長途汽車。他兩眼望著窗外,兩邊的樹木農田青山正飛速後退。他疲憊地閉上眼睛,她的幻影不時在他腦海裏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