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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桑正凝視著湘語。突然,一個聲音嚇了他一大跳。

“賀科長--這裏還有幾張低保戶申請表,麻煩您審核一下。”辦公室主任小陳拿著一疊表格,一邊翻一邊走進來。

賀桑對湘語說:“請你先等會兒。”轉身迎向小陳。

小陳朝沙發邊的湘語禮貌性地點頭微笑打招呼後,將表格遞給賀桑,交代說:“月底表格匯總。”

“好。”賀桑客套性地留客,“喝杯粗茶吧?”

“謝謝。我還得去副局長辦公室。”小陳手裏還有一些其他表格,他邊數份數邊走了出去。

賀桑將表格放到桌子上,突然對湘語說:“你娘家具體什麽情況?”

年輕女人出於虛榮,對於貧寒的出身總有些羞於啟齒。不過,醫院裏母親的住院費,是仰仗賀桑幫忙的。想到這,湘語誠實地一一相告。

賀桑背靠著椅背,仔細聽著,腦海裏浮現出一個漂亮女孩因貧窮所受的委屈,因為貧窮而放棄複讀的掙紮……聽著聽著,他將胸脯挺了挺,滿是憐愛地看著她。湘語沉浸在自己的故事裏。講完之後,半晌才不好意思地抬頭。賀桑將眼睛從湘語那裏收回來,拿著剛接過的表格,一張張翻看著。

湘語無所適從,站起身說:“那我先走,您忙吧。”

“你再等等。我再看看剛才那張證明。”賀桑說著,把老人的貧困戶證明重新收了回去。

湘語忐忑不安:自己言多必失,讓他反感?還是將父母的窘境太輕描淡寫了,他要把證明收回去?

賀桑不語,將表格重新又翻閱一遍。從中間抽出一張看了看,猶豫一會又放進去。皺著眉頭思索好一陣,終於雲開日出般露出笑臉。他打開抽屜,翻出一張新表格,遞給湘語說:“我會和仙女鄉管民政的負責人打招呼的。你拿著這張低保戶申請表,回家填好,找鄉政府簽了字蓋了章,再交給我吧。”

“嗯。”湘語點頭。

“低保戶每個月可以到鄉政府領100元補助。”賀桑微笑著。

“賀科長,你對我們家真是太好了。”湘語掩飾不住內心的高興。

“叫我賀桑吧。”賀桑站起來,“不用客氣。這是我能力範圍內的事。你娘家確實符合申請條件。”

湘語將低保戶申請表小心折好,連著那張醫院需要的貧困證明,一起放入挎包裏,真誠謝過後,穿著高跟鞋下樓去。賀桑聽著咚咚的聲音消失在樓道拐彎,站起身來,端起茶杯站在窗前。不一會兒,湘語出了樓道,像隻翩然飛舞的蝴蝶一樣穿過院子。他目送著她出了院門。

不知為何,賀桑這天情緒極好。幾天的工作量,十一點多就提前處理完了。中午去民政局食堂吃飯,他熱情地和大家打招呼。小陳和他同桌吃飯,笑著對賀桑說:“賀科長,您今天氣色特別好,是不是有喜事呀?”

“活到我們這歲數,沒啥奔頭,啥都看開了。天天無事就是最大的喜事嘛。”賀桑打著哈哈說。

果然,老人憑著貧困證明,出院結賬的時候,優惠了不少錢。湘語打心底感激賀桑。

老人在湘語家裏住了兩晚,就吵嚷著要回老家去了。在醫院臥床這麽久,她早就難受得很了。湘語家裏住三樓,她也很不習慣,總說這是在鳥籠子裏。她的心早就飛到了家裏的菜地,堅持要馬上回家。

湘語沒辦法,不再強留。她把低保戶申請表給了母親,一一告訴她要如何辦理,叮囑她蓋了章,務必讓班車司機帶來,到時候她再去車站接。

“這張紙有什麽用?”

“憑這個,每個月可以去鄉政府領100元錢。”湘語低頭整理母親的東西,解釋說。老人上前拉住女兒,問:“我以前隻聽說過隔壁村有一兩戶有這個紙。誰幫咱們弄到這個的?”

“我民政局的一個朋友幫忙弄的。”湘語裝作淡然地說。

“你哪個朋友呀?我怎麽沒聽說過你有個這麽有能耐的朋友?”老人臉上的皺紋像一朵笑開的花。

“我朋友多,您當然不會知道。”湘語有點兒不自在,起身給母親準備路上的茶點,叮囑道,“您回老家別到處宣揚。這個不好辦的!”

“那當然,你以為你娘傻呀。”老人細心疊好。

“這是咱家的恩人,要好好感謝才對。下次我要司機捎些土雞蛋過來,你送去感謝感謝。”老人要了一個塑料袋,裝好表格,放到了貼身衣袋裏,眉開眼笑地叮囑。

“知道了。”湘語順從地回答。

老人是典型的農民,離開了土地,心裏就像貓抓一樣。她興高采烈上了回鄉的班車。湘語戀戀不舍,將錢包裏僅有的200元錢,塞給了母親。

“您多注意身體。”湘語聲音哽咽。

母親拿出袖子抹淚,說:“你得空就帶馬超回老家住住啊!”

湘語目送著汽車發動,淹沒在人來車往的街道裏,眼睛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