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穀祁踉踉蹌蹌的往前走了幾步,離江步涯更近了些,他的眼中,有巨大的悲傷湧動著。
他說:“你可知道,傅西陵為何要那斷魂丹嗎?”
江步涯靜靜站在那兒,不說話。
從來她幫傅西陵做事,都不問因果,不想知道他的一切秘密,就是想日後輕鬆的脫身,天涯海角,再無瓜葛。
“果然,你不知道……”穀祁已經從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他突然笑了,那笑聲急促而蒼白,在這寂靜黑暗的密室裏,顯得格外突兀詭異。
“這藥……是給他新娶的妻子準備的。”
似有平地一聲悶雷炸響,江步涯感覺自己的心猛烈的跳了一下。
但也僅僅是一下,又恢複到那平靜如水的狀態。
“你說.....傅西陵想讓柳千蘭……死?”她仿佛不相信自己最後說出的那個字,猶豫了好長時間,才拖著一段尾音,從口中滑出來。
“是,很奇怪嗎?傅西陵就是這種人。江步涯,你縱橫江湖殺人如麻,我手握天下最陰毒之藥視人命為玩偶,其實,都不一定狠過那個十七歲便讓自己的父親癱瘓在床,流連風月卻無人看出任何破綻的,夕羽城城主傅西陵。”
似聽見了什麽可怕的事情,江步涯不由地握緊手中長劍,問道:“你說什麽?你說,傅泊天久病在床,是傅西陵刻意而為?”
穀祁嗤笑一聲道:“你竟然還不知道,看來你對他的了解,也隻是那樣罷了。”
他對著江步涯懷疑的目光,將一段塵封往事,緩緩道來——
“是六年前,我在胡陰山腳下,第一次遇到傅西陵。那天我剛好下山采藥,黃昏時,小道上迎麵走來三匹馬,上麵坐著三個錦衣的人,最中間那個少年身份尊貴,走在最前麵,他看見我,向我問了路,然後,看到我手中的握著的草藥。他問我,這是何種草藥?我說,這是一種毒草,人食用後,身體會慢慢被侵蝕,縮短壽命,更快的老死過去。”
“他停了很久,然後伸出手,向我要了這味藥。”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他就是夕羽城的少城主傅西陵,他的父親傅泊天,就在那一年,對外宣稱染上惡疾,從此久病在床。”
江步涯聽他咬著牙說完這番話,靠在門邊,沉默了許久。
其實她都知道,都知道不知嗎?他的城府之深手段之狠,她早就見識過了,可她不會怕,更沒辦法討厭他。有時候江步涯也會想,難不成是被那人的樣貌蒙蔽了眼睛,那一身青色長袍風流如斯,像隻存在於畫中的謫仙,輕輕一笑的溫柔,好像春風**開了三月碧綠荷塘。
色相惑人啊,原來不隻是女人才能有的本事。
還有那顆玲瓏七竅的心,縱觀天下,又能有幾人擁有。
似乎過了很久,江步涯才回過神來,看著穀祁說:“可這與你,又有何關係呢?”
“有何關係?哈哈哈……既然你這麽想知道,我不妨告訴你。”
江步涯勾起嘴角,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穀祁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動作緩慢,皺著眉頭,好像牽動了身上的傷口。他說:“五年前,柳千蘭曾來過胡陰山。當時我的師傅還在,她隻身一人跋涉千裏而來,隻為了給我師傅送一封遲到了多年的信。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她的母親,原本跟我師傅兩情相悅,隻可惜當時他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藥童,娶不了名門千金。柳千蘭說,這是她母親的絕筆。師傅聽罷,在我麵前口吐鮮血,從此,長病不起。”
江步涯說:“難不成,你會為了你師傅情敵的女兒,與傅西陵為敵?”
穀祁苦笑一聲,道:“我這麽做,是因為,我愛上了她。”
“千蘭住在胡陰山的那幾日,我們整天喝酒撫琴,過得逍遙自在,她說將來總有一天會來再來尋我,可誰知,五年來,我從從未再見過她,五年後的今天,她竟被傅西陵強娶,被人當做棋子,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江步涯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問道:“你既好孌童,如何能真心愛一個女人?”
說完,隻見穀祁似瘋癲般大笑起來:“不可以嗎?我愛千蘭,也離不開喬柯,不可以嗎?不可以嗎!”
瘋了,瘋了。
那麵容冷淡的人,突然如癲如狂,麵目猙獰,雙眼布滿了血絲。
江步涯已經沒辦法把眼前這個瘋魔了的男人,和當初胡陰山山腰上那個翩翩的儒雅公子聯係在一起。笑話,真是個笑話,若不是親耳聽到,親眼看到,誰能相信,那天下第一藥王,原來是個變態。
她搖搖頭,苦澀的笑了一下。“天下癡人何其多,柳千蘭若是聽到你這番話,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啪啪啪”正當穀祁陷入回憶不能自拔,瘋瘋癲癲胡言亂語時,一陣清脆的拍手聲突然從密室外傳來。
江步涯頓時心下一沉,能在這裏如此自由從容出入的,除了傅西陵還有誰。
“好一個藥王穀祁,沒想到是如此多情又癡情之人。”
果然。
“江步涯,我也沒想到,你竟會找到這裏。”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看著江步涯鎮靜從容的神色,眸子裏漫上道不明的悲傷。
“你還是不相信我……”
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但那恣意之態從未因某個人而改變過,就算是傅西陵也沒有。於是說:“我想做什麽,想知道什麽,你攔不住的。”
“好……既然攔不住,不放我們一起把事情說個明白,也好讓你知道,我的決心。”
她不知道他所謂的決心是什麽意思,但也沒有再問。隻覺得周圍空氣突然冷了幾分,這陰暗潮濕的密室裏,竟有些許的蕭瑟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