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Chapter eight

“凡事留個後路,不要隨隨便便就下了定論!年輕是你的資本,但你不要把毛糙當做理所當然!”李誌冉坐在可移動的皮椅上,手握拳敲著桌子,正大聲訓斥一個低著頭筆直站在他桌前的年輕刑警,看起來已然很有前輩的風範。

潭群智走進去的時候,正看到這個畫麵,他沒想驚動李誌冉,可是李誌冉已經看到他了,立刻用那隻本來正敲著桌子的手撐在桌麵上站了起來,看起來還帶著八年前剛被收入他門下的青澀毛頭小子的光影。

“前輩,不是說好我去拜訪您嗎?”他看起來有些許局促,或者是對於自己的恩師看見自己訓斥手下有些不好意思,實際上他的確是覺得這樣,他將自己所坐的皮椅讓出來,讓潭群智坐下,潭群智走過去,卻坐在了旁邊的一個木凳子上。

“我正好在這邊散步,就順便過來一趟了。”

“前輩,真的很感謝你,我知道在您退休享清福的時候叨擾你非常不禮貌,可是這個案子真的隻有請教前輩你才有出路。”

李誌冉從打開抽屜,從裏麵取出一個檔案袋,遞給潭群智,在潭群智打開看時他接著說:“是一年前被警方認證為自殺性質的案件,可就在一個星期前,死者的女兒找到警方,強力聲稱她的父親是被謀害的,並且自己也是受害者。”

潭群智一邊聽他敘說一邊翻著檔案,直到目光突然觸及一張意想不到的照片。

“死者的女兒堅稱父親生前有過婚外情,而他們家的產業還有她的婚姻,都是被父親的情人一手毀掉的,她還拿來了她父親情婦的照片,照片並不是很清楚,我並不是很確定是不是她……”

“是她。”

潭群智恰巧翻到了貼著照片的那一張資料,隻一眼,他便認出了照片上的人,是季月。

李誌冉突然走到潭群智麵前,深深鞠了一躬:“前輩,真的很對不起,當年的澤江案,我一直不肯相信你,一味地相信自己的感覺,主觀地錯過了很多疑點,辦案辦得也不盡如人意。”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次也是如同以前,季月成為了這個案件中最不可能作案的人,因為據童易生的女兒說,他與季月的情人關係保持了至少有兩年以上,但季月在那段期間早就已經和喬氏喬嘉成低調地結了婚,是不可能跑來哈爾濱與童易生保持情人關係的,而且據季月周邊人說,她生活圈很小,除了喬嘉成帶她遊玩之外,她都幾乎沒有出過別墅。”

這一點完美的不可能,在八年前就已經在他們的心中生出了一個疙瘩,到如今越來越大,已經沉甸甸得影響了呼吸。

“絕對——不可能存在這種不可能。”潭群智狠狠錘了一下桌麵,他此刻的心裏所充斥的更多是一種將近謎底的癢,這麽多年的追蹤,他一定會把季月的真麵目拉下來。

八年時間,嶧城已經從內到外都煥然一新,人物交替,曾經在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世事都漸漸淡去。

潭群智從江邊一路走上來,大概走了三公裏,不禁坐在路邊的一個座椅上,微微喘著氣。

他真的老了,年輕時候身體素質各方麵都優良的他,現在各個器官都或多或少出現了一點毛病,曾經破獲多少駭人聽聞的案件、親自抓捕過凶神惡煞的敵人的他,現在竟然被糖尿病和高血壓折磨得難以邁步。

嶧城一中的校門還如以前一般模樣,內裏整個翻新,教學樓被明亮溫暖的顏色所漆,操場也翻新了,似乎還擴張了學校占地。

他找到校長的時候,卻得知滕井秋已經辭職離開了這所學校,他好話說盡都無法讓校長提供她現在的住址,還是後來讓李誌冉來一趟出示了警察證件,校長才鬆口,把地址給了他們。

李誌冉現在已經是公安局刑偵大隊的副隊長,臨時接了個電話,說有個案子便急急匆匆地走了。

潭群智來到了一棟陳舊的居民樓,牆磚都沒有染漆,正對廚房的窗戶周圍都沾了黑漆漆的油膩。

上樓的台階每層都很矮短,他邁著有些不習慣。

305室。

他敲了幾下門,卻沒人來應,他回頭看了看,敲了敲對門鄰居的門,想問問滕井秋的情況,然而不巧的是,這家也沒有人。

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根煙,咬在了嘴裏,摸了摸卻又沒有找到打火機,他煩躁地把煙又塞回了口袋裏。

就在他暗自歎了一口氣,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305室的門突然從裏麵被人給打開了。

“請問剛剛是你在敲門嗎?”滕井秋的頭發有些淩亂,穿著也很隨意,看起來可能剛剛正在睡覺,她警惕性很高,半開著門,鏈條還掛著。

潭群智直起身子:“滕老師,你好,我是八年前曾經來學校調查過的警官,潭群智。”

滕井秋有些訝異,她沒帶隱形眼鏡,視線很模糊,她眯著眼看了看,把門關起來,過了一會兒,門又被打開了,這次門上沒有了鏈條:“請進,還好昨天收拾了一下,不然今天就太唐突了。”

潭群智進門前,抱歉地對滕井秋說:“我知道任何人都不願意被突然地打擾,尤其還是被一個警察。”

“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警察也不會隨意打擾平民不是嗎?”滕井秋請他坐在沙發上,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麵前的茶幾上。

“八年前的澤江案,你是否還有印象?”

“想忘記很難吧,那真的是一場令人駭然的意外,所幸的是隻是偶然發生的。”

“真的是意外嗎,滕老師。”潭群智如鷹般銳利的眼神讓滕井秋坐立不安,“滕老師真的是很愛自己的學生。”

滕井秋駭然睜大雙眼,猛地站起來,勃然大怒:“警官,你這是什麽意思,我捫心自問做人毫無愧意,如果你是覺得那個案件,我有所包庇,那麽真是太荒謬了!”

“滕老師,請別誤會,我知道你與這個案件無關,我的意思是,在滕老師你的眼裏,你的每一個學生都如天使一般惹你疼愛不是嗎,當時我們去調查的時候,你便很是生氣,因為你愛你的學生,所以在開始你就主觀地認為我們的這種調查是沒有意義的不是嗎?”

滕井秋恢複了平靜,雙手合十道了歉:“我真的熱愛老師這個行業,不能容忍別人的懷疑,剛剛是我偏激了,我向你道歉。”

“就像你不能容忍自己的學生受到別人無謂的懷疑一樣,是嗎?可是萬一,他們做了錯事呢?”

“誰沒有做過錯事呢,孩子是值得被原諒的……”

“萬一是很嚴重的錯事呢,嚴重到足以毀滅人生。”

“不可能有這個萬一的……”

“趙守晨是被他的同班同學殺害的。”潭群智喝了一口水,平靜地說,“凶手是趙守晨的同班同學,而犯罪現場便是在校園內的某一處,甚至連屍體的處理都是在校園內完成的。”

滕井秋覺得一股寒氣升騰。

“滕老師,請你認真想一想,當年你所帶的那個班級,那個殺人案真的隻是個意外嗎?”潭群智右手搭在膝蓋上,輕輕敲打著,“請允許我妄自推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