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遇見一

陳芙奕是最先起來的,雖說是最先,其實太陽已經升的很高了,客棧裏的人都不在了。她走到大堂,問小二要了熱水和牙鹽,開始梳洗。她倒是極愛幹淨,弄完了日頭已經開始往西邊去了。洗簌完便換了一身裝扮。

她換了一身男裝。秋風臨之所以會安排陳芙奕去會那個羅言的相好,是因為陳芙奕有個愛好,平日裏沒事就愛去倡館裏聽倡妓唱歌。

她每次倒是扮了男裝。本身她的容貌就清秀,身材也是高挑,換上一件公子服,一展折扇,便是日久相伴之人怕是也認不出。她本也不苟言笑,且中規中矩,出手又大方。那些倡妓平日裏見到的都是那些愛嬉笑的紈絝子弟,盡想著如何輕薄那些妓子。難的見到這麽一位樣貌品德皆好的公子,她們自然是歡喜的。陳芙奕走過的一路上,路人皆是望而卻步。尤其是姑娘家,平日裏膽子大些的倒是不遮不掩的看,文靜些的看了沒兩眼就紅了臉。

她倒是習慣了這些目光。突然,她停了一下腳步,這一動作引得路人驚訝,以為她這是看到了什麽。不過她隻是停了一下就開始走了。剛才,她感覺到一道不一樣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隻是一會兒,若不是這麽些年的殺手經驗,或許她根本感覺不到。根據她的判斷那個人是在跟蹤她。

她也沒在意。

現在,她就站在這裏最大的花樓麵前。花樓叫做“釀仙樓。”

那些本看著她的人見她往花樓的方向走去,頓時惋惜不已,紛紛垂頭歎息。好好公子家盡然流連倡館之地。

從外麵看這裝飾,確實是不錯。樓外雖然沒有窯姐招呼,但她依然聞到一股濃重的脂粉氣。她皺了皺眉頭,在門外踟躕了許久,才提步走了進去。

樓外雖然沒人,但屋內卻有不少人,不過畢竟還是白天,人也不太多。

大堂裏還算清淨沒有幾個客人,倒是有不少來來往往的窯姐,個個都是薄衣露骨,姿態妖嬈。可能才醒過來沒多久,都帶著憊懶的神情。她走了進來,故意弄了點動靜。

眾人見如此俊俏的公子哥來了,自是歡喜,都圍了過來,那老鴇快步走了,滿臉堆笑。“公子第一次來嗎?看著麵生啊!”

陳芙奕冷冷的看了眼眾人一眼,緩緩道:“滾。”

一眾窯姐頓時被她的冰冷氣勢嚇楞住了,隨即識相的離開。

那老鴇還想再過去,還沒跟過來就被陳芙奕冷淡的眼神嚇到了,隻能隨她去了。

她慢慢往樓上走,剛踏入二樓是,正見一長相清柔的女子經過,她一把拉住那女子。

女子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公子有事嗎?”

“你,跟我進來。”

“是。”

那老鴇倒是一直看著陳芙奕,見她挑了個女子,倒也沒說什麽,忙著招呼其他客人。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個開著門的房間。女子後進,於是帶上門。

“公子是初次來這裏嗎?以前怎麽都沒見過公子。”

那女子倒是挺聰明的,估計是覺著陳芙奕非一般人,自然不能同尋常客人樣對待,找著跟過來在門口的龜公,跟他要了壺好茶沏上。

“你進館中多久了?”

那女子抿嘴笑了笑。“公子不先問我的名字嗎?”

陳芙奕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那女子也識趣,連忙答道:“奴家進館已八年了,十歲時進來的。”

“那你跟了羅言多久?”

女子訝然。“這……”

“說。”

“至今已三年有餘。”女子答道。她反應倒也快,隨即試探著問道:“公子怕不是來尋歡的。不知公子所為何事,不妨告知與我,我也好為公子盡綿薄之力。”

“你和他相識已久,他為何沒有替你贖身?”

“我也不知,他也從未提過。”女子淡然的笑了笑,“我也不曾求離開這裏,有一日過一日罷了。”

“你倒想的開。”

“已然這樣,還能怎麽想。”陳芙奕愣了一下,她混跡倡館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妓子如此坦然,怪不得羅言會傾心與她。“如果我要殺了羅言,你願意用你的命換他的麽?”

女子訝然。“公子為何要殺他?”

陳芙奕依舊冷淡的看著她。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願意的。”

陳芙奕難得正眼看了她一眼。“羅言什麽時候會來?”

“大概亥時三刻。”

“那我的出現會不會讓他早點來?”

女子略微驚訝,隨即又坦然。“恕奴家眼拙,實在認不出公子是哪裏的人物,也未曾聽說羅爺得罪過像公子這般人物。若是有冒犯之處,公子不妨說出來,奴家先替羅爺給您賠禮道歉。”

“恐怕不用你來。”

如果不是像陳芙奕這樣常年練武的人,怕也是感覺不到。原先有人跟蹤她,不用猜也知道是尋理堂的人。現在看到她堂而皇之的找羅言的相好,哪裏還待得住。看著散發著怒意的氣息,在這烏煙瘴氣之地,都能讓人感受到,可見羅言對這女子有多重視。

按照秋風臨原本的意思就是引羅言現身,但是不能殺他。

之前嚴苛任務失敗,尋理堂殘部逃脫。現在隻找到荊州分堂,但是那些殘部還沒有找到,不過那些人一定會找羅言,隻要看住羅言就不怕找不到他們。

陳芙奕抬頭看向門口,正好看見一棕衣男子推門而進。麵上倒是沒什麽表情,步履沉穩,身形修長,氣勢倒是很平淡,剛剛感覺到怒氣像是不是他發出的。

“陳公子是嗎?”

陳芙奕點點頭。

“我可以坐下來嗎?”

“請。”

男子坐在陳芙奕對麵。“西月,你先出去。我和陳公子敘敘舊。”

“是。”女子應了聲就往外走,她走到門口的時候,正好背對著棕衣男子。正欲附門出去,卻又回頭看了陳芙奕一眼。

陳芙奕恰巧看到了。

男子沒注意到二人的動作。

“陳公子今日前來,可是有事?”那男子問道,禮貌性的笑笑。

陳芙奕沒有回答他。

男子略微停了一會兒,見陳芙奕隻是看著他,於是又問道:“那陳公子是來找我的嗎?”

“是的。”

“找我有什麽事?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羅某定當竭盡全力。”男子道。

陳芙奕冷笑道:“這件事恐怕有點難,但如果羅兄肯幫忙的話,一定會事半功倍。”

“哦?看來今日陳公子是要欠我個大人情了。說說看,是怎麽樣的一件事。”

“殺你。”陳芙奕毫不掩藏的說道。

“嗯?”男子驚訝。“我幾時得罪過陳公子,竟成為陳公子的仇家?”

“你並非是我的仇家,而我即將成為你的仇家。”

“莫非公子是受人雇傭而來?我本身是不願與公子為敵的。”

“是的。”

“那真是沒有辦法了。”男子低下頭,貌似歎了口氣。

“你這是什麽意思?”陳芙奕問道。

男子笑了笑,回答道:“你若再不回去你那三個姐妹就要與你陰陽相隔了。”

陳芙奕道:“他們要是有你說的那樣弱勢,那也不配做我的同門。”

“你還真是自信。”

陳芙奕並不想多言,她本來就是寡言少語之人,今天說的已經夠多了。

她一抖水袖,袖裏劍便握在手中。

“哎,這裏比較窄,我們挪步郊外如何,免得殃及池魚。”

陳芙奕冷眼道:“你不是羅言。”

男子笑道:“想要知道我是誰,那就跟上來。”說完,縱身一躍,跳出窗外。

此時正是青天白日,大街上熱鬧得很。那男子估計也是不想引人注意,一路都在屋頂借力停歇,但每次稍稍借力便又縱出很遠。陳芙奕不禁有些吃力,這個人的輕功之高,幾乎可以與溫槿比肩。

兩人都是一頂一的高手,沒多久就到了空曠的郊外。

四月正是農忙季節,既要種稻米又要采新茶,因此郊外的農田裏滿是人,官道小路上也是人來人往。

好在兩人並沒有在空曠處多做停留,而是去了山林。

荊州有丘陵有平原,此地有成片的農田,代表此地以平原為主。平坦的山林也是有很大的。

兩人就是進了一片山林。俗話說:逢林莫入。不過兩人都有那個自信,若是別人遇上他們那才叫危險。

“羅言可沒有這麽好的輕功。”

男子回過頭來站定,溫和的笑了笑。

“你還沒有認出我是誰來麽?”

如果這個笑容放在另一個人身上,陳芙奕就知道是誰了。

陳芙奕也不再理他,腳下一借力,向男子衝去。一抬手,揮動手中的袖裏劍。

利劍發出一道劍氣快速向男子刺去。

劍氣所到之處皆起了一層白霜。

“日月寒!不愧是一劍日月寒。”

男子感歎一句,但卻不膽怯。單手一揮,身旁樹枝上的葉子便紛紛落了下來,混成一團,擋住那一道劍氣。樹葉一沾劍氣便立刻被附上一層白霜。

眼看樹葉要被打散了,男子不慌不忙打了個太極手印,凝聚內力,加強了樹葉的抵抗力,兩人頓時持平。

陳芙奕是不惜一切達到目的的打法,不給對手一次反擊的機會。而那男子則是以柔克剛,麵對陳芙奕咄咄逼人的劍招,從容不迫的應對。

兩人也是見招拆招,打法算是溫和,沒驚擾到農人,倒是驚到棲息在樹間的鳥兒。也是,濃春季節鳥兒本來就多,驚著一隻,其他的也跟著咋咋呼呼的驚了,隻見樹林上空成群的鳥兒嘰嘰喳喳的飛向天空。

陳芙奕越打越是了然。她收了劍勢,一抖水袖,日月寒便收回袖中。

男子頗為好笑,也收了內息。

“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吧。”

陳芙奕側過身去,斜眼挑眉,冷冷的看著他。“洛夕歸,你假扮羅言做什麽?”

男子揮袖換麵,立刻換了張臉,麵色溫潤,天生笑唇,一身棕衣長衫愣是穿出公子氣度。

“我扮作他自然是有我的道理。隻是想不到你這麽久都認不出來,是我的易容術又精進了,還是你太笨了?”

“羅言在哪?”

洛夕歸笑了笑:“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不過即使告訴你,你也找不到他。”

“那是我的事。”

“既然這樣,那你就自己找吧。我可不管了。”說完,縱身實戰輕功走了。

“你——”陳芙奕氣急,一時語塞。不過他並沒有去追洛夕歸。

真的羅言沒有來,而是洛夕歸假扮的,那麽羅言現在一定在洛夕歸手裏,至少不用擔心沈樂溪中埋伏。但是洛夕歸先一步將羅言弄走,那麽以尋理堂目前的情況來看,福臨樓這個荊州據點估計已經是人去樓空了。那沈樂溪的任務自然是取消了。可之前從嚴苛手底下逃脫的殘部又去了哪裏?

多說無益,還是回客棧告訴秋風臨事情的變故要緊。

打定主意,陳芙奕便回來了。

果然,沈樂溪已經回來了,連溫槿也在。兩人見她回來了,看她一眼,又對視一眼便一起離開了。陳芙奕不明所以,看向秋風臨。

秋風臨從桌上拿起個東西,放在手裏擺弄兩下,問道:”這是你的嗎?”

“是的。”陳芙奕走過去接了過來。"前陣子弄丟了,怎麽在你這裏?”

秋風臨撚著胸前的黑發,冷聲道:“我在福臨樓裏撿到的。”

陳芙奕愣住了,看了看秋風臨。“你是在懷疑我?”

“自然不會,隻是讓人很難理解。我可不想聽見有人謠傳殺手門出了奸細。”

陳芙奕不再說話,秋風臨自然知道她這是懶得解釋。不過,明顯她自己也不想追問下去。

“這次的任務你不要參與了。”

“為什麽?”

秋風臨起身,麵無表情道:“等你想明白以後再執行任務。”然後擺擺手出去了。

陳芙奕也不再多問。一旦秋風臨做出這個動作,別人再說什麽,都沒有用。

她靜默的坐了一會兒。那個玉佩是之前她在徐州執行任務的時候被洛夕歸搶了去的。如今被他故意扔在福臨樓內,明顯是想嫁禍給她。

說來那也是兩人第一次見麵,洛夕歸無意之中碰到她,還差一點就攪了她的任務。

不過陳芙奕倒是不在意。她看看時辰尚早,早就想出去走一走,正好趁這段時間休息一下。

不過身上這身裝扮可不好。她換回了女裝。一套白色粗布長裙,簡單的挽了個發髻,長長的頭發隨意擺在身後。

她想了想,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帶上日月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