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任性”的選擇

清晨陽光剛透過窗簾的縫隙射進來的時候,我的鬧鍾也響了。我抬頭看了看鬧鍾的指針,才剛到六點半,翻了個身想繼續睡覺,可自己又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猛地翻身坐了起來。在這幾秒鍾的時間裏我終於想起了今天是我要去報到的日子。

在兩個月前我得知了我的高考分數,在一個月前我收到了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而在今天我就要坐上幾個小時的長途然後轉高鐵去到千裏之外的城市——武漢上大學,我讀的那間大學算不上很好也算不上太差,在我報誌願前從來沒有聽到過那間大學的名字,在我去報到前也對這所學校一無所知,隻知道到時候在火車站會有接車的師兄師姐。後來去到那裏才知道在這裏師兄師姐更多的是被稱為學長學姐,相隔千裏,感覺這裏的氛圍和家鄉有太多的不同,而大學的這次遠行也更堅定了我要遠走的決心。正如那句老話說的,世界這麽大,我要去看一看。

我出去刷牙的時候竟然發現母親早就煮好了早飯放在餐桌上,而父親也早早起來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窗外發呆,看到我走出來便轉過頭來問我:“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愣了一下,便點頭回道:“都收拾好了。”不知怎的,對父親難得的帶有關切的問候我竟然覺得很不習慣,甚至有點尷尬。

父親看著我欲言又止,而我卻匆匆地回了一句“我去刷牙了。”便走開了。

母親從廚房將碗筷拿出來,探過頭對走進衛生間的我說:“要不還是讓我們陪你去學校吧。”

我搖了搖頭,扯了扯嘴唇,含滿泡沫的口腔發出了含糊的回答,告訴她我還是想自己一個人去,反正當初又不是沒試過一個人出門,況且我也成年了,也不小了。

母親沒有聽清楚,我吐出了口中的泡沫,將原因又說了一遍,母親歎了一口氣便不吭聲了。

看著車窗外不斷遠走的風景,我心中有著一絲興奮和期待。不知何時起我就起了要遠走的念頭,我總是望著天空,想要看看遠處的風景到底是怎樣的。在上大學以前我基本沒出過市,十八年的時光都是在這個城市度過,從當初的小村落到現在的小縣城還有高中時的市區,從來沒有遠離過自己熟悉的環境,身邊生活的都是相差不多的一群人。

在這座城市中的人大都不願遠走,大都隻想在這個城市或是在這個省裏的發達城市終老,在他們的眼中這裏就是天堂,他們大都不願出省,也不願身邊的兒女離自己太遠。

坐在飛馳著的高鐵的座位上,高速的震動讓耳朵有著些微不適,特別是通過一個又一個隧道的時候,而有些隧道還特別長,雖然沒有轟隆隆的聲音,但那快速的震動依然讓我感覺有點暈眩,感覺腦袋有隨著一起顫抖的感覺,可是對大學的期待還是讓我將現在的不適感給忽視掉了。十八年了,我終於可以去往一個全新的世界了。

十幾年前,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我的父母將我交給我年邁的祖父母,選擇了離開,來到了當初鄧小平畫出的那個圈奮鬥。經年之後,他們攜著他們多年的努力還有我的兩個弟弟歸家創業,經營出一番小天地。成長後的我不再是當初那個躲在奶奶身後不敢喊出爸爸媽媽的小女孩,可是我也早就習慣了沒有他們在我身邊的日子。

他們回來的時候我剛上初中,初中的學校在縣城裏,離家裏那個小村落有點遠,本來是住宿來著。但在學校住了不到兩個月,他們就回來了,在縣城買了房子,在我初一第一學期結束前的幾天請了入夥酒,而我也在初一上學期結束後搬進了這所房子裏那個屬於我的房間——一個隻有一張床一個衣櫃和一張書桌的房間。

沒有太多的裝飾和刻意,白花花的牆壁彰顯著直白的寂寞,空曠的房間訴說著空虛。不同於弟弟們精心裝飾的五彩斑斕,而這卻也是我最初的要求,後來這個房間還添了一個書櫃,除此之外再無多餘的裝飾,而初中三年也是我待在這個房間裏最長的時間。

也許,就是這個時候開始,我起了要離開這座城市的念頭吧。

填誌願時我沒有一個是填在省內的,雖然那些大學離這裏還是有些距離的,但是我還是覺得太近了,況且我也不想人生中隻有一種風景。雖然我遭到了幾乎所有人的反對,但是我還是選擇了省外的大學,固執地拒絕了所有親人和親戚的勸說,然後背上行囊走上我的求學之路。

報到那天很多人都是家裏一大堆人跟著一起來的,學校附近的酒店旅館住滿了人,而我一個人拖著所有的行李——一個碩大卻並不沉重的行李箱和背著一個背了一個新買的背包走在報到的路上。

當我辦完所有手續,拖著行李來到宿舍時才發現同宿舍的其他三個女生早就已經到了,他們鋪好了床,但是很明顯她們今天晚上並沒有在這裏睡覺,她們和父母一起住酒店了。這是我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在一個離家千裏之外的宿舍裏獨自過夜,但我卻並沒有失眠,盡管現實中的大學並沒有想象中的美好,但我還是坦然接受了。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情,高考畢業上大學,離家獨自一人開始第一次的遠行,認識了來自五湖四海的同學,知道了同一個國家不同地區的差異其實也可以這樣巨大,還有錯過了養育我長大的祖父母的葬禮,一個在我一模的時候離去,一個在我大學期末考試的時候告別,從此以後我與他們的緣分也結束了。

當我得知他們過世的消息時,我並沒有流淚,隻是有種茫茫然,有種窒息感。晚上睡覺的時候,睜著眼睛,腦海不斷回放與他們相處的過往,還有最近一次見他們是什麽時候。猛然發現,上高中以來一個月才歸家一次的我,與奶奶的見麵是在春節,與爺爺最後一次見麵是在奶奶葬禮後不久,那時的他沒有往日的嚴厲,看著回去看望他的小輩們像個孩子一樣哭了個稀裏嘩啦,本來就消瘦的爺爺更加消瘦。在奶奶去後半年不到的時間,他也去了。

最後我進了檢票口之後回頭看了一眼我的父母,他們都站在原地,沉默著。頓時我心中有些感慨,但很快又被興奮衝淡,笑著讓他們回去,他們也隻是口上應著卻並沒有動作,我見了也沒說什麽,拖著行李便往候車大廳走去。曾經無數次看到過寫離別的文字,可是真的輪到自己的時候,卻覺得離別也就那麽回事。但真的經年過後,才發現當年的自己是多麽的年少輕狂,多麽不識愁滋味,竟然輕言別離也輕易別離。但經年之後,我還是選擇了別離,不是沒有選擇,隻是別離是我的抉擇。

後來看過一本書,裏麵有這麽的一句話:寂寞過的人,曾經都存在或多或少的期望,在時光的沙漏中,漸漸地學會了習慣寂寞,直到不再有任何期望。看到這句話時,我竟有種頓悟的感覺,不僅輕笑出聲,惹得周邊的人投來探尋的目光,但很快這些目光又消失了,現代這個快節奏的世界裏,沒有多少人會去關心身邊一個陌生人的莫名發笑,頂多隻是飄來一記好奇的目光。

我想寂寞我是有的,但是也許並不是一直寂寞,我總會在不同的地方交上不同的朋友,未必交心,卻讓我的生活不乏色彩。我喜歡閱讀也喜歡遠行,喜歡探尋不同的故事不同的人生,我從不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何寂寞可言。但對於與父母的親情和與我那兩個弟弟的手足情,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沒有出現,在我長大後的突兀出現卻讓我再難親近。雖然我與他們有著一條叫著血緣的紐帶連接著,但我卻總覺得與他們之間隔著一層,與他們相處時總覺得之間是一個外人,反而我與從小一起長大的堂弟更有親近感,甚於我的這幾個直屬血親。

十幾年前的那一場別離注定了我與父母間的隔膜,脫離他們成長的自己也衍生了與他們完全不同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十幾年後的我因為十幾年前的這場別離,沒有負擔地踏上了這一次離別的行程,卻在這次別離之後開始諒解了他們當初的離開,卻也發現自己永遠與父母間永遠也擁有不了那種無間的親密,我與他們之間永遠缺了那幾年,而觀念的不同以及代溝的存在意味著我們不可能進行交心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