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決裂
【天瀾一千三百一十九年六月十七日】
道途聽曾說:這世間從沒有所謂的永遠與承諾，萬事萬物都處在不停的變化中，即便精心嗬護也難以讓一棵樹生長成自己期望的模樣，更何況擁有自我意識，且被世間各種幹擾的人呢？
承諾的存在，隻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的不確定，不信任。而用建立在不確定，不信任之上的承諾來達成信任，本身就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說到底也隻是自欺欺人罷了。
風瀟逸清楚的記得，那段最艱苦的時期，支持自己的朋友一個個被迫害，他們有的人不堪重負，不辭而別；有的人與他並肩作戰，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穆綰蝶在重病之中依舊陪在風瀟逸身邊，最後在她額彌留之際，風瀟逸跪坐在她的床榻前許下承諾：隻要風瀟逸不死，穹瀾宮永在。
從那以後，每認識風瀟逸的人都說他是一個很固執的人，而他本人對這個兩個字的解讀則是固守與執著。他固守著穹瀾宮，為了穹瀾宮他從一個逍遙天下，遊戲人間的浪子，變成一個整日埋頭於書案前，人見人怕的冷麵判官。隻因為當初自己做出了承諾。
熟悉他的朋友都說，你的名字叫做風瀟逸，卻始終沒有瀟灑過。雖然他每每都笑著說：名字隻是一個美好的願望而已。但其實心裏想的是：誰人不喜歡瀟灑自在？但人又怎麽能背棄自己的誓言，棄之不顧？
在這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時代，風瀟逸這麽要求自己，也同樣嚴格要求別人。每一個宣誓忠於穹瀾的人，不論高低貴賤，他都視其為家人；每一個背棄誓言的人，不論他是誰，都將視其為敵人！
風瀟逸看著不遠處的龍莫蘇格和繁縷，輕聲道：“今天你們兩個是要反了嗎？”
兩個人都沒有動，繁縷看了看龍莫蘇格，遞給她一個眼色。龍莫蘇格見後轉過頭對風瀟逸淡淡道：
“並沒有，隻是覺得此時並不適合與其糾纏。”
風瀟逸意味深長的看著龍莫蘇格，而她也不躲避，兩個人的目光就這麽無聲的對峙起來。
最後那個黑袍人首先打破了沉默，他拍了拍手，笑道：“怎麽樣，風宮主，來日方長，你我今日就此別過可好？”
風瀟逸看了看他，又轉身看了看那兩個自己宮內的弟子，眼中的寒意愈加濃鬱。他本想就此手刃了這兩個吃裏扒外的人，但又考慮到渺虛殿還有一部分不安分的人，如果直接殺了他們恐怕又要落下口舌。最後風瀟逸狠狠的一揮衣袖，大步朝遠處走去。
“給我回宮！”
龍莫蘇格和繁縷互相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勾出一抹笑意。然後慢慢跟在風瀟逸身後離去。而那群黑衣人也沒有動作，就這麽默默地注視著。
回到山後，風瀟逸把龍莫蘇格叫到內堂，直接冷冷的問道：“你想造反嗎！”
龍莫蘇格搖搖頭，道：“蘇墨不敢。”
“不敢？嗬嗬！”風瀟逸冷笑一聲，質問道：“你可還記得當初在這內堂，你於我立下的誓言？”
龍莫蘇格抬頭看著他，正色道：“蘇墨記得，隻要宮主不趕我出去。蘇墨永遠追隨在宮主身邊。”
“好一個我不趕你！”風瀟逸幾乎是在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如今的你不但多次違背我的命令，還公然勾結嵬月等人，還要說我不趕你？”
“蘇墨隻是感月殿姐姐的恩情，不沒有勾結什麽人。”龍莫蘇格理所當然道。
“月殿月殿？”風瀟逸重複著兩個字，突然拍案而起，怒道：“你就要為了她背叛穹瀾宮？”
龍莫蘇格突然笑了，她目光平靜的看著風瀟逸。若是在往常，風瀟逸如此的大怒她早就噤若寒蟬，但今天的她格外鎮靜，對風瀟逸眼中的火焰熟視無睹，冷冷道：
“蘇墨說了，並沒有背叛穹瀾。宮主大人這麽說，是不是讓人太寒心了？”
這句話讓風瀟逸愣住了，他眼中的怒火慢慢轉為無盡的冰寒。如果開始他還抱有一線期望，怒其不爭，那麽現在則隻剩下墜入冰窟的失望。
“走……”風瀟逸輕輕道。龍莫蘇格似乎沒有聽清他說的什麽，疑問道：“什麽？”
風瀟逸瞥了她一眼，冷冷道:“走。從今天起，不準你出穹瀾山。”
“這是為何？”龍莫蘇格驚道。
風瀟逸抬眼看著她，冷冷道：“這是命令。怎麽這就不聽我的話了？”
龍莫蘇格眼中極快的閃過一絲恨意，她嚅動著嘴唇似乎還想爭辯什麽，但她對上風瀟逸的眼神後，硬生生的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她清楚那雙冰冷目光中的意味，是從風瀟逸的心底彌漫上的寒意。
於是，龍莫蘇格沒有在說話，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風瀟逸看著她的背影，眼中的寒意漸漸退去，最後隻剩下無盡的疲憊。
“終歸是自己帶出來的孩子啊……”
大殿中，隻剩下某人深深的歎息……
……
……
【天瀾一千三百一十九年六月二十一日】
因為在風瀟逸的明令禁止下，龍莫蘇格等人確實沒有再下山。但事情並沒有因此而沉寂，反而在穹瀾宮內正醞釀著另一場內亂。
渺虛殿主，帕茲爾·龍莫蘇格·蘇墨，雖然身為渺虛殿主，但實際上卻已經長期不管不顧渺虛殿中的公務，長此以往，這種情況惹得渺虛殿一幹有誌之士的不滿，但畏懼與她飛揚跋扈的性格，這些人也隻能敢怒不敢言。
而風瀟逸在經過對龍莫蘇格再三的勸導無果後，也徹底失望放棄。他開始將渺虛的實權分配給渺虛殿的幾個後起之秀。其中就包括核心組中的，儒淩沫，白木等人。
桀驁不馴的荒人龍莫蘇格自然看不得那些資曆遠不如她的弟子掌控曾經屬於她的權利，於是她開始針對這些人，其中同樣傲氣的白木首當其中。
白木同樣是個驕傲自負的人，在剛入宮的時候他就敢公然與宮主風瀟逸叫板。風瀟逸雖然不喜歡他的品性，但因為愛惜他的才華而給予其重任。但並不是人人都有風瀟逸這般的忍耐，龍莫蘇格顯然就很不吃他這一套。
【天瀾一千三百一十九年六月二十九日】，白木作為核心組的成員，按核心組的計劃方案在渺虛殿準備布置下個月的修行內容，正巧遇到從中庭而來的龍莫蘇格。一見麵，兩個人立即發生了衝突！
在核心組成立之前，各殿事務都是由殿主來發布，因此龍莫蘇格責問白木，怎麽敢越過自己來布置渺虛殿的功課。而白木也毫不退讓，直言這是核心組討論的結果，由風瀟逸首肯，又有什麽不可？
於是爭論變成的爭吵，爭吵變成的衝突，眼看就要動起手來。聞訊而來的風瀟逸連忙製止兩個人，問清事情的經過。
白木因為是遵循核心組的會議方案，雖然言辭激烈，但並無過錯。而龍莫蘇格雖然是渺虛殿主，但長期毫無作為，不但不參加核心組的會議，還要擾亂秩序，被風瀟逸罰其麵壁思過一個月。
龍莫蘇格對此並不服氣，反而糾結一幫支持她的渺虛弟子，對著風瀟逸出言不遜。風瀟逸頓時大怒，直接撤去龍莫蘇格渺虛殿主的位置，而龍莫蘇格則當即率領部分渺虛殿子弟反叛穹瀾宮！
龍莫蘇格以前任渺虛殿主月殿為號召，汙蔑風瀟逸就是害死顏傾月的凶手，並控訴風瀟逸冷血無情，獨裁霸權，揭杆而反！
聽了她的話，風瀟逸怒不可遏，他萬萬沒想到由自己一手提拔，為了她不惜與眾多舊友翻臉，如同女兒般撫養的龍莫蘇格竟然會對其說出這樣的話。於是雙方立刻發生衝突，風瀟逸接連斬殺十二名隨其反叛的渺虛弟子。
最後，當風瀟逸把劍抵在龍莫蘇格喉嚨上時，對其說了這麽一段話。
“你所懷念的人，除了把你送我麵前外，從未為你負過責任，從未為你的過錯說過一句話。你口中為你好的人，在你卑微的時候可有站在你身邊？在你身心疲憊的時候為你分擔？”
“而你口中讓你心寒的風瀟逸，卻在無數人非議你的時候擋在你麵前；在人們反對你的時候任用你，為你闖的禍承擔所有後果；把你完不成的事攬在自己身上！”
“此番種種，你若說得問心無愧，便算我風瀟逸又瞎了眼，多年的用心喂了狗！”
對於龍莫蘇格，風瀟逸幾此欲下殺手，但念著多年的情義最後還是手下留情。而龍莫蘇格並不領情，從風瀟逸手中逃走後她立即離開穹瀾宮，加入了嵬月所在的天樞叛徒組織——先行者，正式對穹瀾宮宣戰。
……
……
從帕茲爾·龍莫蘇格第一次登上穹瀾山時算起，已經過去十四年。十四年間，兩個人從相識相知、恩同父子、患難與共、到互相爭吵猜疑、最後徹底決裂，成為不共戴天的敵人。
回首過往，風瀟逸如何也想不到龍莫蘇格會反叛自己。
在最初龍莫蘇格隻是一個默默無聞，遭人白眼的蠻荒姑娘。風瀟逸欣賞她身上的那股倔強，在顏傾月離宮時便常把她帶在身邊教導。而龍莫蘇格對風瀟逸也一直畢恭畢敬，在外人眼中兩人情如師徒父子，讓人羨慕。風瀟逸自己也對人說：若問這穹瀾宮上下誰能追隨我到最後，必有蘇墨。
這麽多年風瀟逸在她身上費盡心血、寄予厚望。龍莫蘇格性格倔強不善與人交往，總因此與人發生誤會，而這時候都是風瀟逸出麵調解。又因為她踏實穩重，風瀟逸漸漸的也把很多事交給她去做。雖然期間時犯錯誤，但總算成長起來。
到後來的兩蘇之爭，風瀟逸斷然拒絕了冥月軒主蘇夢以驅逐龍莫蘇格換取冥月軒歸順的條件。因此蘇夢與風瀟逸決裂，並直接導致冥月之變的發生。
冥月之變後，蘇黨被誅冥月軒實力損半，由盛轉衰。相應的穹瀾宮內局勢動**，曾幾次有奸細混入作亂，經過內清後人員流失嚴重，於是在風瀟逸的力薦下龍莫蘇格成為渺虛殿主，此後兩個人的關係進入到蜜月期。
龍莫蘇格在擔任渺虛殿主後，兢兢業業一心想恢複渺虛殿曾經的光輝，以告慰前任殿主顏傾月的知遇之恩。然而以她的能力與威望光複渺虛談何容易，期間坎坷頗多。
為此風瀟逸特意將當時的冥月軒主穀漓請回穹瀾宮，協助改革整頓渺虛殿。但龍莫蘇格與穀漓的合作並不愉快，因為兩蘇之爭的影響，龍莫蘇格本能的抵觸出自冥月軒的人。總之兩人多有爭執，最後穀漓不辭而別，離宮而去。
從那時起風瀟逸也漸漸發現龍莫蘇格骨子裏的孤傲善嫉，而到後來儒淩沫、白木、秦霜遲、梨落等渺虛後起之秀的出現，龍莫蘇格將她這一性格缺點表現的更加明顯。
一個不能正視人才的人如何成為一個好的領導者？龍莫蘇格正麵臨這樣一個問題。
龍莫蘇格能迅速完成風瀟逸下達的命令，但輪到她來發布命令時，卻總問題多多。更重要是她不能信任手下的人，這讓風瀟逸開始懷疑她是否能繼續擔當渺虛殿主之位。
但龍莫蘇格畢竟是風瀟逸一手栽培起來的人，為了幫其改正，風瀟逸幾次把龍莫蘇格叫到內堂，教導她應該積極任用賢能。然而效果甚微，還激發了龍莫蘇格對風瀟逸的逆反之心。
之後兩個人之間開始出現隔閡。尤其千音閣之變嵬月出現後，龍莫蘇格和風瀟逸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大，到最後核心組成立，兩個人更是多次在公開場合爭吵。
這些爭吵讓風瀟逸痛苦萬分。他不忍心對龍莫蘇格下手，卻又氣的不行，於是他想免去龍莫蘇格的職位，讓她遠離權利的旋渦，就如最初的時候，靜靜的待在他身邊就好。
然而現在的龍莫蘇格早已經不是多年前的那個孩子，在風瀟逸撤除她渺虛殿主的職位後毅然反下山去。
就如道途聽曾說過的一樣：這世間從沒有所謂的永遠與承諾。回想起曾經的一幕幕，那個瘦弱的女孩在內堂的高台下，對著自己莊嚴宣誓，風瀟逸淒然一笑。
最後隻歎了一句：世事無常罷了……
……
……
《穹瀾天下·流火貪狼錄》以帕茲爾·龍莫蘇格·蘇墨進入穹瀾宮為起點，期間主要講述妖域之亂、傾月之死、兩蘇之爭、冥月之變、變法革新、千音覆滅、天樞叛逆等重大事件以及中原人族第一大宗派穹瀾宮內的恩怨情仇、權利變化，最後以帕茲爾·龍莫蘇格·蘇墨叛宮加入先行者為結束。
龍莫蘇格之後，渺虛殿弟子儒淩沫繼任成為新的渺虛殿主，在儒淩沫的帶領下穹瀾宮又出現場盛世。但誰都想不到的是，在這之後穹瀾宮即將迎來曆史上最為慘烈的一段。天樞守衛者與先行者，也將正式開戰。
貪狼主情殺，本篇中主要講述的是恩怨情仇。而這一段敬請期待，穹瀾天下其他係列。
最後聲明，本篇中的人物事件均根據現實化用演繹，劇情以及人物盡量維持還原原型。
另本篇中沒有詳細講述的內容，如：妖域之戰、冥月之變等。敬請期待穹瀾宮天下係列其他篇章。
（穹瀾天下·流火貪狼錄 完） 風瀟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