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山
【天瀾一千三百一十九年三月十八日】
穹瀾宮眾弟子在風瀟逸的率領下登上東海湧浪鼓島，當天夜晚駐紮千音閣遺址。深夜，外出巡視的風瀟逸在千音閣外的森林中第一次正麵遭遇他追查多年的神秘組織，並最終確定其身份為原天樞叛徒，自稱先行者。
不但如此，風瀟逸還在其中發現了，早年他認為喪生於妖域的渺虛殿前任殿主顏傾月，不過此時的她已經成為先行者的一員，自稱嵬月。風瀟逸本想將她擒下，卻在龍莫蘇格的幹擾下，讓嵬月遁逃。
翌日清晨，風瀟逸親自率隊再次進入湧浪鼓島密林中搜查，但一無所獲。三日後，前來支援的各門派高手陸續到達湧浪鼓，於是又一輪地毯式的搜查開始在湧浪鼓島上展開。
然而這次雖然沒有發現先行者的人影，但卻在森林中發現了大量的地道，密穴。這些地道有好幾條從森林中直通到千音閣內，顯然他們就是依靠這些地道打入千音閣內部。
除此之外其中還有許多條水道，再聯想到有人曾經在其中發現過海族人的蹤跡，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麽這群人能在茫茫大海中的孤島上消失不見。
搜尋無果，眾人隻好坐下來商量對策。這次神秘組織從幕後走出來，無疑是對世人的一個挑釁，而同時他們還傳達出一個極其重要的信息：要做天樞不敢做的事？
到底什麽是天樞不敢做的事？風瀟逸想了半天也沒想到，這倒不是因為天樞強大，什麽事都敢做，而是因為幾百年來天樞都處於無事可做的散漫狀態，就連風瀟逸自己都不知道到底還有多少天樞在保持著傳承。
而要說天樞傳承的理念，恐怕也就剩下一句“守衛世間安寧”的笑話，先行者自稱要做天樞不敢做的事，難不成他們想要的是將整個世間攪入一場戰火之中嗎？
這個想法看似可笑，但細細考慮：從妖域之戰開始，世間各地都陸續發生古老宗派被人襲擊的消息，而千音閣這次，對方的手段更加雷烈狠辣。這一切似乎都是一個宣告，宣告著和平的時代即將結束，戰火將再次降臨這片平靜已久的土地。
這個結論一出，現場一片嘩然。人們麵麵相覷，都意識到了局勢的嚴峻性。而在調查中，大家發現先行者進攻千音閣似乎別有目的。
千音閣的遺址上曾經存在過一個非常古老的教派，據說是早年西方教來東方傳教，在此修建了府邸，隻不過在上一次大陸浩劫中被毀，千年來已經荒廢不見了。
此次千音閣覆滅，在千音閣許多地方都發現有挖掘過的痕跡，那些挖掘出的殘垣斷壁明顯不屬於這個時代，而是曾經建立在這教派的舊址。這些跡象也與大陸各地的古老遺跡遭遇襲擊不謀而合，這也讓人更加相信，所謂的先行者在這些古老遺跡中尋找著什麽，似乎在密謀一個極大的局！
千音閣下埋藏的東西，已經被人拿走，再留著這也無濟於事。再仔細的把信息搜集之後，各門派陸續撤出湧浪鼓島，趕回各自的宗門報告情況。而這次一直貌合神離的各大宗派終於達成共識，要齊心協力，保護剩餘的幾處遺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對方再次得逞。
就這樣，除了留下少數人繼續調查外，大部分人都撤出了湧浪鼓島。風瀟逸一行人回到穹瀾宮時，儒淩沫已經率領一幹弟子在諍門前等候。風瀟逸看著神采奕奕的門內弟子，十分讚賞的對儒淩沫點點頭。
在風瀟逸離開的這段時間，儒淩沫勤勤懇懇，將穹瀾宮上下的事務打理的井然有序，不但如此在這期間還招收了眾多新弟子，使得宮內一片蓬勃生氣。
回到宮後，風瀟逸立即緊急召回各殿主事，在內堂把此次千音閣之行的情況說了一遍，而關於嵬月的事則被風瀟逸故意略過。大家在聽完他的敘述後都麵帶驚色，覺得不可思議。
會議結束後，風瀟逸把龍莫蘇格單獨留下，叮囑她不可將嵬月的事公開。龍莫蘇格的神色猶豫，但最終還是應了下來。在所有人都走後，風瀟逸才回到自己的別院。
在來到門口的時候，他發現院子中一個人正背對著他站立。那人長發瀑懸至翹臀，體態婀娜，隻一個背影便能認定那絕對是個傾城絕色的美人。
風瀟逸一眼就認出了那人是誰，略感意外的走上前，輕笑道：
“傾城，你這是在等我嗎？”
院子中的人自然就是貌若天女的洛傾城，聽到風瀟逸的聲音後她轉過身，眉眼中那絲揮之不去的憂愁哀怨似乎更沉重了些。她輕聲道：
“傾城一早就聽說宮主今日回山，所以早早便在此恭候宮主。”
風瀟逸聽了她的語調噗嗤笑出了聲，他與洛傾城相交多年，深知她的脾氣秉性，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調笑道：“好了，現在就你我二人，還這麽一本正經的給誰看？”
洛傾城長歎了一口氣，微笑著搖搖頭，她深深的看了風瀟逸一眼，幽幽道：
“不比往日了，自從你擔任穹瀾宮主以後，整個人嚴肅的讓人害怕。瀟逸，有時候我站在你麵前都覺得畏懼。這些年你真的變了好多，我都要忘了當初在酒席間與我吟詩賦歌的風瀟逸是什麽模樣了。”
聽了她的話，風瀟逸收起笑容陷入了沉思。最後他也長歎了一口氣，苦笑道：
“我又何嚐不想的坐在地毯上，和喜歡的人一起飲酒唱歌。醉了就躺在地上睡去，醒來便坐在月光下吹著清爽的風。天下與我何關？世人與我何幹？都隨他去，任我逍遙自在。”
這麽說著他自嘲的笑了笑，而後眼中的落寞一閃而盡，取而代之是堅毅和銳利，他漸漸抬高了聲調：
“然而這是不能的。我坐在了宮主的位置上，便要為整個穹瀾宮而思慮。我拿起的天樞的劍，成了天樞的大宗主，就要為這天下而思慮！別人怨我也罷，怕我也罷，恨我也罷，既然已經站在這個位置上了，就不怕別人非議！”
洛傾城神色複雜的看著他，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但又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她沒有體會過風瀟逸所承擔的責任，也無法理解他的感受。
“瀟逸，風瀟逸……你雖然有這樣一個瀟灑的名字，卻從沒瀟灑的活過……”
風瀟逸默然了，他垂下眼簾，沉寂了很久：
“或許名字隻是一個美好的向往吧……向往著，卻永遠也得不到。”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眼中的黯淡消失不見，恢複到剛才的沉靜，對著洛傾城笑道：
“好了。你在這裏等我這麽久，不是特意為了和我說這些的吧？”
洛傾城輕咬了下粉嫩的嘴唇，沉思道：“確實不是。我是想問你千音閣的事。對千音閣的將來你是怎麽打算的？”
“將來的打算？”風瀟逸皺起了眉，“你不是想我重建千音閣吧？”
洛傾城沒有說話，輕輕點頭算是默認了，風瀟逸見麵露難色，搖搖頭反問道：
“怎麽重建？吳離已死、閣內弟子皆亡、連我的大弟子夕雪在那一戰中慘遭不測。本應該坐鎮千音閣的風千顏留下一封信後就遠走他地，棄閣中弟子於不顧。現在千音閣全毀，還怎麽建？”
洛傾城聽了這些話啞然失色，她確實沒有想到這些問題，千音閣被毀後她再沒回去過。她隻覺得風瀟逸是穹瀾宮主，以他的權勢應該沒有什麽辦不到的。而風瀟逸見她沒有出聲，則試探的問道：
“或許我可以給你提供資源，幫助你重建千音閣，讓你成為千音閣的閣主。”
洛傾城驚愕的看著他，連忙搖頭道：“我？我隻是一個淪落江湖的魅族女子，讓我做千音閣的主人你也放心?”
“那不就完了。”風瀟逸無奈的聳聳肩。
洛傾城聽他這麽說頓時急了：“難道你不能出麵管理千音閣嗎？”
風瀟逸點點頭，嚴肅道：“不能。千音閣並不是我所擅長的，如果可以的話，早在當初我就不會放權，也就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就沒別的辦法了嗎……”
洛傾城目光迷離，淚珠在眼中轉動。她也知道事情再無轉機，隻是心裏卻難以接受。她流浪江湖多年，直到進入千音閣，才有了家的感覺。實在不想就這麽失去了，所以在風瀟逸一回宮，她就懷揣著最後的希望跑過來找他。
風瀟逸也明白她的心情，走上前輕輕拍拍了她。安慰道：“千音閣已經沒了，過去的就不要想了，以後你就留在穹瀾宮吧。”
兩行清淚從洛傾城眼中滑落，她傾身靠著風瀟逸胸前，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悲聲道：
“你就這樣放棄了嗎……瀟逸？”
見洛傾城這副模樣風瀟逸也心有不忍，千音閣同樣是他的一番心血，如果有可能的話他也不想放棄，隻是眼前的局勢一天比一天緊，更多的人浮出水麵，帶來更多的謎團。眼前確實沒有精力顧及已經被毀的千音閣。
“傾城……現在的局勢不明，更多敵人都藏在暗處，確實不是考慮重建千音閣的時候。”
聽到這洛傾城突然從風瀟逸身上掙脫開，她一把擦幹臉上的淚痕，退後了兩步。
“傾城明白了。”她語氣淡漠的說著，一雙晶瑩的眼眸，閃著清冷的光。她深深的看了風瀟逸一眼，而後微微頷首後退。
“是傾城打擾宮主了，宮主才回山，正需要休息。傾城走了……”
她沒等風瀟逸回答，說完轉身朝外走去。風瀟逸神情複雜的看著她的背影，最終忍不住喊出聲：
“傾城……你要去哪？”
洛傾城沒有回頭，隻是停在原地。她沉默了許久，才幽幽的回答道：
“去一個我應該去的地方……”
說完這句她大步離開，再沒有回頭。而風瀟逸就這麽注視，直到她轉過回廊消失不見。這時從那牆外突然傳來洛傾城的歌聲，那首歌是他在酒樓中，聽洛傾城唱的第一首歌。
這也是他最後一次聽她唱歌。
青蔥河岸草，滄滄淩月皎。
季夏三月末，萎萎泥中藻 。
嫩幼顏色俏，朽老枝椏憔。
繁華淪枯荑，燼土生靈巧。
化繭藏淤底，涅槃丹良小。
破土為此刻，眉眼鎖心牢。
震翅千千次，庭深路迢迢。
寒蟬秋色近，彈指生死了。
淒淒夤夜簫，窕窕白紵搖。
與君相伴好，莫怨相逢少 。
蟄居三春盡，騰舞求一朝。
力竭伏窗透，魂飛散九霄。
我身隨風逝，我思同月昭。
固有陰晴時，天荒地不老。
（未完待續……）
【穹瀾天下·流火貪狼錄 I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