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千音事變

【天瀾一千三百一十九年三月十日】

初春的細雨綿綿,淅淅瀝瀝的接連下了好幾天,冬日裏幹冷空氣被這陣雨潤的發甜,宣告了冬天的結束,春季的降臨。

地麵上微微冒頭的小草頂著嫩綠,踩上去柔軟舒服,一雙潔白光滑的腳丫就這麽在草地裏騰舞。玲瓏的身軀好像搖擺在風中的柳葉,細長的秀劍在她的手腕上靈活的轉成一片光白的劍花。

風淩亂了她細碎的劉海,長發隨裙擺飛揚,稚嫩卻堅毅的小臉上美目瞪圓,瞬間那道劍光變得犀利起來,那些剛冒出地麵一寸的細草紛紛被卷入其中,再被揚起,混雜在女孩墨色的長發中。

女孩的劍舞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天上的風仿佛也被她控製著,毛毛的雨和細細的草沫旋轉著圍繞在她身邊。而女孩本人則好像是奮力騰飛的蝴蝶,伸展雙翅,與天地共舞。

不遠處的人舉著傘默默的看著,平靜的臉上露出一絲慈愛的笑容。這時女孩的劍舞已經結束,那些草沫雨珠又重新四處散去,最後落入地麵。女孩把劍負在身後,踩著歡笑的腳步跑過來:

“宮主大人,我把你教我的這式蝶隕霜華學會了哦!”

風瀟逸溺愛的摸了摸她的頭,笑道:“不錯不錯,婧蟬最聰明。”

“那當然!”婧蟬挑了挑嘴角,得意的笑起來,然後一臉期待的望著風瀟逸,“那宮主大人什麽時候教婧蟬新的劍式?”

“好好,等我忙完這一段時間的事務,就來教你。”

“哼!等宮主大人忙完了,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呢!”婧蟬嘟著小嘴,氣呼呼的埋怨。

風瀟逸看著眼前身材逐漸挺拔的女孩,無奈的笑起來:“都是大姑娘了,要聽話。”

“知道了,知道了。宮主大人還是這麽囉嗦,老喜歡教訓人。”婧蟬晃了晃了小腦袋,依舊一臉不情願的樣子。風瀟逸在一旁,無可奈何的笑著。

這時候,一名穹瀾宮的弟子突然從遠處趕來,他臉色慌張,目光焦急的看著風瀟逸,努力平息自己的緊張的情緒,道:

“報告宮主。今早東海傳來消息,湧浪鼓千音閣遭不明組織襲擊,全軍覆滅!”

“什麽!”這消息在風瀟逸耳中猶如驚雷!

而那名弟子似乎也早做好了心理準備,他不顧風瀟逸難看如豬肝般的臉色,繼續說道:“消息是冥月軒主夜殤送過來的,現在各殿主事都在趕往內堂,等待宮主大人協商對策!”

聽到這風瀟逸也不在遲疑,立即轉身朝穹煌殿前殿的內堂走去。在走出幾步後他突然想到了什麽,轉身對愣在原地的婧蟬說道:

“婧蟬一會自己回去吧,今天宮主大人不能陪你練劍了。”

婧蟬也明白現在發生了大事,用力的點點頭,而風瀟逸這時已經大步離去。

來到內堂後,夜殤、龍莫蘇格、白木、儒淩沫、穆離戈等人已經在此等候。風瀟逸環視了他們一眼,每個人的臉色都極其難看,尤其在角落裏後來被風瀟逸從千音閣強拽回來的洛傾城,臉上梨花帶雨,已經哭成了淚人。

風瀟逸到來後,冥月軒主夜殤隨即起身,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向眾人仔細的敘述了一遍。

一周前,突然有不明身份的人陸續出現在東海湧浪鼓,這些人行事隱秘,開始並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在加上牽引閣主吳離死後,千音閣各項工作都受到影響,以至於那夥神秘人攻入千音閣山門時,警報才得以響起。

又因為千音閣長期缺乏有效的管理,門內弟子懶散不堪,很難建立起有組織的反抗,而在這其中還出現了多名叛徒,出其不意的給予千音閣幾位高手以重創。在這種情況下,千音閣難以敵對,而對方似乎也沒打算留活口,宗門上下幾乎全部慘遭毒手。

而傳出消息的是早期夜殤派出隱藏在千音閣中的密探,冥月軒的密探都極善於藏匿之術,但即便如此還是被對方發現,接連損失了七個人之後,才把消息帶出來。

事後那名逃回來的密探心有餘悸的回憶起當時的情景,發現在那夥人中應該有精通搜尋之術,五感靈敏的魅族人,不然不會接二連三的發現他們藏身之處。而除此之外,他們還發現有身穿皮甲,手拿巨斧的蠻族戰士;全身裹著寬大黑袍,使用各種毒氣,蠱蟲的巫族巫師。

“巫族,蠻族,魅族,中原。”風瀟逸細細念了這幾個名字,臉色冰冷的可怕,突然他好像想到什麽,整張臉瞬間變得雪白,急忙對夜殤問道:

“夕雪呢?夕雪在哪?我的雪兒在哪!”

聽到風瀟逸的問話,夜殤麵露難色,猶豫了很久才說道:

“洛夕雪作為千音閣的主事,同樣遭人暗算,冥月軒的暗探幾次要帶其撤離都被拒絕。洛夕雪說自己是師傅派來管理千音閣的,無論如何不得臨陣脫逃,棄眾弟子不顧。再後來暗探也被對方發現,同樣遭到追殺,在逃命中就此失去了消息。”

說到這夜殤瞧瞧看了一眼風瀟逸,見他神色還算平靜,才繼續說道:

“冥月軒的暗探在離開時也布置下人手接應逃出來人,隻是這麽多天了還沒有一個人從湧浪鼓出來,以那夥人的行事方式……還請宮主做好最壞的打算……”

說完這句話,夜殤自己都忍不住心中一顫,他抬頭看著坐在中間椅子上的那個人,隻見他鬆散的靠在椅子上,眉宇間神情暗淡,似乎一下子就蒼老了十歲。就在其他人剛想出聲安慰的時候,風瀟逸突然說話了。

那聲音中似乎壓抑著極度的憤怒和悲傷,仿佛所有的情緒在迸發的那一刻被凝固成千寒的冰,看似平靜但令人恐怖:

“淩沫,通知門內弟子整理行囊,明日傍晚進擊東海……”

說完他又看了看身側的龍莫蘇格,語氣低沉道:“很早之前我就和祁氏皇族達成協議,一旦事變可以調動四方勢力。你去我的書房拿著那份放在紫金盒中的帖子,按照名單,把今天的事說給他們聽,讓他們派人前去東海支援。”

“是!”二人都知道此時不是囉嗦的時候,幹淨利落道。

風瀟逸微微點頭,隨後他又對夜殤,道:“魅族那邊,就有勞你來聯係了。”

夜殤也沒多說什麽,當即點點頭。隨後風瀟逸長歎了一口氣,一臉疲憊道:“散了吧,都去準備吧。”

眾人也沒再說什麽,隨即起身離開,隻有夜殤動作緩慢,留在最後。在大家都走出門後他再次返回來,一臉嚴肅的對風瀟逸道:

“剛才人多耳雜,有件事不便說,現在可以如實告訴宮主了。”

聞言風瀟逸皺起了眉,這內堂的人幾乎都是自己親信,而即便如此夜殤還如此顧慮,不好開口,那這絕對不是一般的事,於是他急忙問道:

“是什麽?快快道來!”

這時候夜殤才神色複雜的說道:“其實冥月軒的暗探還帶回來一個消息,那就是他在那夥人中發現了前任渺虛殿主,顏傾月的身影。”

“這不可能!”還沒等她說完,風瀟逸猛地站起來,“一派胡言!傾月十一年前已經死在妖域了,如果她還活著怎麽會不回穹瀾宮見我?不回來看看她已經長大成人的女兒?”

“那宮主當時在妖域是否真的看見了顏傾月的遺體?”夜殤反問道。

“這個……”風瀟逸一時語塞,他確實沒有看到傾月的屍體,還是魅族族長青蘿告訴他的,糾察隊一行人全部遇難,屍身遭到妖域野獸的破壞,下落不明。

夜殤見風瀟逸沒有回答,繼續說道:

“我當時聽到這個消息,幾乎與宮主的反應相同,於是我與那名冥月密探再三確認,終於確定那名密探並沒有說謊。所以,要麽顏傾月真的沒有死,要麽就是這個世上還有一個和顏傾月長得一摸一樣的人。”

風瀟逸難以置信的坐回到椅子上,他目光散亂,喃喃道:“這不可能……不可能……如果她活著為什麽不回來,她就不想見一眼自己的女兒嗎?”

夜殤站在那沉默不語,他也知道這個消息太過驚世駭俗,讓人難以接受。更何況顏傾月在風瀟逸心中一直占據著十分重要的位置。

突然風瀟逸雙目瞪圓,眼中噴射出無盡的怒火,他突然想起來曾經幻夢澤的大祭司木碗曾給他寫過一封信,信中寫著:“事無常善,月亦有缺”。(注釋一)當時自己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其中的意思,現在他突然醒悟,原來在很早之前,木碗就給過自己暗示!

“月亦有缺……月有缺……”風瀟逸咬牙切齒的重複著這幾個字,“月有缺!天樞的叛徒,果然是天樞的叛徒!”

風瀟逸突然想明白了,這一連串的變化終於把答案指向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個。

“那個神秘組織不是別人,他們就是天樞的人!我早該想到了,除了天樞誰還能在這世間聚集這麽多不同種族的人力!”

風瀟逸麵目猙獰的說著,此刻的他顯然已經憤怒到了極點,他本人就是天樞的大宗主,而這一切事端的源頭竟然就是天樞!夜殤見他這個模樣也猜到了些什麽,連忙出言相勸,而風瀟逸此時已經什麽都聽不進去了。

“我怎麽現在才想到!怎麽現在才想到啊!早在他們騷擾那些遺跡的時候,我就應該知道隻有天樞在會在意那些地方!這群叛徒到底想幹什麽!傾月,她是什麽時候……枉我多年來如此信任她,懷念她!混賬啊!”

風瀟逸越說越氣,突然猛地一掌拍在了麵前的桌子上,頓時那張桌子好像是粉堆起來的一樣,被這一掌打成漫天的煙塵。

夜殤被他這一掌嚇了一跳,而這時候內堂隔斷後的屏風後突然響起一陣叮當咣啷聲!

“誰在那偷聽!給我出來!”

風瀟逸一聲怒喝道,立即轉身衝了過去。夜殤見後也連忙跟了過去,隻見風瀟逸呆站在內堂後的隔間邊,手上捏著一把細長的秀劍。

“這是……”

夜殤看著那把劍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風瀟逸就這麽捏著那把劍,默默不語。而後他轉身對夜殤淡淡道:

“你先回去吧,此時暫時不要和其他人講。”

夜殤雖然還有點不明白,但聽風瀟逸下了逐客令,也不好在駐留,轉身告辭離去。在他走到院子的時候,才恍然大悟:這把劍以前是風瀟逸的,而後來就很少見他用過,據說是送了誰……

“是婧蟬那個丫頭嗎……”夜殤苦笑著搖了搖頭,又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這才大步走出了院子。

這時候整個內堂突然靜下來,一個身影從牆角的陰影中悄然顯示出來。

龍莫蘇格臉上的表情似悲似喜,似愛死恨,簡直糾結複雜到了極點。

她緊咬著雙唇,看著夜殤離去的方向,卻不知道唇角已經滲出來血來,那雙手緊握,力度幾乎要把自己的手骨都要捏碎了一般……

(未完待續!)

【穹瀾天下·流火貪狼錄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