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崖那夜
秋意已濃,空氣也格外清新。剛過了晚飯的時間,夜色正好,彎彎的月亮掛在天邊,橫增了幾分清涼。天上沒有雲,在那遠離月亮的那片天空,零零散散的飄**著幾個孤獨的星星。
隻在有遠離月亮的角落,才能顯示出它們的光輝。
每當這個時候,風瀟逸總會來到後山的斷崖邊,靜靜的站著,享受這份孤獨的安靜。也隻有這時候,他才能把那些責任與包袱暫時拋棄。
突然一陣穩健的腳步聲從後方小路傳來,風瀟逸好奇的轉過身去,在看到來人後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渺虛殿主龍莫蘇格十分罕見的主動找到風瀟逸,因為在大多數時候都是風瀟逸召喚她。風瀟逸看著迎麵而來的身材高挑,英姿颯爽的龍莫蘇格,思緒恍惚回到多年前,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孩的時候。
那時候的龍莫蘇格還隻是個孩子,躲在傾月的背後一臉戒備的看著自己。遠離家鄉,身處陌生之地的她充滿了不安,但即便如此還是用一雙不服輸的大眼睛使勁瞪著自己,大聲說:我叫帕茲爾·龍莫蘇格,是一個荒人戰士!
而轉眼間這麽多年過去了,當初的小丫頭已經成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與中原那些溫柔妖嬈的女子不同,來自南荒的龍莫蘇格身上總帶有一股不輸於男人的英武之氣。
到底是成長為一位能獨當一麵的人物了啊!風瀟逸心中默默感歎道,然後他搖了搖頭,拋棄那些雜念,嘴角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道:
“有些日子不見你到我這裏走動了,今天是想起來看望我了嗎?不錯,還記得我飯後喜歡來這片斷崖散步的習慣。說起來,自從你當上渺虛殿的主事後,我們兩個就很久沒有像這樣在這崖邊賞月了。我還記得你剛進宮的時候,站在這裏都害怕的厲害,生怕不小心掉去,現在想想,還覺得可愛的好笑。”
龍莫蘇格看見風瀟逸的表情後一愣,她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看到過宮主這樣溫柔的笑容了,好像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他就一直繃著一張嚴肅的臉,讓人不敢親近。又聽他細細念叨著說起以前的瑣事,好像一個山下普通的村戶,囉嗦卻和藹。
風瀟逸說的那些事她還記得,那時候她剛跟隨月殿進入穹瀾宮渺虛殿。因為月殿經常因公務外出,作為一個荒人的自己總受到同門師兄弟的排擠欺負。後來有一次因為打架,風瀟逸單獨把她叫到內堂。
那時候風瀟逸告訴她:不管是哪裏來的,到了穹瀾宮都是一家人。以後誰再欺負你,就告訴我。我替你懲罰他。風瀟逸說話從來算話。
而從那以後她就開始跟隨在風瀟逸身邊,聽從他的教導。有時候,風瀟逸在飯後會帶著她走到後山散步,然後就在那個斷崖邊佇立好久。
想到這些龍莫蘇格的心底突然升起一絲暖意,有不好意思的笑起來:“那麽久的事宮主大人還記得呢?”
“對啊。我這個人你還不知道嗎,有些事總也忘不掉的。”風瀟逸笑著說道,他從斷崖邊走下來,“說吧,這次來找我什麽事呢?”
這時龍莫蘇格才想起自己的本來目的,她搖了搖甩開剛才別樣的情緒,臉上的表情也嚴肅起來,話音一轉,道:“這次蘇墨來找宮主大人,確實有事要說。”
“哦?”風瀟逸十分意外的看著她,疑問道:“有什麽事,就說來聽聽吧。”
“那蘇墨就直言不諱了。”說著龍莫蘇格站起了身子,整個人的氣質也為之一變:
“蘇墨不明白,為何宮主大人會將前廳總管的職位給予儒淩沫,她隻不過是個新入門不就的年輕丫頭,何德何能可擔此重任?前廳大門事大,還望宮主大人三思而後行!”
“我記得,儒淩沫是你渺虛殿門下的弟子吧?”風瀟逸沒有回答,反問了龍莫蘇格一句。
“是。儒淩沫是通過宮主大人親自考核後加入渺虛殿·謀字部的弟子。”龍莫蘇格正色道。
“按道理你門下的弟子被提拔,你這個殿主臉色也有光采,怎麽你反而站出來反對呢?”
“這個……”龍莫蘇格一愣,她沒有想到風瀟逸會這麽問,猶豫了一會才繼續道:
“儒淩沫雖然是渺虛殿中弟子,但前廳之事重大,蘇墨不敢因此存私。”
風瀟逸點了點頭,輕聲道:“說的倒也有理。”,說完他輕聲笑了笑:“不過現在就你我兩個人,說話可以不用這樣嚴肅,隨意一點就好。來,過來,說起來你我好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
龍莫蘇格聞言一陣啞然,伸手抓了抓後腦,猶豫道:“不是宮主大人教導蘇墨,在談論公務正事的時候不可以拖拖拉拉,要簡明扼要的嗎?”
“這些你到也記得清楚!”風瀟逸笑罵道,然後轉身麵對懸崖外的彎月坐下,又伸手拍了拍身側:“過來坐下。”
聽到這龍莫蘇格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扭扭捏捏的樣子,好像又變成許多年前那怯怯愛逞強的小姑娘,挪動了半天才終於坐了過來。
見她坐了過來,風瀟逸才滿意的笑了笑,他轉過頭繼續望著那越升越高的月亮,輕聲道:
“我還記得你當初剛上山的時候,像一隻充滿戒備的小豹子,隻有傾月在你身邊時才會安靜的像個小貓。後來傾月不在我把你帶在身邊,頭疼了許多日子才讓你信任我。”
龍莫蘇格歪頭看著風瀟逸的側臉,小聲道:“那是因為隻有宮主大人不嫌棄蘇墨是個南方來的荒人。蘇墨這麽笨,總給宮主大人惹禍,但宮主大人從沒有說要趕我走。”
“對啊。”風瀟逸長歎了一聲,幽幽笑著:“你可不知道呢,那時候每隔幾天就有人和我告你的狀,都煩死我了。”
“那宮主大人為什麽還一直把蘇墨帶在身邊……”龍莫蘇格咬了咬嘴唇,語氣低低的問著。
“其實好幾次我都要被你氣死了。”風瀟逸轉過頭用力瞪了她一眼,然後又舒展開眉角,笑道:“但誰讓你是我培養出來的人。雖然笨了點,會惹事了點。但終歸是自己的一手帶的啊……”
說著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龍莫蘇格的頭,在她小的時候風瀟逸就最喜歡這樣舉動,隻是在後來她長大了,身份地位越來越高,這般親昵的動作也越來越少了。
龍莫蘇格被風瀟逸摸到也沒有閃躲,隻是縮了縮脖子,然後任由那人粗糙的手掌,拂過自己的長發。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時候她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眼前這人總用自己顯得消瘦的身軀為自己抵擋一切。
“墨,你相信我嗎。”風瀟逸突然淡淡道。
龍莫蘇格聽後一驚,猛地抬起頭,認真道:“蘇墨當然相信宮主大人!”
“那你應該相信我的判斷和決定。”風瀟逸看著她的眼睛,那雙眼好像幽深的井,讓人看不穿,猜不透。
“我……”龍莫蘇格喏喏的沒有說出話,她明白了風瀟逸話中的意思。儒淩沫是風瀟逸親自提拔的,她如果信任他就不該質疑他的決定。
風瀟逸見她沒說話便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麽。但我既然做出了決定,就有我自己的理由。”
說著他頓了頓,又深深看了龍莫蘇格一樣:“就像當初我力排眾議重用你一樣。”
這句話重重的落在龍莫蘇格心上,她知道當初自己是怎麽被風瀟逸一步一步推到今天的位置,也明白了儒淩沫在風瀟逸的內心中處於什麽位置。
“最近渺虛殿的情況怎麽樣。”沒等龍莫蘇格回過神來,風瀟逸又突然問道。
“這個……”龍莫蘇格麵露難色,猶豫了很久才開口說道:“這個月的功課隻有半數弟子完成。另外荀倉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幾個月不曾見過。而淡然也請假離宮,說要去師傅那學習一種新的煉器技藝,還有百裏子暮……”
龍莫蘇格斷斷續續的敘述著,聲音越來越輕,她抬頭偷看了一眼風瀟逸的神色,發現他正一臉平靜的看著自己。
“宮主大人,蘇墨讓您失望了……”龍莫蘇格低下頭,沒有再說下去。
風瀟逸沒有作答,隻是手掌再次撫上她的秀發,從頭頂一直順到後背的發梢,一下又一下。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不是把你當成門人,部下,而是把你當成自己的女兒。”
風瀟逸輕聲說著,龍莫蘇格這時候也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這次在那雙眼睛中,她看到了很少在風瀟逸身上出現過的溫柔和慈愛。
“但你現在已經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冒失莽撞的小丫頭,而是位高權重的渺虛殿殿主。在以前我可以為你撐著天,但現在你要學會自己麵對一些事,因為有些事也隻能由你自己來麵對。”
風瀟逸認真的說道:“你記住。我把你抱在懷裏的時候可以保護你,但我把你舉到高處,就沒辦法再保護你了。”
說完這句話他慢慢站了起來,這時候夜色以深,月亮西沉,那月光也淡去了許多。而然月光退去,天空的星星卻一顆顆的明亮起來,讓整個夜空有了不一樣的璀璨。
“你看那遠處的星空,即便是明月也無法一直閃耀著。而天空也不會因為明月的退去而顯得孤獨,這時候那些新生的星星反而更美,真正孤獨的隻有明月罷了。”
說完他深深地長歎了一口氣:“這片夜空,到底還是屬於你們這些星星的啊。”
龍莫蘇格也聽出了他言語間的寓意,猛地站起,一臉認真的道:“蘇墨明白宮主大人的一片苦心。蘇墨會永遠追隨在宮主大人身邊,不怎樣都決不離開穹瀾宮,離開宮主大人。”
風瀟逸看著一臉莊重的女孩,欣慰的笑了。
“好了。我知道了。這幾天你收拾一下行李,是時候也讓你下山幫我辦些事情了。”
“下山?”龍莫蘇墨皺起眉頭,疑問道:“是什麽任務需要下山?”
風瀟逸笑了笑,道:“代表穹瀾宮去拜訪山下其他的宗派,我們穹瀾宮閉世這麽久,該活動活動了。以前都是月來做這些事,現在交個你了。這可是很重要的任務哦?”
聽到這龍莫蘇格臉色的驚喜溢於言表,她明白風瀟逸的話意味著什麽,大聲說道:
“是!蘇墨絕不辱使命!”
(未完待續!)
【穹瀾天下·流火貪狼錄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