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蘇夢之死

穹煌峰後山的風雪還在繼續,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風瀟逸眼角掃了一下身後,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看來是被我猜中了,弟子們尋了半天都沒找到,果然師傅是帶著婧嬋來後山了。”

“雪兒,我記得你一直是不怎麽喜歡雪的,怎麽也來這了呢?”風瀟逸歪了歪頭,對身後的夕雪笑道,而婧嬋聽到那甜脆的聲音後驚喜的回頭,快步跑到夕雪身前,撲倒她的懷中。

“夕雪師姐,你來啦!”

“婧蟬乖~”

夕雪接過婧嬋手上的劍,拍了拍她身上的積雪,又緊緊了絨襖的領口才對風瀟逸說道:

“冥月軒主夜殤來了,墨殿主正在招呼她,我特意出來尋師傅回去議事的。”

“哦?”風瀟逸有些驚訝,隨後他眉頭皺了起來,凝重道:“夜殤來了有蘇墨招呼就可以了,再不行還有穀漓在,現在竟然要你們漫山尋我,是不是出了什麽大事?”

“嗯。”夕雪點了點頭,直接說道:“夜殤從冥月軒帶來一個消息……”

說到這她欲言又止,神色複雜的看著風瀟逸。風瀟逸見她吞吞吐吐的樣子,心中一沉,深吸了口氣,然後淡淡道:“有什麽事就說。”

夕雪咬了咬嘴唇,斟酌了一下措辭,開口道:“冥月軒探得的消息,三日前,前冥月軒主,桃花閣帝姬蘇夢出現在東海,而後突然失蹤,仔細偵查後發現現場有打鬥的痕跡,而蘇夢,恐怕已經遇害。”

說到這夕雪停了一下,悄悄的觀察師傅的臉色。而風瀟逸這時候表情平淡,並沒有什麽異樣。看到這夕雪鬆了口氣,她深知師傅對這個名字忌諱莫深,現在見他能如此淡然,才繼續說下去:

“據現場勘查,動手的應該就是曾經在妖域襲擊前任渺虛殿主顏傾月的一夥人,手段極其相似,連屍……”

說到這夕雪突然住嘴,因為她發現風瀟逸正在使勁皺眉瞪著她。她有些不解,不知道師傅為何突然發怒。這時懷中一緊,一雙小手緊緊的抓著她。夕雪瞥了眼懷中的婧蟬,又看到遠處地麵上那寫了一遍又一遍的名字,恍然大悟!

“好了,夜殤他們還在內堂等著了吧。我們現在回去。”

風瀟逸突然開口打斷,然後大步朝前方走去。夕雪暗摸了把頭上的冷汗,來之前她一直想著風瀟逸忌諱的那個名字,一時間卻忽視了另一個人。

好在婧蟬什麽也沒說,隻是緊緊的抱著她。夕雪蹲下把她抱起,輕輕揉了揉她的頭,輕笑道:“抓好,師姐帶你回宮。”

……

……

回到前山把婧蟬送回房間後,風瀟逸與夕雪直接走進內堂。這時候夜殤、蘇墨、穀漓等人已經在座位上等候。屋內眾人神情各異,看到風瀟逸來了全都起身。

風瀟逸也沒顧及這些虛禮,直接坐在椅子上,開口道:“怎麽回事,說吧。”

在之前夜殤已經把冥月軒得到的消息講給蘇墨和穀漓等人,見風瀟逸來了又重新複述了一遍:

“幾天前,冥月軒的密探突然發現蘇夢出現在東海新月港,看樣子似乎要出海。隨後跟蹤的密探突然失去蘇夢的蹤跡,在沿著她前進的方向出海尋找了一段路。”

“之後才發現。在新月灣往東七百裏的地方有一片島嶼,在那發現有人打鬥的痕跡,在現場更找到大量的血跡,經過仔細的勘察,淺灘的礁石中發現一些殘肢,經過辨認,其中有蘇夢的……”

說到這夜殤停了下了,因為接下來的事情已經很容易想象了。

大家都在等待風瀟逸發話,而他隻是靜靜的待著,看不出一絲情緒變化。許久之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慢慢的吐出。才幽幽的問道: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說的那片島嶼應該是湧浪鼓吧,天音閣就在那。”

夜殤點了點頭:“沒錯,不過因為是暗探,所以沒有驚動任何人。消息傳回來後,我便直接帶過來了。”

“很好。”風瀟逸淡淡道,而後他轉向四周:“你們有什麽看法嗎?”

蘇墨首先開口道:“那女人死了倒也省了我們穹瀾宮許多事。不過此事與當年糾察隊在妖域的遭遇極其相似,應該繼續追查,找出那群人到底是誰,好為糾察隊中死去的穹瀾弟子報仇!”

“嗯”風瀟逸點了點頭,沒再說話。這時穀漓開口說道:

“蘇夢前去東海應該不是巧合,或許是她在湧浪鼓發現了那個神秘組織的秘密,才遭遇滅口。這確實有當年糾察隊因為深入調查而被截殺如出一轍。”

說完她低頭想了想,繼續沉吟道:

“當年神秘組織出現在妖域,就引發了妖域之戰。現在他們出現在東海,是不是又有什麽企圖?我聽說湧浪鼓千音閣的閣主風千顏是宮主的義妹,此時風千顏正在錦州皇城,受皇室邀請在皇宮中做客。我認為應該將此事告知她,邀請其來穹瀾宮,以便有所準備,防止妖域之亂的慘劇再次發生。”

“嗯。”風瀟逸又是點頭嗯了一聲,然後問:“還有其他的嗎。”

這時坐在一旁,在煉器方麵頗有造詣的渺虛殿子弟,煉器師淡然突然開口說道:

“我認為此事應該請幻夢澤出手,畢竟當年的變故隻有魅族親身調查過。在我們煉器一脈中有這麽一句話,再完美的理論也不如一個親身試驗老手的經驗有效。這種事還是讓有經驗的人來做更好。”

他的話得到眾人的讚同,風瀟逸見大家都說的差不多了。站起來對穀漓說道:

“大家的意見你都聽到了,接下來就交給你去做吧。”

穀漓聞言點了點頭,道:“不辱使命。”

然後風瀟逸又看向夜殤,道:“一路奔波辛苦了,你先在山上休息一下,這些日子就住在穹瀾宮吧,等其他人來了,還需要你向他們解說。”

夜殤也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風瀟逸見過邁步朝外走去,這是蘇墨突然站起問道:

“宮主大人,那我做什麽?”

風瀟逸扭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過幾天這山上會很熱鬧,你作為執法部的隊長,好好看著那些精力過於旺盛的年輕人,不要讓他們給我添亂。”

“是!”蘇墨應聲到。風瀟逸點了點頭,終於走了出去。

走出內堂後,他沒有回到自己的別院,反朝著渺虛峰而去。他沒有從渺虛的正麵入山,反而饒了一圈,直接到了弟子們休息的地方。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傳統,渺虛峰屋舍修建的都極為寬敞,據說在第一任宮主風易平的時期,渺虛峰就不同於其他,門人弟子極少,所以空地極多,房屋也就修建的要比其他分殿寬敞很多。

後來渺虛殿也大量招收門人,好在沒有出現房屋不夠的情況。因為有寬敞的別院,一些渺虛弟子就喜歡在院子裏做些自己愛好的事。

比如淡然就把自己院子改造成一間作坊,搭建了各種各樣的火爐,架子擺滿了各種成品、半成品的器物。

而勤與習武的荀倉也在自己的院子裏擺滿了武器架,不同的是這些兵刃都是他自己買來練習武藝的。有趣的是,偶爾他也會跑到淡然的院子裏,偷偷拿走他新打造的兵刃。

每當這時候,渺虛峰的眾人都能看到一臉憤怒的淡然手裏拿著一件極其誇張的大錘,漫山遍野的追著荀倉跑。

又比如尤其喜歡釀酒的繁縷在院裏放置了一個個偌大的酒缸,每當到開壇的時候,附近的天空中都飄著酒香。當然也有偶爾失敗的時候,那些香醇的酒都變成了刺鼻的醋,引來鄰居的各種不滿。

而在渺虛峰的東邊,有一個空院子,這個院裏種滿了桃樹,也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即便在這個季節,那樹上依舊開滿了桃花,好像從沒有凋謝過。渺虛峰的山勢高,凡間的氣候影響不到這裏,即便如此要想讓桃花一年四季都開放還是需要花不少心思的。

風瀟逸獨自來到這座院子前,門並沒有鎖,上麵一片斑駁。陳舊的門隨著一陣吱呀聲被推開,一陣風揚起,吹**了滿園的桃花。

這個院裏好像很久沒人打掃過一樣,地麵上鋪了一層又一層的桃花,舊的枯萎,新的又覆蓋上。

風瀟逸走了進去,有風過,細小的花瓣掛在他的裙角,覆在他的鞋麵。這些他都沒有在意,任由那些花瓣,粘在自己華貴的宮服上。走到院子中央的石桌前,把凳子上的花瓣用手撫下,然後坐在上麵。

他就這麽靜靜的坐著,不說話也不動。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大大的月亮掛在天邊,照著下麵孤獨的人。

漫天桃花還在不停的飄落,恍惚間,他好像看那個一身紅裙張揚的身影。

他想起,他第一次帶她來到這個院子。那時候他們還都是少年,一個初出茅廬便被師傅推上高位,被所有人質疑;一個頑劣張揚,站在他麵前,敢指著那些老頭子們的鼻子叫罵。

那時他利用自己宮主身份的便利,為她選了這個最大,向陽的院子。她說她喜歡桃花,要在這個院子裏種滿桃樹。後來她果然在這個院子裏種滿了桃樹,還對自己炫耀:

“這是用我的本命種下的桃樹,隻要我還在它們就會一直開放。我要一直留著它們,就算有一天我不在這住了,也不許別人住進來,破壞我的花。”

那時他調笑著說:“你不在這住要在哪住呢?難不成要睡大街上?”

“哼!要你管?反正你自己在穹煌殿的小房子裏,除了一堆堆的書卷什麽都沒有,孤孤單單的無聊死了,我才不管你呢。”

“不過你要讓我住過去也可以哦,你得把那整個內堂前都種滿桃花才行!”

“胡鬧,穹煌殿的內堂是多嚴肅的地方,怎麽可以種花。”

“那我就不管了。不過看你孤孤單單的這麽可憐,換個條件吧。不在內堂了,其他地方也行,不過我要十裏。那些街邊的小說裏都說十裏桃花,十裏桃花的。我也要”

“十裏?哪有這麽多土地,那都要搬進山裏了。不過我想起來,我小時候在妖域森林住的小木屋邊有很多空地,你要是不怕妖域荒野,倒是可以給你種十裏。”

“真的?”

“真的。”

“那好,一言為定!”那個一身紅裙的女子開心的起舞。

樹上的花瓣還在飄落,密密的好像一陣雨。很快,風瀟逸的頭上,身上已經落滿了花瓣。他抬頭望過去,覺得這花落的似乎比平日更凶了些。

風起,卷起一陣花的旋風。那些花瓣盤旋著越飛越高,似乎要衝到院子外邊。但它們飛到一半,那陣風突然散了,所有的花瓣再次落下。這時風瀟逸看清了,那些花落下後,再沒有生出新的花朵。

……

“這是用我的本命種下的桃樹,隻要我還在它們就會一直開放。我要一直留著它們,就算有一天我不在這住了,也不許別人住進來,破壞我的花。”

……

她說,隻有她還在,這些桃花就不會凋謝。現在花不在了,人呢?

【穹瀾宮·海獄】

“想不到你竟然犯下如此重罪,不嚴懲,不足以平眾怒。來人,把蘇夢押進來。我以穹瀾宮宮主的名義,罰你海獄三年,受荊棘之刑!沒有的我命令,任何人不可以看望!”

“蘇夢,你怨我嗎。”

“我這樣的罪人還勞煩宮主大人來看望我,我哪裏敢……不知道這次你還要怎麽折磨我,才能平息那些老頭子的怒氣”

“不,我是來救你出去的。去冥月軒吧,一切我都安排好了。到了那邊再沒人可以為難你,我會在暗中支持你,成為冥月軒之主。”

【冥月軒·總壇】

“我就知道有你在,冥月軒一定能興盛。怎麽樣,最近我推薦給你的人才都還合用吧。過些日子我把穀漓派過來輔佐你,你一定會喜歡上她的。”

“哼哼,現在知道我的厲害裏吧!”

“先別得意,你我奮鬥的日子還長著呢。”

【穹瀾宮·前廳】

“風瀟逸!你百般疏遠我什麽意思!我蘇夢雖然不是那些扭扭捏捏的女子,但也是有尊嚴的!”

“蘇夢,別鬧。大庭廣眾這麽多人看著,多不好。”

“看著就看著,本姑娘不怕。”

“胡鬧。我是穹瀾宮的宮主,你是冥月軒的軒主。怎麽能說這樣的話。”

【穹瀾宮·內堂】

“瀟逸,許久未見,你心裏可有念我?”

“不念。”

“哼!就猜到你會這麽說,你這不討人喜歡的毛病依然如故!小心孤老終生!”

“伶牙俐齒。蘇夢,你是喜歡我招蜂引蝶呢?還是喜歡我孤老終生呢?”

“況且,我為了拿起那把劍,已經不能有多餘的感情了。”

“誰知道呢?”

【穹瀾宮·穹煌後山】

“想不到你竟然會和他在一起。”

“我和誰在一起管你什麽事?”

“好!”

“站住,風瀟逸。你生氣了?”

“沒有。再見!”

“還真走……我還沒說,我其實……是氣你……的……”

【穹瀾宮·內堂】

“冥月和渺虛到底怎麽回事,一直陰陽怪氣的。”

“這你要問某人吧。”

“別鬧。這都是我們打下來的天下,不要任性。”

“天下,天下,你眼裏隻有你的天下。”

【冥月軒·總壇】

“蘇夢,想不到你竟然要分裂冥月軒,背叛穹瀾宮?”

“我不知道。就如你常說的,坐在我們這個位置上,有時候總身不由己。他們是我的部下,也是我的親人。如果他們執意要做,我很難阻止。”

“如果真的發生那種事,你我便是敵人了。”

【冥月軒·榮陽城分部】

“你們之間就這麽大的仇恨嗎?要如何你才能放手?”

“她私下做過那些齷齪之事你都不知道嗎。風瀟逸,事到如今你還要袒護她?”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冥月軒主風光無限,何必和一個弟子計較。你就此放手誰敢再生是非?”

“嗬嗬!”

【冥月軒·總壇】

“蘇夢!你給我解釋一下這份意圖分裂冥月軒的人員名單是怎麽回事!”

“嗬嗬,反正我說什麽你都不會相信的。你不是問我要怎樣嗎?那好!我和她誓不兩立,要麽你把她趕出穹瀾宮,要麽我走,從此你我再無瓜葛!”

“嗬嗬。想不到現在的你,會與我說這樣的話。”

“說了又如何?風瀟逸,這些年我已經受夠了!你我今後的關係,便是你一句話!”

“這些人意圖謀反,罪不容誅,我不會留他們。如果你還不知悔悟,就與我一同回穹瀾宮吧,冥月軒,會有合適的人打理。”

“風瀟逸!你好狠啊!”

【穹瀾宮·海獄】

“蘇夢,我怎麽舍得殺你。那些人我都處理了,以後你就在這裏反省吧。我不會設守衛,你可以逃。但你逃了,就再不要踏入穹瀾宮一步。”

“風瀟逸,事到如今你還要軟禁我。有本事你現在就殺了我,不然等我出去,我一定找會機會殺你了!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風瀟逸!”

……

……

天空漸漸泛白,同樣斑白的還有滿園的桃樹。那些花瓣已經全部落下,並且再也不會開放,隻剩下光禿禿的樹幹。而這間本來就沒人有居住的院子,也徹底沉寂下去。

風瀟逸的頭頂肩膀已經布滿了一層層枯萎的花瓣,才一夜那些花瓣已經幹枯腐敗。一下子,小院從昂然的春天,轉為蕭瑟的秋季。他慢慢站起來,佝僂著背,好像老了幾十歲。

就這樣,他顫顫巍巍的朝門口走去,僵硬的步子,每一次邁出,枯敗的花瓣就從他的身上抖落。這時候的他,哪裏還是什麽穹瀾宮主,隻是一個滿心傷感,卻無人可說的可憐人罷了。

他低著頭,陽光照不到他的臉上,沒人可以看見他的表情。短短的一段路似乎那樣漫長,他就這麽走著,走了好久才終於走到門口。

他慢慢直起腰,緩緩伸出手推在門上。

吱呀~門再次開了……

風瀟逸大步走出,全身纖塵不染。臉上的表情還如同往日那樣的肅穆威嚴。

走出門後他再沒回頭,直接朝穹煌峰而去。身後的門也再次被關上,也許再也不會有人來打開她。也再沒人記得那個一身紅裙張揚的女子。

那些桃花不在,似乎從沒有存在過。永遠沒人知道,曾經在某一天的夜晚,有個人來到個院子,見證了那一夜的桃花舞謝……

……

……

穹瀾天下·流火貪狼錄·蘇夢篇·完

作者:風瀟逸

(未完待續)

【穹瀾天下·流火貪狼錄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