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一笑消

“來一碗紅燭燒!”

喻紅林走進緣來酒鋪,正是一天中最忙碌的半個時辰。他一進門就感到抱歉,他早聽說過這家笑酒肆一共就一個夥計。這時候來火上澆油,是不是有點慘無人道?

心裏戲謔著,隨手拉開一張方凳坐下,自取了半碟花生米。

吃得口渴至極,又取了半碟。

酒肆裏的熱度一點點爬動著,人聲配酒語。

小夥計忙得焦頭爛額,掌櫃收錢收得不亦樂乎。

喻紅林百無聊賴,開始打量起這家酒肆的主顧都是些什麽頭臉。他有些好奇,他的這個朋友這幾年來經曆的都是怎樣的生活?

一圈圈評點下來,興致索然。轉頭之間,一道明亮的身影映入眼前。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評判,都與相鄰著的諸位都大為不同,恍若雞群鶴立。

那是在酒肆內靠窗的一張桌子。

桌上幹淨雪白,與鄰近的幾張桌子相比,可謂是天壤之別。此刻卻沒放著一個盤子,隻一個酒碗,還有一小壇酒,氣味有些甘甜,卻叫不出名字。

喝酒的是一個陌生的少年。

喻紅林訝然的功夫,少年再一次端起了酒杯。臉上神情淡漠,兩頰上酒意泛濫,紅如朝霞。

不知為何,這少年給喻紅林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喻紅林緩步走近,少年似乎毫無察覺,仍是將他整個身心都沉浸在這酒杯與酒壺之中。

少年一身白衣,眉目清秀,整潔幹淨,如初生之櫻,中秋之月。露出的五指楞骨分明,極為清瘦,倒像是女子才有的素手。

任誰見了,都會覺得這少年上下的氣質,未免與這肮髒破舊的小酒肆太格格不入。

這少年怎麽會一個人在這兒買醉?

喻紅林有點想不通,但他知道每個人都有歡樂的時候,同樣也有自己痛苦的時候。一個人太歡樂和太痛苦都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很多人喜悅時喝酒慶祝,失意時借酒澆愁。

但這個少年,他現在究竟是喜悅還是失意呢?

少年的臉上的表情和碗中並不太濃的酒意一樣,藏得很深,如古井裏的水,讓人難以猜透。

“掌櫃的,你們店的夥計呢?我叫了這麽久,他怎麽還不來。”發覺少年看了過來,喻紅林裝模作樣地叫了聲。

忙得捉襟見肘的小夥計遲遲沒有出現。

喻紅林不禁嘀咕,難道這些日子整個聊雲城都在和他發生擦肩而過的戲碼?

終於有人迎了過來,但不是那個叫燕四的小夥計,而是本大酒肆的掌門人趙掌櫃。

趙掌櫃皮笑肉不笑地道:“客官,您說的是燕四吧。他今天生病啦,請假回家呢。”

“病了,剛不是還在?”

“這不是剛剛病了,剛剛請假。”

這小子,莫不是看我來,怕惹麻煩這才逃之夭夭!

喻紅林好氣道:“好端端的,生的是什麽病?”

“應該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病。這小子總是這樣,生個病也神秘兮兮的,連我這個掌櫃都不知道。”趙掌櫃打了個哈哈,“客官,您要點什麽?他不在,我來給您溫酒也是一樣。”

“掌櫃的,你就不能再多招一個夥計?”喻紅林有些心疼地道。

趙掌櫃無比肉痛地道:“客官您是不知道,眼下招一個工,就笨手笨腳的,就要花多少錢!”

“掌櫃的日進鬥金,還在乎這點銀子?”喻紅林揶揄地道,“喝酒的事不急,掌櫃的你可知道你的這小夥計住在哪兒?”

你問我這小兔崽子住哪,我自己的房租都沒收好,哪裏有心情管這個!

趙掌櫃險些就將這些話說出了口,但一觸到喻紅林銳利的目光,忙改了口:

“燕四啊,我記得,我記得,他說他住在魚門街,那裏有一排矮房子。魚門街,哎呀呀,離這兒可不近呐。”

“魚門?那裏不是一片碼頭嗎?”

“這個,我也是聽他自己說的。”

“麻煩掌櫃的了。”喻紅林道了聲謝,放下幾兩銀子,“若是你那個小夥子回來了,讓他送兩壇好酒到獵衛府來。”

“好嘞,客官您就放心吧,保管給您送到。”趙掌櫃兩眼冒著精光,迫不及待就要將銀子納入囊中,瞬時之間舌頭直發哆嗦,“客官,您……您說送到哪兒去?”

“獵衛府,就在風瀾城對門那塊兒。你那夥計要是不知道,隨便大街上問個人就行。”

“獵衛府?!”趙掌櫃終於相信他的耳朵沒出問題,那麽出問題的一定就是!

趙掌櫃臉色大變,急忙拉住喻紅林,稱呼頓時也改成了衛爺:

“獵衛府衛爺明察,小民冤枉啊!”

“冤枉?”喻紅林到被他的一驚一乍嚇了一跳,“你那裏來的冤枉?”

他這一句本是無心之言,隨口一說,趙掌櫃聽來卻無異於一道閃雷,哭道,“是天大的冤枉啊!大人千萬不要聽信小人的誣陷!”

喻紅林想起燕四的話來,心中不覺啞然失笑,這個趙掌櫃可真是膽小如鼠。便道:“你又什麽冤枉,且慢慢說來。”

“這……”趙掌櫃立時窘聲,他哪裏知道別人會給他安什麽罪名。

“乖乖送酒便是,休要胡思亂想。”喻紅林拍拍他的肩膀,即將離去之際,眉頭傳來一種刺感,像是有什麽人在偷偷窺視於他。

多年未曾有過的直覺。

喻紅林猛地回過頭去,屋內依舊是那樣平靜,安寧。

零零散散的酒客或自飲,或對酌,而那個陌生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他,那個人,經常來這兒喝酒嗎?”

“誰?大人,說的莫不是那位少年公子?”

“對,是他。”喻紅林點點頭,他有種心悸的感覺。

“那位公子呀,他來喝酒也有些時日了,幾乎天天都來。”

“日日都來?”

“對,說來也怪,這位公子每次都是自己帶酒,大約是嫌我們店的酒太香太醇。”

趙掌櫃笑得卻美滋滋的,他還有半句話沒說,這位公子每次什麽都不點,給的小費卻不少,起初都是燕四服侍。後來他改變了主意,對這位貴客他必要事事親為。

“自己帶酒?”喻紅林眼前又浮現起白以的身影來。

怪人都一個癖好嗎?

“是啊,是啊。”趙掌櫃又忙道,“可惜啊他帶的酒哪裏比得上我親自釀的,我每每勸他換個口味,這少年人啊就是倔,不聽勸……”

“他喝過的酒,在哪兒?”

“這得問燕四,往日都是他處理那些酒瓶的。”趙掌櫃推得到快。

“這少年公子和燕四可相識?”

“這個嘛……”

“掌櫃的?”

空中一道破空之音傳來,有什麽尖銳之物擊穿了門板。

喻紅林吃了一驚,忙側身回看,隻聽趙掌櫃嗯哼了一聲,身子一軟就倒在了地上。

這一下突生變故,他是後背陽綱穴被點中。發暗器之人力道拿捏的不差分毫,並未受傷,也能讓他暫時失去知覺。

喻紅林扶起趙掌櫃的歪脖子,他身子底下壓著的竟是一粒梅核。

好暗器!

這手法讓喻紅林似曾相識,耳畔仿佛正有一尾泉水遊魚經過。

思緒未落,門外一道空穀般清越的足音,一個披著鮮綠色鬥篷的男人走了進來。當他停下步子,立刻就又有人將門窗都死死關緊。

“送趙掌櫃回房中休息。”鮮衣男人摘下鬥篷,聲音不重,卻充滿威嚴。

時間早過了忙點。小酒肆內僅剩下幾個的酒客,此時陸續聞聲站起,道了一個“是”。然後就上前攔腰抱起暈死過去的趙掌櫃,悄然後退。

喻紅林看著那張鬥篷下年輕細膩的臉,風聲笑語之間,閃動著一股睥睨天下豪傑的銳氣。

他不知是該驚訝還是從容,緩緩拱手道:

“卓族長,昨日財神之宴上沒見著你,原來是跑到這小館子喝小酒來了。”

“喻總使,咱們又見麵了。”卓青雲語中是微微笑意,“忘了和喻總使說,這家小酒肆是在我卓族名下。”

喻紅林輕應了聲:“這樣看來,這些酒客也都是卓族的人。今天,你也是早有安排。”

環顧四周,除了那個抬走趙掌櫃的酒客,其他幾人現在都用同樣一種警惕地眼神盯著他。五指放在大腿上,隨時準備著拔出什麽。

“喻總使,請這邊坐。”卓青雲沒有否認,“這酒肆中如今都是我卓族之人,大半曾經都隨家父出生入死,有過過命的交情,我可以保證他們絕對可靠。”

卓青雲敬了一杯酒,喻紅林並沒有立刻喝。

“喻總使是擔心酒裏有毒嗎?”卓青雲也不在意,邊飲邊笑道,“三石為磊,擊魚石落,正合此地地名,磊落巷之意。看出這兩字也許不難,真正難的是去注意到這一細微動作,並由彼及它聯想過來。由此可見,喻總使不但於武道深有造詣,更是一個心細如塵之人。”

“原來卓族長與喻某打的啞謎便是此間。”喻紅林眯著眼睛,心中暗道:“原來三枚石子是這個意思,老子還以為你是失了手。”

“喻總使,不是早就猜到了嗎?聽手下的人說,喻總使五日前的清晨便來過,當時還帶著一個朋友。是在下遲到了。”

喻紅林暗暗好笑,當真是瞎貓死耗子。

卓青雲給他留下謎語,大約也是不抱什麽希望。但自己那天湊巧來找楚荊,誤打誤撞來了這磊落巷。卓青雲不明就裏,竟當了真,以為他明白了個中深意。

可這幾日他一腳沒來,這位年輕的卓族長大約都等得要冒火了吧。

自己再沒動靜,他大概就要親自上門來尋了。

“卓族長的謎語太難,我隻是胡亂一猜。”喻紅林不知卓青雲賣的什麽藥,想起北城敬如今生死不明,不由道,“若卓族長是為了北城教頭的事,喻某隻能說一聲抱歉……”

他做好了卓青雲百般苛責的準備。

不料對方卻是一反常態,忽半跪於地,神情誠摯十分:

“當日的事,在下實在是迫不得已。家弟莽撞,擅闖獵衛機密重地,還望喻總使寬宥。”

“卓族長這是做什麽,再這般我一口酒都不敢喝啦?”喻紅林連忙將他扶起,“卓族長邀我到此,不會是向我道歉的吧?”

“看來喻總使都猜到了,在下也不再隱瞞。這酒話哪天都可以,但今天我其實是想給喻大人看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要在這裏才能看?”

“看過之後,喻總使大概就明白了。”卓青雲的臉上並不輕鬆,更顯悲痛地道,“聽說喻總使也是剛剛回的聊雲,可知道城裏最近有什麽人過世了?”

喻紅林生奇道:“卓族長有什麽想說,敬請直言,喻紅林聽著。”

“長門留總使前腳剛走,城外金水河穀便出了事。這兩樁大事都是了不得,在城裏傳得皆是沸沸揚揚。前一件大夥兒不願談,後一件大夥兒不敢談,很快兩件就都忘了。聊雲城是很大,也隻很少的人想到,這兩件事砸在雲河裏將有多重的威力。”

“無論城裏城外,雲護都會承擔下去。雲河依舊。”喻紅林想起上次在府門,包選對卓青雲的一番話,“令尊英雄一世,人生無常,卓族長不要太過悲傷。”

卓青雲如若未聞,道:“聽說長門總使是積勞成疾,又加寒氣侵體,舊患發作倒下的?”

喻紅林惋惜道:“可恨當時我不在城中,連最後一點徒弟的職責也盡不了。喻紅林無能。”

“家父不是這種病。”卓青雲低聲說道,“喻總使大概不了解,家父沉浮半生,是個極為小心謹慎之人。他的身子一向也硬朗,快六十的人還和年輕小夥子似的。他走了,族裏誰都不信呢。”

“早聽說卓老族長已窺破小宗師門徑,隻要假以時日,大宗師也是十拿九穩之事。”

“要是家父能聽到喻總使這番話,他一定會很高興。不過他也明白,他這一輩子是不可能跨入那第三扇門了。有些事,都是雲神早就決定好的。”

喻紅林聽卓青雲語氣悲涼,掩不住的難過,心中也起了共鳴,暗想道:“我師父,還有雁雲那麽多大劍師,誰人不是如此?那一道天關,困死了多少英雄好漢!”

兩人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一杯酒釋之,相視一笑。

酒苦,喻紅林飲盡。

卓青雲放下酒杯,一揮手卓族人馬盡皆撤出。

眨眼之間,這小酒肆內隻剩下了他和喻紅林二人。

喻紅林知道卓青雲一定有話要說,也不做聲。剝了幾顆花生,滿手香。

“家父走的前幾天,家裏的老仆都說家父沒任何不尋常,也沒有絲毫的奇怪之處。他病重了卻不說嗎?他身體難過卻不讓人知道嗎?這太不符合家父的作風了。”

“卓老族長得的病是什麽?”

“我起初也不知道,直到這幾天做了個夢,聽家父說,原來他是心病啊。這未免太滑稽了。”卓青雲搖頭道,“我抱著一萬個不相信,可直到轉頭的一刻,看見他的冰冷的身體和已經凝固的傷口……”

“聊雲人的老話,噩夢和現實都是反著的。”

“自然,我一醒來就忘了。也許是家父怪我太久沒去看他。隔天我回去,之前也去過七八次了,也許是這次心裏有鬼,竟被我瞧出了一點兒蹊蹺。”

喻紅林輕咦了聲。

卓青雲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錦盒放在桌上。

揭開扣子,彈簧撐開,裏麵卻是塊古樸風藏的美玉,外形酷似一隻竹笛。紋理雖是模糊了些,光澤依舊圓潤,就像是剛從水裏撈上來。

“這枚月牙小笛是?”

“我母親與我父親的定情之物。”卓青雲看著玉,眼神仿佛融了進去,“幾十年來家父一直愛逾珍寶。家母走了之後,他脾氣愈發乖戾,更容不得任何一人去觸碰。平日裏,這月牙玉就被他鎖在他書房最上層的暗格之中。除了我,府中無一人知曉。”

“令尊對此物的看重讓人動容。”

“我去收拾家父遺物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它。但當我打開暗格的時候,卻發現這枚月牙小笛竟已不翼而飛。喻總使,我當時的驚訝之情你可明白?主持完喪事後我悄悄派人搜查了整個卓府,連每個小丫鬟的屋子也都翻過,也都未能發現它的蹤影。”

“那現在這枚又是在哪裏找到的?”

“一個也許我永遠也不會發現的地方。”卓青雲麵色平靜,“我母親的衣冠塚中。”

“啊,怎麽會在哪裏!”喻紅林不由一驚。

“就當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我走過府中的小樓,裏麵住得是我父親上月新娶的三姨太。本來我是不屑和她有往來,走過橋口的時候,無意中聽她不知在和誰人交談,似乎是在懺悔。她說家父出事前幾日一天半夜忽然夢回,哀思不止,曾經偷偷一個人去瞧過我母親,直到天明才回來。”

“此事來的大為詫異,她親眼見到我父親當日悄悄了許多眼淚。隻因老爺吩咐過,不許跟其他人提起,她才一字不說。我回到聊雲半月,都沒來得及抽空去看看我母親,真是不孝。這時二弟來報,卻是昨夜的山雷擊中了一枚巨石,將我母親的塚給衝塌了。我五內若焚,到了哪兒一看,果然已經毀的不成樣子。便命人盡快修繕,忽發現地方的泥土有幾處很新,像是剛被人翻過。我徘徊再三,便命人開棺,終於在我母親的玉冠前找到了這枚月牙玉。”

“這枚在你母親塚中的月牙玉,和你父親丟失的那枚會不會不是同一個?”

“不,我可以肯定!這就是我父親愛若性命的那一枚。”卓青雲肯定地道,“我少年時,曾經不慎將這塊玉摔破了一個角。”

他的聲音愈發軟弱下來,卓青雲神色恍惚,好像又回到了那個炎熱的夏天,他離開家,離開聊雲遠行的日子。離家千日,他本以為他不會再回去。

每一個遊子都該有回家的日子。

喻紅林將月牙小笛翻過來,果然在上麵看到一個三角缺口,缺口鋒利顏色較深,顯是有些年頭了。即是如此,仍是絲毫不掩其光華和靈氣。

“卓族長,我有點聽不懂你的意思?令尊就像是,就像他早就在繞過所有人布置後事了。”喻紅林問道,“如果這枚月牙玉也是他的特意安排。可他為何不幹脆留一封遺書,交待給你們,不是更加直接?”

“喻總使,卓青雲想說的話都說完了。接下去,我想自己對自己說幾句話。你願意聽便聽,若是不願意聽便將耳朵捂上吧。”卓青雲沉默著,複歎了口氣,“這些話我本是要對家父說的,隻是他老人家現在還沒回來,我怕他聽不到啊。”

“卓族長,請便。”喻紅林將一顆花生丟進嘴裏,另外兩顆左右耳朵一邊一個。

卓青雲這才繼續開口,端詳著手中粗酒杯上的紋路,獨自喃喃自語。

“老爹啊老爹,你走了,做兒子的不懂事,還要好多事要問你呢!可你怎麽就這樣走了呢!”

“城中起大風,城外冒金光。您老可知這風、這光是誰變來?變出它們的人現在哪兒?”

“那風要殺人,那光讓人發瘋。殺了多少人,瘋了多少人?現在這風又起,這光又來,兒子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喻紅林一句句聽在耳邊,灌進心裏,臉色愈發起伏,忍不住打斷道:

“卓族長,你說的這風、這光指的是?”

卓青雲開始閃躲,他打碎了粗酒杯:

“老爹啊,你人都走了,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魔劍長麒和惘生兵陣?”

“兒子聽人說,那光擒住了不得了的人物,整個城都開始跳舞。”卓青雲緩緩走向正門,“兒子聽人說,那風和那光是一同來的,那風早晚會停,沒什麽值得擔心的……可我知道害死您老人家的是那道妖風啊!”

害死卓老族長的是那道妖風?

喻紅林全身巨震,那兩顆花生也掉了出來,“噔噔”兩聲掉在地上。

卓青雲手已觸到門板,隻要輕輕一推,外頭世界的光和聲就會將他撲倒。所有的榮譽和責任接踵而來,將他的後背填滿直至壓垮。

他的手卻長長地凝住了,仿佛那是千鈞的關隘,一點兒都不能沾惹的滾燙。

說到最後,那最後的一句,他的聲音裏早迸濺著淚,他用手背將所有擦去。在此之前,他必須恢複成一個嶄新的自己。

身後一個聲音低喝道:

“卓青雲卓族長,你……你為何告訴我這些,你為什麽直到現在才說!”

“我什麽都沒說,喻總使您什麽也沒聽到。我推開這扇門,我們之間就什麽都結束了。”

“你說了,你說你父親卓凡飛死得蹊蹺。你告訴我,我會幫你查明真相。”喻紅林追上前來,“原如果說卓凡飛才是鞘歸人一案的第一受害人,你們卓門卻沒有聲張,那你們全都是幫凶!”

“在下體諒喻總使的苦衷,還請喻總使體諒卓族。”

“城外惘生兵陣,放出鞘歸人的風聲。令尊也是獅心門人,是不是也感到自危,所以才會有那些異舉?”

“家父不是獅心門人,卓族也與清流、黑心統統沒有關係!”卓青雲變了聲音,覆上一層寒霜,“喻總使,最後告訴你一個消息,有兩位絕頂的雲遊劍客不日就到聊雲。若有這兩位坐鎮,無論持劍的人是誰,也絕不敢再放肆!”

“這兩位劍客是令尊的朋友?”

“這兩人的身份,來自一封家父還未來得及完全燒毀的書信。半張信紙上,他對這兩人也是推崇之至,言辭中多有敬畏。而整個聊雲,能入得了他法眼的人也是寥寥無幾。”

放眼整個雁雲,暫且不提雁山,劍法上能稱得上絕頂的人本就屈指可數。

一來便是兩位,而在這個節骨眼,齊聚聊雲難道有什麽圖謀不成?

喻紅林心中搖擺,不知是福是禍。

“求劍館主在聊雲而死,長佑館的門人說是要上聊雲來討個說法,會不會與這有關。”

“長佑求劍館?也不過一幫烏合之眾。”卓青雲滿口輕蔑。

“卓族長不要忘了,長佑求劍館也是人才濟濟,月陽門的紫道真人,長虛道的流白名劍也都在其中……”

喻紅林又報出數個鼎鼎有名的劍客來,卓青雲一概搖頭否認。

“我心中已有兩個更符合的名單。而且我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已經到了聊雲城外,隻是不知為了何事遲遲沒有進城。”

木門被推開半線,外頭的人聲湧了進來。

喻紅林聲音也恢複,叫道:

“卓族長,這家小酒肆是你卓門名下,那此間的小夥計你可認得?”

“若是連一個尋常小夥計都要過問,卓族族長也太費心費力了。”

卓青雲淡淡說完,雙腳跨出再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