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爛漫時光
這之後的時光,就變得簡單起來。
至少在向翎波單調而平乏的日子裏,越發地精簡。
自從那通電話被那個叫林深的男人掛斷後,項榕就好像從他的世界消失了一樣,幹幹淨淨,一如每天推門起來後看見的被雪覆蓋的天地,白茫茫的,什麽也沒有留下。
這種感覺讓向翎波覺得很空**,很茫然的空**,就好像你在做某件事,做到一半的時候。卻忘了自己為什麽會做這件事。
有時他會想,項榕這個人是否真的在他的世界裏出現過?亦或是所有一切都是他幻想出來的,隻為了在那段孤獨時光裏填上有人陪伴過的記憶?
但事實卻不是,項榕雖然從他的世界消失了,可每天都會從別人嘴裏被提起。
這個人就是趙景然。
自從那天早上過後,他就與趙景然確立了戀人關係,他是趙景然的男朋友,趙景然是他的女朋友。雖然相處的方式還是沒有變,但從前的他,或多或少有含糊不清的態度,而這次,是認真的了。
他想放下項榕,認真地與趙景然在一起,但趙景然,卻變得不那麽容易讓人接受。
那天早上那個在白色鍾樓下看著他眼睛說我愛你並留下青澀吻痕的女孩似乎隻是曇花一現。
更多的時候,趙景然是憤怒的狀態。
向翎波是南方人,趙景然是北方人,向翎波性格沉默,趙景然性格活潑,他們兩個人有著明顯的性格差異,生活圈朋友圈也完全不同。在褪去最開始的神秘麵紗後,**給兩個人的,是不斷因為小事而起的爭執。
比方說,向翎波不能吃辣,趙景然卻無辣不歡,每次外出吃飯時,點不辣的菜,趙景然不開心,點辣的菜,向翎波吃不了。兩個人都不愉快,趙景然心想,你為什麽不能為我學著吃辣,向翎波卻想,飲食習慣本來不同,不能將就。於是兩個人都鬧得不開心。
尤其是有趙景然朋友在場的時候,這種不開心便會放得更大。向翎波不會說話,不會開玩笑,不會喝酒,更不會為她擋酒,每次在歡笑聲中,他隻能附和性地牽扯嘴角,從來沒有真正地參與他們的話題。
那個時候的趙景然,看向向翎波的眼神,無疑是怒其不爭的。
“剛才在飯桌上你為什麽不說話?”
“你在說就足夠了。”
“可是我想要你也和我一樣,和他們一起打打鬧鬧,大家一起玩,一起喝酒,多有意思啊。”
趙景然每次都試圖讓向翎波有所改變,但這時,向翎波隻是笑笑,“他們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不就是你的朋友嗎?”
“景然,你知道我不擅長交際,你不能強迫我做不喜歡的事情。”
向翎波自認為他說的很誠懇,但趙景然卻每次都勃然大怒,“你就不能為我做一些改變嗎?還是你根本就不愛我,和我在一起隻是因為療傷!如果今天換做我是項榕,你一定不會這樣對我,是不是?”
向翎波很無奈地看著她,她的眼神很倔強,又有些心疼,向翎波一點也不希望在一向笑得肆意的趙景然眼中看到這樣的神情。
他隻能輕輕地擁抱她,輕輕地安撫她,“你為什麽每次都要提到項榕呢?明明你才是我的女朋友啊。”
“我才是你的女朋友,不許你整天都想她!”趙景然還是帶著怒氣,但比剛才已經好很多了。
向翎波鬆一口氣,牽過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宿舍,晚了就要關門了。”
在回去的路上,向翎波唯一記得的,就是趙景然把他的手握得好緊,似乎是因為怒氣,又似乎是隻要這樣,兩個人就不會分離。
“我要你說你愛我。”
在回去的路上,趙景然作這樣的要求。
“我愛你。”向翎波輕聲說。
“大聲點,我聽不見。”向翎波看到趙景然臉上終於浮現了笑意。
“我愛你。”這次比上一次大聲了許多。
“還要更大聲!”趙景然咯咯地笑起來。
向翎波有些猶豫,附近是已經睡下的宿舍樓,他不希望因為自己吵到別人睡覺,但看著趙景然開心的樣子,向翎波豁出去了。
“我——愛——你~~!”
這一次,向翎波用了他最大的音量,本以為說完會很羞恥,很難為情,但奇怪的是,當這句話從喉嚨裏衝出的時候,他突然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好像壓抑在心裏多日的囚獸終於被釋放了一樣,又好像那本外國小說裏形容的那樣:他自覺心靈清透,坦坦****,什麽也難不住他。
他對著靜靜的樺樹林,一遍又一遍地喊著這句話,越喊,就覺得越豁然,趙景然的笑聲也越來越大。
這個過程裏,附近宿舍樓住的男生開窗對他們大罵了好幾句髒話,向翎波突然間都不在意了,好像他的喉嚨被施了某種咒語,需要不停地呐喊,不停地喊出這三個字,他才能得到解脫。
他越喊越覺得過癮,卻不知何時趙景然的笑聲已經停了,等他發現不對時,回頭一看,趙景然臉上已經布滿淚水。
他嚇了一跳,“你怎麽了?”
他還沒有白癡到以為趙景然是因為他感動地流了淚。
趙景然聲音哽咽,一字一頓地問,“向翎波,剛才你喊我愛你的時候,心裏想的人是誰?”
向翎波怔住了,是啊,他在喊我愛你的時候,心裏想的人是誰?
還沒等他想出這個問題的答案,趙景然已經狠狠擦幹了眼淚,“向翎波,你這個混蛋!”
說完她就跑開了,她跑得很快,姿勢也很決然,向翎波待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她在路燈下跑開的背影,一時忘了追過去,腦子裏還在回想著剛才的那個問題。
他喊我愛你時,心裏想的人究竟是誰?
那天晚上向翎波是一個人慢慢走回去的,當他走回去的時候,宿舍樓已經關門了。
向翎波從來不是愛麻煩別人的人,也沒有學會幾句話就說服看門大爺開門的本領。
他隻是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回來了,還不知道趙景然回去了沒有。
這麽冷的冬天,她要是被鎖在門外,那可怎麽辦?
於是他又折回去找趙景然,走到了趙景然的宿舍樓下,宿舍樓也關門了,他心裏剛著急,突然想起來趙景然幾乎和整個學校的人都熟悉,是不會半夜被關在門外的。
想到這裏,向翎波安下心來,索性坐在了宿舍樓前的台階上,繼續思考那個還沒找到答案的問題。
向翎波想了很久很久,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被早起開門的宿舍大媽發現時,他已經凍成了冰人,幸好他坐的地方有圍牆擋風,也幸好他本來就怕冷,所以每次出門都穿得十分厚實,沒有凍出大問題。
但大媽咋咋呼呼的一嗓子,整棟宿舍樓都醒來了。
向翎波還朦朦朧朧不知發生了何事,就聽到樓上的女生們吵開了鍋。
有人認出了向翎波,興奮地對著趙景然的宿舍大叫一聲,“趙景然,你快下來看哪!你男朋友在樓下等了你一夜!”
向翎波這才驚醒,發現自己竟在這裏睡著了,再一抬頭,幾乎所有的女生都裹著被子站在陽台上往下看著熱鬧。
趙景然很快就被叫醒了,她在知道發生什麽事後,幾乎是飛奔著跑下樓的,連拖鞋也在下樓的途中跑丟一個。
於是,在一大群眼睛冒愛心的女生們的目睹中,誕生了整個華大最浪漫的一個擁抱。
趙景然隻看了不知所措的向翎波一眼,就撲過去緊緊抱住了他,眼淚直接流了下來,“你怎麽這麽傻?我你怎麽這麽傻?”
那天趙景然和之前伶牙俐齒的她完全不一樣,翻來覆去隻會說這麽一句。
向翎波把她從懷裏推開,一來是有這麽多人看著,他實在不好意思,二來是他在外麵待了太久,身上冰涼冰涼的,而此時趙景然身上隻穿了一件睡衣。
“我……”
向翎波想說其實他不是為了請她原諒特意在樓下等了一夜,可是話到嘴邊,他又不知該如何說明白。
“你……”他想了想,決定還是速戰速決,待久了看熱鬧的人越多,影響就越不好。
趙景然從下樓開始就一直用飽含熱淚的眼睛看著他,這一次,向翎波確定是感動的淚水了。
“你快回去穿衣服吧,外麵冷,別著涼了。”向翎波說完,看到她腳上少了一隻鞋,便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的鞋子脫下來,給她穿上。
整棟樓一陣沸騰,有女生廣播般地大叫,“趙景然她男朋友在給她穿鞋!”
這種情形下,別說向翎波,就連趙景然也微微臉紅。
穿好鞋子,趙景然好像才找回了組織語言的能力,臉紅著說,“你趕快回去吧,別感冒了。我,我不怪你了。”
向翎波點頭,剛要往外走,突然間想起昨晚的事,又回過頭叫住她。
“昨晚你問我的那個問題,我有答案了。”
他昨晚想了一夜,又凍了一夜,可算是搞清楚了這麽一回事。
趙景然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緊張,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向翎波繼續說,“沒有。昨天在喊我愛你的時候,我腦子裏沒有想任何人。”說到這裏,向翎波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就這麽簡單的問題,我還要想這麽久,真是不好意思……”
還沒說完,趙景然撲過來,用力地吻住了他。
向翎波蒙了,整棟樓也全都沸騰了,連宿舍大媽都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趙景然流著淚接完這個吻,然後看著他的眼睛說,“向翎波,這輩子,我跟定你了!”
說完她就跑上樓了,向翎波腦子裏一片空白,隻看到趙景然腳上的另一隻拖鞋也被她跑掉了。
現在他們腳上各自隻有一隻鞋。
向翎波始終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回答會換來趙景然如此鄭重的承諾,他雖然沒有說那個人是項榕,但也沒有說那個人是她呀。
回去的路上,向翎波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左右想不通,他決定上課的時候親自問問趙景然,然而,還沒得到趙景然的答複,他就病倒了。
“39度的高燒,小夥子,你挺厲害嘛,為了挽回女朋友,連命都不要了。”
在校醫務室,醫生一邊給向翎波量體溫,一邊調侃他。
因為在趙景然宿舍樓下守了一夜,所以他現在成為了學校的風雲人物,還有女生封他為最癡情男友。總之走到哪裏,都有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
這讓向翎波很不習慣,幸好他病倒了,可以時常在**躺著。
而趙景然,儼然變成了賢妻良母,不僅每天送早中晚飯,連他缺課的課堂筆記都一字不落地給他抄好。
他曾經一度以為趙景然是不是受刺激太大了,不過幸好趙景然還是趙景然,隻是暫時被讚美聲蒙蔽了雙眼,等到風頭一過去,她就恢複了本性,提著他的耳朵說,“向翎波,你快點給我好起來!老娘兩頭跑上課腿都要斷了!”
向翎波小心翼翼地說,“其實我宿舍的人和我是一個專業的,抄筆記的事,他們順手借我就可以了,你不用……”親自去做的。
話沒說完,就扼殺在趙景然殺氣騰騰的目光裏。
不得不說,趙景然瞪著眼睛氣鼓鼓看著他的樣子,他特別喜歡。
這樣的她,才是真實的,不用為任何人改變,也不會被任何事煩惱的趙景然。
向翎波欣賞這樣的女生,就像芭蕉一樣,永遠不會被打倒,哪怕你今天將它的葉幹全部砍斷,明天它還是會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地又長出一個嫩黃色的卷來。
隻可惜,當趙景然聽到這樣的比喻時,沒有覺得很喜歡,反而柳眉倒豎,“香蕉你個芭樂!你確定你不是在拐著彎罵我?”
大概是因為北方太冷,芭蕉不易成活,所以趙景然沒有見過的緣故吧。
向翎波這樣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