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山下來信

莊賢帝二十六年,華浮山下淨蘭小築。

“霖兒,不是說好了咱隱居在這與世隔絕的華浮山中,再不眷念紅塵過往了麽?快莫再想了,逝者已矣,我們終須放下的呀!”聽著房中斷斷續續如泣如訴的簫聲,神情恍惚之間,劉垂伯長歎一口氣,十年前的那場喪亂,於他自己而言本就難以放下,於霖兒,更是談何容易?

此情之所至,在所難免矣!

弦華,十年之後再回憶起你的音容,竟是恍若隔世,我原是這般自私,甚至連你都不願再時時憶起……清淚漲紅了一雙杏仁眼,漣漣落下沾濕了美人的衣襟,心中思如泉湧,劉垂霖無力地放下洞簫,半倚在榻邊的矮桌上低聲哭泣。

“師父,徒兒錯了,徒兒不應該纏著您非要您給徒兒說梨花簫的故事,師父您別難過了,您怎麽懲罰徒兒都行,隻求您別再難過,別再為難自己了!”垂華怯怯地抓著劉垂伯的衣袖,敲著從房內上鎖的門,帶著哭腔說道。

弦華,自從當年你與父親死於那昏君的陰謀,歐陽家從此消跡於江湖,劉家更是人丁稀薄,清音大師竭力保下我與兄長,帶著我們從此隱居山野,再不問江湖廟堂之事以來,普天之下還有誰知曉劉氏一族與歐陽一族的悲痛?你我為這大宋鞠躬盡瘁,竟是換來這樣的結局,若世間真有菩提存在,為何就不能讓我再見你一麵!我一人孑然一身於這世間,生不能樂死不能求……

劉垂霖坐在榻上,隻是淚水漣漣雙眼空洞,在這無人管製的山野,再不願懼怕塵市紛亂,心中隻恨不能把那礙事的五髒六腑統統丟棄,唯留下一張軀殼來裝滿這早已無處安放的悲哀。

哀莫哀兮生別離,世間最大的悲慟莫過於我還活著可你卻早已遠離人世,我滿腔的歡喜從此再無人傾訴,你的離去掏空了我所有生的歡樂,從此以後活著的每一天我都隻能告訴自己不要想你,因為每一次想你,都是一場心的淩遲,都是一次痛到無法呼吸的刑罰,每一次想你,想著你的溫度、你的呼吸、你發燙的眼神、你溫暖的懷抱和你的油嘴滑舌無處不在的耍賴,可午夜夢回,睜眼之間,卻隻剩下冷冰冰的夜回應著我熾熱的想念。

弦華,還記得第一次相遇的那個池塘嗎?陽光耀眼,荷花開得那麽熱烈,卻仍舊比不上你如玉的風雅,那時的我甚至還不懂什麽叫**情……還記得你二十七歲的生辰宴上我撒的彌天大慌嗎?其實我又何嚐不想為你誕下一兒半女,這樣,我會要個女兒,一個像極了父親的女兒……

右手勉強支撐著沉重的腦袋倚在矮桌上,無比單薄的身形好似早已難以盛下那份哀傷,劉垂霖心中大慟,日夜思念的人不在身邊,身邊的人卻永不能相念,世間安得雙全法,奈何泱泱大宋,卻容不下一個小小女子的思念?

“二哥!二哥,方才我進山門時有一似是等待了很久的小童將此信交予了我。”正當劉垂仲和垂華拿房中傷心的劉垂霖無計可施的時候,僅剩一條手臂的劉垂季手上拿著一封信神色緊張地從山間浮動著霧氣的夜色中走來,邊走邊說:“信上署名霖兒親啟,好生奇怪,按理咱們隱居在此應是沒有人知道才對,可看那小童的模樣又不似在玩鬧,誰人對我們的情況如此了解?莫非……”

“莫非什麽?”接過嶄新的信封,劉垂仲放開自己正安慰著的垂華,順著劉垂季的話問道,他也覺得此事不同尋常。

“莫非是我們的行跡暴露,那昏君又欲有所行動?”想起十年前的那場喪亂,劉垂季依然心有餘悸,提起莊賢帝不禁憤然。

“這……也不排除這一可能,若是能看看這信的內容就好了,也不用在此胡亂猜測,隻是……”劉垂仲拿著信封,擔憂地看向緊閉的房門,霖兒一向獨立,平素看起來溫柔嫻靜,其實最有主見,這信上署名是她便隻能由她來拆,不然他兄弟倆就好長一段時間別想有清淨日子過,況且……他們兄妹三人自十年前同清音大師隱居於此以來一直與世隔絕,從未與外界胡同音信,這份奇怪的究竟是誰寫的?是否有什麽陰謀?霖兒現在正在傷心的時候,萬一又收到什麽刺激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