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是喬娜第一次線下聚會,迎接她的是一個女孩子,準確地來說是她的媽媽。媽媽稚嫩的臉上堆滿了笑容,媽媽拉住喬娜的手,往她的手上纏了一根紅線,這根紅線把她們兩個人的手連接在了一起。
“有這根紅線在,我就會好好照顧你的。”媽媽握著喬娜的說,“你看他們。”
他們就是走在街頭的行人們,有的人孤單一人,有的人周圍有很多人。這些人潮水般地移動著,讓喬娜看得眼花繚亂。
“所有人生下來都是被紅線束縛的。”媽媽說,“有些人剪斷紅線,有些人尋找紅線,你看,街上的每個人身上都有自己的紅線。
喬娜真的從街上的行人身上看到了紅線,紅線從人們的腦袋上連接到人們的腳下。紅線從人們的手機裏伸出來,穿過高樓大廈,連接到視線的盡頭。喬娜看見整個城市都被這看不見的紅線給包圍起來了,呈現著詭異的網狀結構,紅線連接著每一個人。
“我們必須得選擇自己的紅線。”媽媽說,“我們需要自己的選擇,如果我們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無法決定的話,那我們還有什麽自由可言呢?”
喬娜跟著媽媽茫然地走,走在這由人和紅線構成的迷宮裏麵,她像一艘失去了羅盤的小船,飄在大海一樣的公路裏麵。
“這些人,街上這些人。”媽媽說,“他們都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紅線,他們是可悲的,他們甚至看不見自己的紅線,他們都沒有這種意識。”
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臉上總是千篇一律的冷漠,他們把手放在自己的口袋裏麵,他們的笑容很假。
“他們讓我感到惡心。”媽媽說,“他們這些人沒有意識到紅線存在的人,跟我們並不是一個世界的。”
媽媽拉著喬娜的手往前走,他們穿過柏油路的海洋,走向一個商場。
“媽媽。”喬娜說,“我們今天要幹些什麽?”
“所有的事情。”媽媽說,“我今天要讓你一勞永逸。”
媽媽拉著喬娜走進了商場裏麵,媽媽蒙住了喬娜的眼睛,用手輕輕撫過喬娜的臉。
“你不睜開眼睛也能看見那些看不見的紅線。”媽媽說,“我們被這些紅線所束縛,我們用這些紅線束縛別人。”
媽媽的手又細又嫩,隻有使用多年的護手霜、每天用洗手液仔細地衝洗才能打造出這樣的一雙手。這雙手拉著喬娜往前走。
“我不知道我們能否接納你。”媽媽說,“除非你肯證明自己,娜娜。”
喬娜處在一種恍惚的狀態之中,她現在隻是一具空殼,沒有靈魂,急需被拯救。
“你也不要緊張。”媽媽說,“隻是讓你動一下手指頭而已。”
喬娜被領到了一個倉庫裏麵,裏麵有很多戴著笑容麵具的人,他們不同的表情和被同一種麵具給遮住了。
“我們通常情況下並不幹這種事情。”媽媽說。
幾個帶著麵具的人把一個流浪漢給拖了上來,流浪漢一副半死不死的樣子,他的眼神裏沒有光芒,隻有迷惑。
“要抓一個流浪漢也不容易。”媽媽說。
媽媽走到喬娜的麵前,用手撫摸著喬娜的下巴:“你知道流浪漢為什麽可悲嗎?”
在這種壞境下,喬娜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個人情感。
“因為他們沒有家。”媽媽說,“他們身上的所有紅線都被切斷了,所以他們必須得死,沒有家的人必須得死。”
“你現在已經沒有家了。”媽媽對著喬娜的耳朵嗬氣,“你隻有我們了,除了我們以外,你一無所有。”
幾個帶著笑容麵具的人將一把槍端了上來,槍很小,力量卻很大,一把槍是值得幾個人把它給捧著的。
他們把槍放在喬娜的手裏,把喬娜的手指扣在扳機上。
“扣下扳機我們就是一家人。”媽媽說。
媽媽用手按著流浪漢的腦袋:“動手吧。”
“他死了也是沒有人知道的。”媽媽說,“殺死一個人,你將獲得整個世界。”
這雖然是喬娜的第一次線下聚會,但在線上她已經被洗腦洗得很徹底了。在哲學裏有個概念叫社會人性準則(Social Criterion),在這個概念裏,一個人要是不被任何人關心,這個人可以說是沒有人性的,因為他得不到社會的認可。喬娜每天都要背誦這條概念。
所以在喬娜現在的眼裏,殺死這個流浪漢跟殺死一條狗或者殺死一隻螞蟻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她會猶豫純粹是因為她第一次拿槍有點緊張,跟流浪漢一點關係都沒有。喬娜不認為流浪漢有什麽值得憐憫的地方。
喬娜扣動了扳機,她閉上眼睛,聽見有什麽炸裂的聲音,喬娜跪倒在地上。
媽媽按著流浪漢的腦袋,現在流浪漢的血流到了她的手上去,穿過她的手鐲,往胳膊下流,滴在了地上。
“人一輩子有好幾次綻放。”媽媽說,“你知道最美的綻放是什麽嗎?”
喬娜搖頭。
“是他們的血管炸裂的時候。”媽媽朝跪在地上的喬娜伸出手,她那隻滿是鮮血的手擺在喬娜的麵前,格外的鮮豔,“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喬娜拉住媽媽那隻滿是鮮血的手,鮮血從媽媽的手上流到了喬娜的手上,越過了那條紅線,鮮血變成了那條紅線。
躲在外麵的獨自行動老傅,已經拍下了殺人的全部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