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老傅已經一個月沒有睡覺了。
倒不是完全沒有睡眠，沒人能在沒有睡眠的情況下活過一個月而且還保持正常。但老傅以前是個睡眠作息極其有規律的人，學醫的人，大部分都會在允許的範圍內讓自己的生活保持一定的規律的。
事件發生的當天晚上，老傅閉上眼睛想要睡覺，腦海裏全是妹妹小清自殺的畫麵，他的眼前是一大片鮮血。小清躺在地上，失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老哥，我是給你害死的。”
在老傅的記憶裏，小清的眼睛一直是那麽的明亮、清澈，現在這雙眼睛開始朝他流血。
老傅睜開了眼睛，從**坐了起來，他喝了一杯咖啡，開始調查回收家庭網站的資料。
那之後老傅再也沒有在晚上睡過覺，他隻在白天斷斷續續地閉一會兒眼睛，這就算是休息了。
老傅很清楚，他必須對自己的妹妹的死負責，要想貫徹這一點，就得把回收家庭網站徹底擊垮。
老實說，以老傅自己一個人的力量，這是絕對不可能的，這個網站太強大也太神秘了，老傅到現在掌握的還都是一些沒有太大價值的資料。
在美國，就連FBI也對回收家庭網站束手無策，他們預計美國一共有至少有十萬回收家庭網站的用戶，這還隻是最低的估計數據。而且FBI的專家也對這個數據沒有一點自信心。
直到現在都沒人知道回收家庭網站的總部到底在哪裏。
但是老傅知道，摧毀中國的回收家庭網站還是有可能的，媽媽就是個很重要的人物，這個人物現在還在他們的掌握之中，這一點就很了不起了，還有那個強奸喬娜的男人，他可能也不是一般人。
至於媽媽的那個姘頭，他本身掌握的信息也很有限，這個網站在情報管理方麵做的實在是滴水不漏。
媽媽去過的每一個地方，以喬娜殺流浪漢的那個倉庫為首，媽媽所有去過的地方老傅都安裝了攝像頭，但是媽媽再也沒有在那些地方出現過，也就是說，他們沒有固定的活動地點，這又給破案增加了難度。
至於喬娜進過一次的那個三流賓館，那裏外人是絕對進不去的，老傅派不同的人去試，看看能不能進去，沒有一個人成功過。在那附近安裝攝像頭也完全看不見賓館裏麵的場景。
他們現在的確可以把媽媽抓起來，但媽媽在這個網站裏的地位到底是怎麽樣的有不好確認，弄不好的話隻會打草驚蛇，讓真正的黑手跑掉。
老傅不分晝夜地思考這些問題，他的精神也越來越衰弱了。
他和喬華生的爭論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以前他和喬華生是吵架，現在已經變成了爭辯，因為喬華生無法接受這樣一個事實——自己的女兒既是被害者又是施害人，他身為一個父親必須得把女兒保護好，身為一個警察卻得讓自己的女兒進少管所，甚至是監獄。
讓喬華生偽裝為媽媽的姘頭，這個計劃也是老傅想出來的，針對這個計劃，他們也爭論了一會兒。
“我偽裝成媽媽的姘頭，然後把娜娜救出來？”喬華生問。
“不完全是這樣。”老傅說，“你現在還不能把娜娜救出來，這樣會打草驚蛇的，我們還得讓娜娜暫時留在這裏，當然是在盡可能確保她安全的情況下。”
“娜娜受的苦還不夠多嗎？”喬華生這樣說，要是換在以前，喬華生肯定會揍老傅，但是現在，他看上去一臉疲憊，仿佛老了十歲。
“我也隻是想讓事件快點結束。”老傅說，“……對不起。”
喬華生居然無話可說，默默地接受了這個條件。
老傅覺得這樣的喬華生很可悲，他寧可被喬華生打一頓。現在喬華生這樣的狀態到底還能進行這份近乎絕望的工作嗎？
老傅的眼神掃過了之前那幾個因為調查回收家庭網站而崩潰的警察們的資料，一共有十二個人，現在十一個人都在接受心理醫生的輔導，還有一個人下落不明。
老傅決定給喬華生做點心理輔導，防止喬華生精神崩潰，他把喬華生邀請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裏麵，讓他坐在白色的超軟躺椅上。
“最近還好嗎？”老傅問。
“不好。”喬華生說。
“上一次和家人吃飯是什麽時候的事？”
“女兒被那個媽媽騙出去之前。”
“你這麽長時間都沒有和劉蓉一起吃飯了？”老傅慌亂地發現自己竟然忽視了這一點，這有可能會變成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我跟她說我帶著娜娜出去旅遊了。”喬華生說，“我騙了她。”
“你這幾天都沒回過家？”
“我在辦公室裏麵。”喬華生說，“我在工作，哪有空回家。”
“你至少得和她打過幾次電話吧，這都幾天了？”
“好幾天了。”
“你到底打了幾次電話？”老傅很著急。
“一次也沒有。”
老傅急得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完全忘了自己作為心理醫生的身份。
“你還不快打一個電話。”老傅抓著喬華生的領子，“你失去了女兒還想失去妻子嗎？”
喬華生這才大夢初醒般地反映了過來，他拿起老傅辦公室的電話，撥打了家裏的電話號碼。
“喂，老婆？老婆？你在嗎？”喬華生的聲音恢複了些許生氣，諷刺的是，這還是恐懼和絕望讓他產生的動力。
五秒鍾過去了，沒有人接電話。
十秒鍾過去了，還是沒人接電話。
喬華生的額頭上冒出了冷汗，他對著電話瘋狂地大喊：“老婆!”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上次看見自己的女兒被人強奸的直播時，喬華生也是發出這樣的咆哮。
“喂。”
電話那頭傳來了喬華生熟悉的聲音。
“老公，怎麽了？”是劉蓉的聲音。
喬華生終於恢複了冷靜，他鬆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沒什麽。”
“你怎麽這麽長時間都沒打電話回來？”劉蓉問。
“我現在不是打回來了嘛。”喬華生說，“你沒事就好。”
“你和女兒的旅行怎麽樣啊，拍好照片回來給我看啊。”劉蓉說，她完全不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麽事情。
“很好。”喬華生說，“我們馬上就可以回來了，在家裏做好菜等著我們吧。”
喬華生掛斷了電話。
“老公，你還沒說你們為什麽沒打電話回來呢？老公。”劉蓉在電話那頭講著，但是已經沒人回應她了。
“兩個辦法。”喬華生說，“一是把劉蓉接到安全的地方去，二是派警衛到我們家的附近去。”
“你剛才應該多跟她講幾句話的。”老傅說，“你們都這麽長時間沒有說話了。”
“我馬上就寫個報告書申請更多的警衛。”喬華生說。
“你聽我說。”老傅發現喬華生的表現有點浮躁，而且已經聽不進自己說的話了，就抓住喬華生的肩膀搖了起來，“越是這種時候，你越得關心自己的家人，你這麽多天不給嫂子打電話，她能不擔心嗎？”
喬華生在老傅的桌子上到處亂翻，想找到一張A4紙，把報告書寫好。
“說到家人。”老傅也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他說“我也好久沒和老爹老媽聯係過了，我來打個電話給他們兩位老人問個好吧。”
老傅拿起電話撥打了家裏的電話號碼。
幾十秒過去了，電話還是在嘀個不停。
“您撥打的用戶無人接聽，請在……”
老傅開著車和喬華生一起朝他父母的家裏飛奔而去。
喬華生表情嚴肅，他不希望同樣的悲劇發生在自己的好友身上。
“也許隻是沒聽見。”喬華生說。
“上了年紀，這也是很正常的。”老傅附和道。
老傅父母住的地方有電梯，但老傅急得恨不得插著翅膀飛上去，哪肯搭什麽電梯，一下車就飛奔了起來，喬華生在後麵都趕不上他。
老傅跑到了家門口，然後他跪了下去。
隨後趕來的喬華生，也為眼前的場景而感到驚訝不已。
門上貼著幾個大字——回收完畢。